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出了教學樓,景深和程居延緩步向停車場走去。
“你最後的問題是什麽意思?”程居延有點好奇。
“我只是有點懷疑,随口問了一句,不過結果很好。”景深道:“他在撒謊。”
“撒謊?”
“對。”景深點頭:“那天晚上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和梁老師在一起。”
“為什麽?”
景深笑說:“程先生,咱們做個實驗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
程居延頗有興致地點頭。
“我的問題是,周六那天晚上,你來我家了嗎?”
程居延:“沒有。”
那天他們一整晚都在醫院。
“那下一個問題,我要你騙我。”景深說完,又問了個問題:“昨天晚上,你來我家了嗎?”
程居延便說:“沒,我沒去你家......”
他話音一頓,明白了。
景深道:“發現了嗎?大部分人在撒謊的時候,會下意識重複問題,以此給自己和提問者心理暗示,強調自己回答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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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六那天晚上他們确實在一起。”程居延笑了,“如果是正常相處,他沒必要撒謊。”
“沒錯,所以他隐瞞了一些信息。”
“如果是婚外情,瞞着也合情合理。”
景深點頭:“他防備心很重,我們估計還是要從梁老師和梁意歡身上入手。”
程居延看了眼手機,道:“那我們估計要去趟醫院了。”
梁老師去醫院了啊。
景深不算意外,剛才對方那個表現,顯然是快虛脫了。
兩人走到停車場,正準備上車,卻忽然被一個穿着紅白校服的學生攔住。
面前的女孩長了一張娃娃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她有些緊張地給景深和程居延鞠了一躬,道:“警察叔叔好!”
“你是剛才那個同學?”景深認出來了,這是剛才他們在郭垚辦公室門外碰到的女孩。
女孩點點頭,小聲道:“我叫蔡心諾,高一八班的。”
“你好。”景深溫和地笑說,“有什麽事嗎?”
蔡心諾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程居延身上,又害怕地往景深這邊挪了挪,還是選擇和看着就好脾氣的景深說話:“警察叔叔,你們找到害死學姐的兇手了嗎?”
“還沒有,你知道什麽線索嗎?”
蔡心諾點點頭。
景深眼睛一亮,“你知道什麽?”
蔡心諾朝四周看了看,然後才朝景深走了一小步,小聲道:“警察叔叔,我能先問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小姑娘咬着唇,攥着衣擺,臉蛋也紅了起來,“如果我懷疑有人要猥亵我,我該怎麽辦?”
景深心一沉,程居延側目看過來,冷聲道:“告訴家長,然後報警。”
“那、那如果還沒有被欺負呢?”
景深微微彎下腰和她平視,道:“孩子,只要你覺得誰讓你不舒服了,你一定要果斷拒絕,然後立刻告訴家長,最好也告訴警察叔叔,你的家長和警察叔叔會去查證,會在事情沒發生之前就讓壞人害怕,讓他不敢欺負你。知道了嗎?”
蔡心諾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重重點頭:“知道了!”
随後,她就認真道:“警察叔叔,剛剛在郭主任的辦公室裏,他說他很欣賞我,讓我好好學習,可是他說話的時候摸了我的頭,還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開。我很害怕,推開他才跑出來的。”
景深眉心緊蹙,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面無表情道:“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景深重新看向蔡心諾,溫聲道:“別怕,你很勇敢。你說的事警察叔叔知道了,等我們查證清楚,會讓他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蔡心諾笑彎了眼,點頭:“嗯!我相信警察叔叔!”
“不過這段時間你不要再自己一個人,無論幹什麽都要和朋友一起,放學的時候讓家裏人來接你,知道了嗎?”景深不确定郭垚會做出什麽事,在沒能控制住對方之前,不能讓他有其他機會去傷害別的孩子。
尤其蔡心諾來這裏找他們的事,肯定瞞不住,萬一真是郭垚做的這一切,那他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
“還有,如果你發現有別的孩子可能被欺負,也記得要聯系我們。”景深把自己的手機號給了她。
蔡心諾珍重地記下號碼,然後仰頭看着景深道:“警察叔叔,我暑假的時候和爸爸媽媽去郊外玩,看到過郭主任和盛黛學姐。”
景深精神一振,“在哪見到的?”
“就在南郊馬場那裏。”蔡心諾回憶道:“我先看到了郭主任,他開了一輛灰色的越野車,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幾瓶水。他開的車是我爸一直想買的那款,當時我爸看到後說了幾句車很酷,我跟着看了幾眼,看到了郭主任。”
“然後郭主任買完水就開車走了,之後過了半個多小時吧,盛黛學姐打車到了馬場,然後又從馬場那邊掃了一臺共享電動車騎走了,和郭主任走的方向一樣。”
景深沉聲道:“你确定是盛黛嗎?”
“我确定。”蔡心諾道:“她長得特別漂亮,那天還穿了一條紅裙子,我覺得她好好看,一直看着她,不會認錯的。”
紅裙!
