第5章 相逢(五)

相逢(五)

齊望喜滋滋地向着客棧方向走去,卻在過橋之時,看到河邊有一襲白衣。

荀軒正坐在一個賣冷飲的小攤前,吃着冰雪冷元子。雖然現在盛夏時節已過,但熱度仍不減。此時在夜裏,坐在河邊,吹着風,吃着冷元子,好不惬意。

齊望沒想到這麽快又遇見荀軒,一時喜出望外,拿着盒子快步走了過去。

方邁開一步,兩個黑影便從他的餘光中閃過,藏進了暗巷。

齊望假裝沒有發現,繼續朝着荀軒走去。

“啪”的一聲,齊望将裝着紅線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正在吃冷元子的荀軒被吓了一跳,一個元子直接被他吞入腹中,但好在元子不大,不至于噎住。

“好巧啊!荀兄,我們又見面了!”齊望坐到荀軒對面,故作驚喜道。

荀軒看了一眼面前嬉笑的齊望,讓自己鎮定下來,道:“是好巧。”

齊望沒理會荀軒的話裏有話,反正他臉皮厚,就算是他故意又能怎樣。

“荀兄在此吃冷飲為何不叫上齊某,一起吃不是更有樂趣?”

不等荀軒作答,齊望對冷飲攤老板喊道:“老板,給我也來一份……荀兄你吃的是什麽?”

“冰雪冷元子。”

“哦,老板來一份冰雪冷元子。”

“齊公子未曾吃過冷元子?”荀軒好奇問道。

“不瞞荀兄,齊某生于南方,對于北方的食物不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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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軒以為齊望口中的南方,是指北陽國的南方,便疑惑道:“皇城便地處南方,不知齊公子所指的南方是何地?”

“齊某是指暄月的南方。”

齊望說者無心,荀軒聽者有意。

見荀軒沉默,齊望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畢竟暄月王朝滅亡了十一年,已經很少有人提起。

更何況他眼前這位是當朝的北陽丞相,在他面前提起曾經的暄月王朝,确實不妥,便立刻解釋道:“荀兄不要誤會,齊某口不擇言,還望海涵。畢竟齊某生于暄月王朝……”

“齊公子請自便,天色已晚,荀某告辭!”說罷,不容齊望分說,荀軒忙起身離開。

“這個荀丞相還真是個怪人,沒說兩句就告辭,我有那麽可怕嗎?”

齊望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自己的臉并沒有什麽異樣,俊美依舊。

冷飲攤老板把冰雪冷元子端了上來,放到桌子上,對齊望道:“公子,您要的冰雪冷元子,請慢用!”随後,順便将荀軒方才用過的碗給收走了。

齊望拿起碗裏的勺子,假裝在吃冰雪冷元子,目光卻一直留意着方才的暗巷。

暗巷裏的黑影見荀軒離開,齊望還在吃東西,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們,便從暗巷裏出來,跟上荀軒。

“呵~看來這北陽丞相登上現在的位子,得罪了不少人啊。”齊望舀了一個冷元子送進嘴裏,嚼了一下,微微皺眉,不滿道:“怎麽這麽甜!”

齊望将勺子丢進碗裏,又丢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起身跟上那兩人。

走了還沒多遠,那兩人便又閃身到一棵樹後,随後傳來一位女子的關切之聲,“公子你沒事吧!”

“這位兄臺,你怎麽了?還能站起來嗎?”接下來是一位男子的聲音,“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多謝好意,我自己可以。”這是粗噶的聲音。

然後便聽到有人議論。

“這位公子看着氣質不俗,聲音怎麽這麽難聽?”

齊望循聲望過去,就看到了他之前想象過的一幕,一位谪仙,趴在地上。

方才荀軒離開冷飲攤,似是落荒而逃之中,一時忘記了自己不可疾行。因此還未離開多遠,膝蓋傳來一陣劇痛,雙腿便失去力氣,摔倒在地。

見摔倒之人是荀軒,齊望沒在意躲藏起來的兩人,快步走到荀軒面前,單膝跪地,将荀軒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手臂則順勢摟住荀軒的後背,想要将荀軒扶起來。

齊望的突然出現,讓荀軒怔愣片刻,随即反應過來便想要推開齊望,卻被齊望出聲阻止:“你還想在地上趴着嗎?”

荀軒抿唇不語,算是默許了齊望将他扶起來。

荀軒被齊望攙扶着坐回剛剛的冷飲攤,他坐下之後,下意識地去摸膝蓋。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将手又抽了回來。

荀軒的動作被齊望看在眼裏,他半蹲下來,想要撩起荀軒的錦袍下擺,為他檢查一下有沒有磕傷,卻被荀軒突然推開。

齊望冷着臉看着荀軒,不悅道:“荀兄就如此排斥與旁人接觸嗎?”

荀軒沉默,他不想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便選擇繼續沉默。

齊望氣結,黑着臉坐到荀軒對面,看了一眼他只吃過一口的冰雪冷元子,将碗推到荀軒面前,有些別扭道:“我不喜吃甜食。”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喜歡這甜的要死的食物,你愛吃就給你吃。

荀軒擡頭看向齊望,只道了一聲“荀某不吃旁人之食”便又繼續沉默。

見荀軒如此不識趣,齊望內心不禁腹诽:真他娘的難伺候。

齊望抱臂而坐,目光直視着低頭不語的荀軒。

過了許久,荀軒終于忍受不了來自齊望的目光,開了尊口:“齊公子與荀某只是初次相識,大可不必管荀某。”

荀軒本來是想要将齊望打發走,可是齊望一句話就讓荀軒語塞:“我就是想管你!”

