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寬敞明亮的小書房裏,布滿了黑色字跡的白板被一根曲起的纖白手指敲了敲。
溫潤的嗓音響起:“把這道題做了,鞏固一下。”
十七八歲的少年乖乖點頭:“好的老師。”
景深看學生已經悶頭開始計算,便緩步走出書房。
講了這麽半天,嗓子都幹了。
學生家裏的咖啡很地道,咖啡機也很好用,景深喝了一次就喜歡上了。
他熟門熟路地踏在走廊昂貴的地毯上,寬敞的走廊兩側幾乎全都是能叫的出名的一張張名畫。
這是一處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層,足足八百多平的面積,打通了一整個樓的頂層,裝修精致奢華,每一樣擺件都恰到好處,足見房子的主人是個極為講究的富豪。
不過要不是撒錢不眨眼的主,也不會拿的出那麽闊綽的補習費,這一個暑假的補習費都快能讓景深達成在久安市安家的小目标了。
只是這房子好是好,怪也是真的怪。
比如這麽大個房子,只有學生一個人生活,家長從來沒出現過,就連保姆也沒有。
再比如除了寬敞奢華的大客廳和明亮的廚房之外,這房子裏就幾乎再沒有公共空間,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小房間,每個房間的門都緊閉着。
景深來了這麽多次,也只進過剛才講課的小書房。
哦對,學生的卧室倒是總開着門,他之前無意間看到過,小少爺的房間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零零散散的手辦和各種小年輕二次元喜歡的東西把空間占得很滿。
陽氣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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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地方的陽氣就......
一扇緊閉的房門後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撞擊聲,随即一個球狀的物體穿過門板咕嚕嚕滾到景深腳下。
“要死啦你!”球狀物體驚呼一聲,急忙又咕嚕嚕把自己從景深的腳下拯救出來。
景深目不斜視地繼續走,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球狀物體心有餘悸地縮回房門後,怒吼聲還在繼續:“有病啊你,上來就拿我頭當球踢,吓到人怎麽辦?!”
另一道聲音笑嘻嘻道:“好久不見跟你打個招呼嘛,再說活人又看不見你。”
“放屁!陰氣重點的能察覺到好吧,之前那二十多個家教老師都這麽吓走的!”
“......在這屋裏呆久了陰氣能不重嗎?”
叽裏呱啦聲漸漸被落在身後,景深垂眼看了下自己差點搞出人命,哦,鬼命的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到客廳,熟練地啓動咖啡機。
家大确實很好,但太大也不好,他走過來着實費點勁。
明天久安大學就要開學了,景深這個新任命的輔導員要回安大迎接自己的第一批學生,接下來就只有每周末來學生家裏補課。
想要蹭到這麽好的咖啡也只能等下周了。
景深略有些惆悵,随手在杯子裏加了盒日期新鮮的牛奶,又順手放了五六塊方糖。
怎麽說呢,還有點放心不下自己第一個家教的學生,這家長屬實不太負責,除了一開始大手一揮給他卡裏轉了一筆巨款之外,就再也沒一點痕跡。
學生今年都高三了,高三可是最重要的階段,哪有家長給孩子找個補習老師就算了的?
咖啡打好,景深抿了一口。
嗯,就是這個味。
又喝了兩口,估摸着學生題做的差不多了,景深便拿着杯子慢悠悠走出吧臺。
吧臺在客廳一角,穿過客廳要路過玄關和那扇高級的雙開大門。
以往景深走過的時候都安安靜靜,可今天那扇大門卻毫無預兆地“嘀”了一聲,機械女聲開口道“門鎖已開啓”。
景深一頓,這情況,應該是有人來了吧?
就算沒人,門開了他也該合情合理地好奇一下吧?
二十五年的正常人經驗發揮了作用,他很合理地停下腳步,朝門口看過去。
大門緩緩向內開啓,露出外面的電梯箱,緊随而來的是一股不自然的寒氣,安靜的大平層在這一刻似乎更靜了些,那一扇扇緊閉的房門透出詭異的死寂。
白熾燈映出電梯內的情形,景深眯了下眼。
皮鞋踏上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不緊不慢的“噠噠”兩聲,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出電梯,箱門在那人身後緩緩合上。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長風衣,膚色蒼白的男人。
他強大的氣勢凜冽如冬風掠過料峭崖壁,裹雜着萬古的長風拂面而來,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夏日,景深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男人微垂着頭看向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略長的黑發遮掩住了眉眼。
但下一刻,他便擡眼直直朝景深看了過來。
正對上那雙幽深漆黑的瞳孔,刺骨的寒意頓時順着脊骨爬上來,景深頭皮發麻,後腰處的一點隐隐發燙。
男人卻只是淡淡一眼,随即便收回視線,自在地脫下風衣,露出裏面筆挺的西裝。
渾身寒氣散盡,景深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手裏的咖啡杯晃了晃。
是人吧?