景深和程居延對視一眼,幾乎肯定了那個無臉女鬼的身份。
雖然說厲鬼失了智,但她不該遺忘自己的臉,只能是兇手用了什麽邪術模糊了她對長相的認知,為的估計就是給特管處破案的過程增加麻煩,又或者,有其他目的和動機也說不定。
“同學,你還記得那天是幾號嗎?”景深問。
蔡心諾道:“記得,那天是我生日,八月二號。”
看來,案發現場應該就在南郊那邊了。
“好,謝謝你。”景深又囑咐了一遍,“這件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說起,這幾天也不要自己一個人行動,明白了嗎?”
“明白了。”蔡心諾似乎被他鄭重的态度吓到了,保證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預備鈴聲響起,蔡心諾便道:“那警察叔叔我先去上課啦。”
“好。”
景深不太放心地看着小孩跑走的背影,忽然有什麽細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抓到就已經消失。
他沒去深思,更憂心的是現在的情況。
如果郭垚真的是殺人犯,那他的喪心病狂不能用常理去推,蔡心諾的處境很危險。
如果能有人保護就好了。
景深正想着能不能讓程居延派人,就看到有兩道穿着黑色西裝的女性虛影跟上了蔡心諾,不遠不近地在她周圍飄着。
景深轉頭看向程居延,程居延打開車門,道:“放心吧,出不了事。”
看來那兩位是特管處的職員。
“那咱們現在去哪?”景深坐上車。
程居延在手機上按了幾下,難得說了很長一段話:“去找梁老師,南郊那片很多都是富人區,也不全是自己名下的資産,想快點找到線索要用一些特殊手段,讓烏牧春他們去查。”
特殊手段?
景深覺得這個特殊手段,肯定是人類難以做到的特殊。
存在感十足的越野車駛出校園。
不遠處教學樓的樓陰處走出來一個高瘦的身影,他靜靜地站在昏暗的陰影下,一動不動地望着越野車駛離的方向。
梁老師的身體沒有大礙,檢查結果是有點貧血,加上最近心理壓力大,才會那麽虛。
景深和程居延到醫院的時候,對方正坐在病床上輸液,梁意歡沒在身邊。
“你們來了。”梁老師有些虛弱地沖他們笑笑。
景深和程居延搬了凳子坐下來,景深關心了兩句,又問:“意歡怎麽沒陪着你?”
“我讓她回學校上課了,我又沒什麽事,等輸完液就能走了。”
景深點頭:“您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梁老師嘆了口氣:“醫生讓我多休息,但自從和意歡他爸離婚之後,我就基本沒休息過,只要多休息一會,我就覺得一切都亂了。我得努力工作,照顧好意歡的衣食住行,她只要好好學習就行,別的什麽都不用操心。”
來的路上,景深和程居延從陳隊發來的調查報告上了解過。
梁老師的丈夫在梁老師懷孕期間出軌,之後還毅然和梁老師離了婚,卷着所有積蓄跟着小三去了外省,當時梁老師已經懷胎九月,即将臨盆。
她受了很大的打擊,是女兒的出生給了她活下去的動力。
只是她的性格也因此大變,不僅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還把這份壓力轉嫁到女兒身上,非要女兒出人頭地,為的就是證明給前夫看,她自己也能好好活着,也能把女兒培養好。
慢慢的,她變的越來越強勢嚴厲,還得了嚴重的強迫症。
“你們有什麽想問我的就問吧。”梁老師輕聲道:“別去打擾意歡了,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看着她這個樣子,景深有點不好開口。
程居延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這個氛圍,見景深不問,他便直接問道:“你和郭垚是怎麽回事?”
梁老師一怔,随即垂下眼。
半晌,她才慚愧道:“這是我的錯。”
她聲音有些發澀,“生了意歡之後,我就申請了學校的公租房,和郭垚成了鄰居。”
郭垚成熟儒雅,風度翩翩,又可憐她們孤兒寡母,在生活上時常幫她們處理難題,家裏的什麽管道壞了、添新家具了、大掃除了,郭垚都會熱心幫忙照顧。
而郭垚的妻子是個外國女人,她覺得國外的教育更好,便從兒子上幼兒園開始就常駐國外,只在假期回來和郭垚團聚,平時遇上國慶或者中秋的假期,郭垚也會去國外看他們,一家人分居兩地卻沒什麽矛盾,相反感情還很不錯。
只是時間久了,郭垚和梁老師之間的感情就開始發生變化,直到某一天,他們就發生了不可挽回的關系。
那之後兩人尴尬了很久,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他們就又犯了錯,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段關系我每每想要斷開,但又舍不得。”梁老師慚愧道:“十多年了,我就是想斷也斷不了了。”
“梁意歡知道嗎?”