“…………”

一時之間只剩尴尬,荀軒想要離開,可是自己的腿還沒有緩過來,如此只能尴尬地坐在這裏,假裝忽視對面的那雙眼睛。

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街上的行人都漸漸稀少,他們兩人還是保持着盯視者與被盯視者的姿勢沒有動。

齊望也不急,在這裏有個人陪着他一起消磨時間,感覺還不錯,如果這人再識趣一點就更好了。

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天色的變化,本來皎潔月光,已經被由遠處緩緩聚集的烏雲遮擋住。冷飲攤的老板收拾好炊具,來到兩人面前,委婉逐客道:“二位公子,看這天色漸漸陰沉,還是早些回家,以免淋了雨。”

荀軒擡頭看了一眼夜空,确實開始陰沉下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老板道:“多謝老板提醒,我們馬上離開。”

說罷,荀軒借助桌子勉強站了起來,但是膝蓋傳來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他嘗試着挪動左腿,還未邁出一步,肩膀便被齊望扶住,他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怕是真的不能自行行走,也就默認了齊望的舉動。

“公子,您的東西不要忘下。”冷飲攤老板提醒齊望道。

“多謝。”齊望拿起盒子,塞到荀軒懷裏:“幫我拿着,我扶你。”

荀軒接過盒子,被齊望攙扶着走了一段距離,而後齊望突然問道:“荀兄要回丞相府嗎?”

“不回,今夜住在靜滿樓。”

聞言齊望輕笑:“看來齊某今晚與荀兄相遇兩次是有原因的,齊某也住靜滿樓。”

荀軒禮貌一笑,打趣道:“今晚有勞齊公子,若沒有齊公子,荀某今夜可能要睡大街了。”

齊望微微一笑沒有回話,他心裏清楚,荀軒若沒有遇見他,或許也不會摔倒。

荀軒瘸着腿,不敢用力,全靠齊望支撐着,兩人行進速度緩慢,齊望提出過背着他,可是被荀軒拒絕了,便只好陪着他一步一步挪回去。

“荀兄的膝蓋,可曾受過傷?”

話音一落,齊望就覺察到荀軒身體明顯一僵。

齊望停下腳步,看向荀軒的臉龐,有些煞白,不解問道:“荀兄怎麽了?”

荀軒心知自己反應過于強烈,瞬間調整好自己的狀态,聲音清冷:“無事。”

齊望見荀軒如此反應,便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便繼續攙扶着荀軒,“荀兄就當齊某沒問過。”

荀軒沒動,半晌,才從他口中吐出來一個字:“是。”

見荀軒有意告知自己,齊望追問道:“無從醫治?”

“嗯。”

“那荀兄的嗓子……?”

“也是。”

齊望雖然還想知道的更加深入一些,但轉念一想,他們并不熟,荀軒肯定不會告知他,如此一來,便也沒了繼續問下去的欲望。

靜滿樓在城西,離剛剛的河邊也不遠,若以正常人的腳程,半炷香時間便可以往返一趟。但是荀軒和齊望,足足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

終于挨到了靜滿樓,荀軒長舒一口氣,推開齊望的手臂,勉強扯了一絲笑容,對齊望說道:“今晚多謝齊公子,荀某就此別過。”

齊望看向荀軒,只見他已是滿頭大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累的。

但齊望不放心他,便問道:“荀兄确定自己可以上樓?”

荀軒指了指樓梯,道:“可以,有欄杆。”

齊望看了一眼那紅木扶欄,仍不放心:“客房都在二樓,倒不如讓齊某護送荀兄到房間。”

“不必了,今晚已經受到齊公子多次照顧,荀某已經有些過意不去,不敢再勞煩齊公子。”

說罷,荀軒将盒子遞給了齊望,扶着欄杆挪動着腳步上樓。

齊望和店小二在樓下看着荀軒很是吃力地上樓,有些擔心他的腿能不能撐得住。

好在荀軒不負重望,終于是爬上了二樓。

“弟卿!”從三樓樓梯處傳來一聲呼喚,荀軒循聲望過去。

“子舍!”語氣中欣喜難掩。

司秦忙從樓梯上跑下來,跑到荀軒身邊,見他滿頭大汗,忙關切道:“弟卿你怎麽了?怎麽滿頭大汗?”說着,司秦從懷裏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

“無礙,只是摔了一跤。”荀軒從司秦手中拿過手帕,自己擦起來。

“可傷到了膝蓋?”司秦順勢扶住荀軒的胳膊。

“我回去上點藥便好,不打緊。”

“那藥帶了嗎?”司秦問道。

“帶了。”

“走吧,去我房間,給你上點藥。”

“嗯~”

齊望看着荀軒同司秦進了一間客房,而後自己也上樓回了客房。

司秦為荀軒的膝蓋上好了藥,讓他躺在床上歇息。

荀軒突然問道:“子舍,你哪裏來的錢住靜滿樓?”

“……其實,靜滿樓的掌櫃孟宜君,是我表兄。”

“表兄?我怎從未聽說過?”

“我們的關系很少有人知道。你別問這麽多了,快點休息吧。”司秦方想離開有突然想到,“對了,你的龍符與信都已經交到了閣主手裏,你多等候些時日。”

說罷,司秦就離開了。

荀軒看着司秦的背影,心中疑問,總覺得今日的司秦有點怪,像是有什麽心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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