景深默默看着對方把風衣扔到玄關的櫃子上,随後又彎腰打開鞋櫃換拖鞋,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做過很多遍。
是人呢。
程居延換上拖鞋,一邊解開西服外套的扣子,一邊徑直走向景深。
景深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又生生頓住。
程居延打量他一眼,視線從他手裏的杯子上掠過,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随口道:“剛死的?”
身上沒鬼氣,還拿着杯子,是被選中當杯仙了?
怪稀奇。
景深:“......”
程居延腳步不停地走向景深剛才走過的走廊,漫不經心道:“跟上。”
這自在的狀态——
景深福至心靈,擡腳跟上。
這位恐怕就是那位活在學生嘴裏全方位無死角厲害的“大哥”,他的金主——程居延先生。
程居延一路走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才又開口道:“名字。”
卑微打工人禮貌回答:“景深。”
程居延剛按下門把手的手一頓,轉頭看過來,仔細打量兩眼,才恍然道:“哦,你是那個人類老師。”
景深:“......”
這确定是人吧?
兩人四目相對,雙雙沉默。
“啪嗒”一聲,打破了走廊裏莫名的尴尬。
兩人同時朝聲源處看去,目瞪口呆的學生終于回過神,連掉在地上的作業本都來不及撿,急忙沖過來擋在兩人中間。
“老、老師!”學生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對着景深道:“這是我哥,他喝多了胡說八道呢!”
景深扶了下眼鏡,了然一笑道:“這樣啊。”
程居延蹙眉道:“我沒喝多。”
“哥!”程潛轉頭瘋狂眨眼,“你多了!”
程居延沉默片刻,才看向景深,鄭重點頭:“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理解。”景深善解人意道:“要不要喝點醒酒湯?我會做這個。”
這位果然是金主,景深決定給金主留個好印象,才好保住這份工作。
畢竟都換了二十多個老師了呢。
學生松了口氣,笑着拒絕道:“老師不用——”
“麻煩了。”程居延打斷學生的話,沖景深彬彬有禮一笑。
景深這才發現這位程先生長得還怪好看,五官淩厲,臉部線條利落,包裹在西服下的身材也一頂一的好,完全是時下符合大衆審美男女通吃的類型。
“不麻煩。”景深也回以禮貌一笑。
一個小時後,保住工作并且又入賬了一批補習巨款的景深下了地鐵,步履輕松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區外。
正值晚飯時間,熱鬧的步行街人聲鼎沸。
熟悉的煎餅攤占據了小吃街最熱鬧的位置,隔壁就是這兩年大火的網紅火鍋店,打卡的人數不勝數,給煎餅攤加了不少業績。
此刻餅攤前已經排了好幾個人,景深點了一份老規矩的全加煎餅,百無聊賴地刷着學校群消息。
為了明天的迎新大家都做好了準備,還有老輔導員給他們這幾個新輔導員傳授經驗,非常熱鬧。
“嘶——好香啊——”幽幽的嘶啞聲在不遠處響起。
“好香啊——”聲音越來越近,聽着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您的煎餅好啦。”攤主把熱乎乎的煎餅遞到景深手裏。
景深道了謝,咬了一口香噴噴的餅子,轉身朝小區走去。
“好香——”模糊的血色身影在距離景深前方兩步遠的地方深深吸氣,口水混着血水粘稠地滴在地上,黑洞洞的雙眼癡迷地望着景深朝自己越走越近。
一步,一步,直到逐漸穿過它的身體。
“啊——!!”慘烈的尖叫後,正準備飽餐一頓的血色身影化作點點黑色的灰,散在天地間。
景深又咬了一口煎餅。
嗯,香。
一胖一瘦兩個虛缈的身影蹲在路燈上,啧啧感嘆。
“外來的鬼呦,還不知道咱這位景老師的厲害哩。”
“光顧着饞人家身上的陽氣,也不動動腦子,如果能吃咱們還能光看着?能輪到他一個外來鬼流口水呢?”
“也不知道景老師身上到底給誰開過光,咱是沒口福嘞。”
“不過最近咱市裏好像多了好多外來鬼,也不知道是不是聞着景老師的味來的。”
“估計是,我都聞四五年早習慣了,但最近也覺得景老師更香了。”
景深慢吞吞走着,走到樓下的時候正好吃完一整個煎餅。
他把垃圾扔進樓下垃圾桶,因為穿着半袖,白皙纖瘦的手臂肆無忌憚地露出來,他忽然頓了一下。
這麽熱的天,程居延怎麽還穿了個長風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