梁老師搖頭:“她應該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才更慚愧,更羞恥。”
“那你應該很了解郭垚的為人吧?”
梁老師苦笑道:“十幾年來,我一直覺得他成熟可靠,特別有魅力。但就在去年,我忽然發現他不是的。”
那次是個意外,梁意歡要去參加一個競賽,梁老師去送她,送完後,梁老師本來是打算去父母家和二老吃飯的,只是兩位老人那天臨時有約,和其他幾個老頭老太太出去釣魚打牌,梁老師就又回了家。
因為是周末,往常梁老師和郭垚都默認了不越界,免得休息在家的孩子發現端倪。
可那天梁意歡不在家,梁老師自己又無聊,便想去找郭垚。
她不知道郭垚家的密碼,她按了門鈴,但遲遲沒有人過來開,她以為郭垚出門了,便回了家。
但是過了幾個小時,她準備出門扔垃圾的時候,卻忽然聽到走廊裏有聲響,她下意識從貓眼看出去,就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從郭垚家裏跌跌撞撞地出來,穿着浴袍的郭垚半邊身子探出門看着那個女孩的背影。
她當時的震驚難以言喻,然後她又忽然看到郭垚朝她這邊看過來,她就下意識捂着嘴沒出聲。
郭垚在門外敲了一會兒門,梁老師一直沒有應答,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過了一會兒,郭垚似乎是确認她家沒人,便回去了。
“我當時又震驚,又惡心。”梁老師眼眶泛紅,她深呼了口氣,說:“最可怕的是,我看到那個女孩的背影時,第一眼差點以為那是我的意歡。”
“但意歡是我親自送到考點的,她那天穿的也是常服,她的校服還晾在我家的陽臺上,所以那不是我的女兒。可無論是誰,那就是個孩子,他怎麽能、怎麽能......”
梁老師淚流滿面。
景深心裏一陣陣的泛起惡心,他蹙眉道:“背影?你說那個女孩的背影和梁意歡很像?”
梁老師點頭:“特別像,我都差點認錯。”
程居延看了景深一眼,他記得景深那天的描述中,他在幻境裏看到的兩個女孩背影幾乎一模一樣。
“那之後,我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如常和他交往,但我又以孩子馬上要高考為由,沒再和他發生過關系,也極少和他單獨在一起,他也表示理解。”梁老師疲憊地閉上眼。
景深看着她,輕聲問道:“那周六那天晚上,你們在一起嗎?”
梁老師身形一僵,半晌,她才重新睜開眼,“是。那天他喝了點酒,抱着我哭,我才知道那個女孩是怎麽回事。”
“他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是那個女孩威脅他,但他沒碰過她。”梁老師咬了下唇,說:“他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怕孩子犯錯,只能一筆一筆地給對方打錢,但他沒想到那孩子最後還是死了。他很自責,覺得是他沒保護好她。”
“你信他嗎?”
梁老師自嘲一笑:“不信。但我心軟了。”
“你們發生關系了。”
“是。”梁老師羞愧道:“警察來電話說意歡出事的時候,我還躺在他的懷裏。真是,真是報應啊,這就是老天爺對我的報應!”
果然如此,郭垚是故意的,他故意和梁老師發生關系,為的就是把身上的陰氣轉嫁到梁老師身上,這到底是誰給他出的主意?
“所以,你早就知道盛黛和郭垚有過關系?”景深道。
梁老師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郭垚肯定用了什麽辦法才讓盛黛就範,但盛黛自己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然她有的是辦法拒絕,她可以告訴家長,可以告訴老師,可以報警,但她什麽都沒做,還要了郭垚的錢。”
梁老師滿臉厭惡道:“這樣的人不配和我的女兒做朋友,所以我一直杜絕她們的來往,偏偏意歡就是喜歡和她玩。”
程居延聽了這麽半天,忽然道:“你了解你的女兒嗎?”
梁老師一怔,“當然。”
程居延點頭,沒再說什麽。
景深心裏疑雲密布,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腦海中忽然劃過什麽,道:“梁老師,八月二號那天,梁意歡在家嗎?”
“八月二號?”梁老師拿過手機翻了翻,道:“不在,她那天有馬術課。”
景深一頓:“她在哪上馬術課?”
“就南郊的馬場。”梁老師遲疑道:“怎麽了嗎?”
景深覺得他的一些猜測可能并非虛構。
“沒什麽,您好好休息。”
兩人從醫院出來,景深便說:“我能再看看盛黛跳河時候的監控嗎?”
程居延把手機遞給他。
景深找到文件,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才把手機還給程居延。
“怎麽了?”程居延問。
景深沉重道:“有沒有可能,監控裏的這個人,不是盛黛。”
“你覺得是梁意歡?”
“可能性很大。”
程居延颔首:“去馬場問問就知道了。”
手機忽然響起來,程居延接起電話,兩句話後他就挂斷。
他看向景深,說:“找到盛黛的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