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案子的後續全權交給了刑偵隊,郭垚的判決應該很快就會下來,祝思源是故意傷害,不過因為梁意歡那邊不想追究,所以只是批評教育就結束了。
梁意歡做的事也證據确鑿,祝思源後來給的那個儲存卡裏完整保存着梁意歡和郭垚的通話記錄,裏面梁意歡親口告訴郭垚,說盛黛保存了狀告他的證據,還說自己會幫郭垚除掉威脅。
只不過梁意歡現在的精神狀态完全失控,無法進行判決,現在梁老師已經帶着她住進了療養院。
盛黛的葬禮如期舉行,由她叔叔嬸嬸,還有祝思源一家幫着辦的,沒請什麽人,辦的冷冷清清,但好歹算是終于能讓她入土為安。
周五上午,景深沒去學校,而是先去買了個和之前那個差不多的眼鏡,然後來到醫院了解了一下盛黛爺爺的情況。
情況已經有所好轉,但以後他的左半邊身子還是不能正常使用,需要做很長時間的複建才能再好一些,奶奶因為接二連三的打擊,也憔悴的不成樣子。
景深給他們續交了幾萬塊錢的住院費,而後來到病房外,從窗口看向病房裏的兩位老人。
爺爺現在還是昏睡的時間更多,醒了也說不太清楚話。
奶奶沒事做的時候,就拿着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輕輕地用手絹一遍一遍地擦拭。
景深看了很久,心裏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上一次直面死亡時,因為能看到秦樂湛活蹦亂跳的身影,加上他那對不靠譜的爹媽都沒多傷心,景深便沒什麽感觸。
可這次,景深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冷靜。
一絲絲從未有過的情緒一直萦繞在心頭,經久不散。
身後患者、家屬、醫護來來往往,有人歡喜有人遺憾,人生短暫,過眼雲煙,生命循環往複卻依然脆弱易折。
人心叵測,誰都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就會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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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淺一深的兩道腳步聲在身側停下,景深看過去,有些驚訝。
“程先生。”
程居延點頭:“你今天沒去上班?”
“我先來看看他們,下午再回學校。”景深看向他身側站着的女孩,遲疑道:“這是?”
“景老師。”女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是程先生給爺爺奶奶請的護工。”
景深瞳孔一顫,笑了下:“你好。”
女孩點點頭,看向程居延道:“程處長,那我先進去了。”
“嗯。”
女孩推門而入,奶奶若有所感地擡眼朝她看過來,神情有些恍惚。
“奶奶。”女孩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柔聲道:“我是警方幫你們請的護工,讓我照顧你們吧。”
奶奶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顫抖地摸上她的臉頰。
“走吧。”程居延道。
景深收回視線跟上他,走開幾步後,他才輕聲道:“這樣沒關系嗎?”
“她本就陽壽未盡。”程居延淡淡道:“而且輪回渡的號不好排,我也不能總養着閑人,是吧?”
景深就笑:“程處長這麽有錢還怕多養一個?”
程居延看他一眼,勾唇道:“景老師這麽缺錢,不也給人掏住院費了嗎?”
“那我現在不是一個月有三十萬的外快嘛。”
程居延低笑一聲:“那你想過請你老板吃頓午飯嗎?”
景深驚訝道:“不是請過嗎?”
在食堂點了不少吃的呢。
“......行,那我請你吃。”
兩人走到電梯口,程居延正準備去按電梯,卻忽然被景深握住了手腕。
程居延驚訝擡眉。
景深有些不自然地道:“就五層,走樓梯吧,電梯人多。”
說着,他就拉着程居延拐進了步梯間。
步梯間空無一人,昏暗的感應燈應聲而亮。
景深放開程居延的手腕,擡眼看他,說:“你身體不舒服。”
之前從木南村回來的時候,程居延似乎是因為處理過多陰氣導致渾身發熱,從景深身上吸了口陽氣才好。
剛才剛見面的時候,景深就發現程居延的臉好像比往常更白一些,再聯系一下那個“護工”,不得不懷疑程居延又冒了什麽險。
“我沒不舒服。”程居延垂眼看他。
景深狐疑道:“真的?”
“真的。”程居延笑了下,“景老師這是轉行當大夫了?”
景深默了一下,而後擡手用手背試了一下程居延的額溫,滾燙。
程居延笑意一僵。
景深收回手,無聲地和他對視。
“......”程居延回想起自己之前占便宜吃的那一口陽氣,心裏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景深看了下樓上樓下,都沒有人會過來的意思,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道:“要嗎?”
程居延:“......”
這話能是這麽問的嗎?景深這是不打算藏了?
景深當然還想藏,只不過也不好自己拿着“藥”,卻不給老板治病啊,優秀員工不能這麽沒情商。
“你之前應該吸過我陽氣吧?”景深試探道:“我那時候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你不是人......”
程居延眼角抽了一下,景深連忙改口道:“呃,你不是普通人。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點。”
說罷,他往下拽了拽襯衫領口,露出纖長的脖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準備給程居延吸血呢。
程居延腦仁有點疼,那晚被“八爪魚”困了一晚上的記憶湧上來,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不要嗎?”景深認真地問,眸光清澈,搞得胡思亂想的程居延有點不是東西。
景深仔細看着他,見他好像完全沒有想要的意思,便自覺多事了,把手收了回來,“那走——”
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摟住,景深向前半步,鼻梁磕在程居延肩上,悶哼一聲。
“別哼哼。”程居延微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景深:“......”下意識反應沒控制住。
他眨眨眼,把被撞出來的酸澀感憋回去。
程居延身上确實很熱,景深安靜地被他抱了一會,沒感覺到和上次一樣驟然被吸走東西的酥麻感。
吸了沒啊?上次不是很快嗎?
十幾秒後,景深被放開,程居延後退一步看着他。
“好了?”景深問。
程居延“嗯”了一聲。
景深點點頭,忽然一頓,小聲道:“程先生,你之前給我開的天眼,時效多長啊?”
程居延默了一下,才道:“一直都有,除非我收回來。”
“哦。”景深朝他身後看去,說:“那你回頭看看呢?”
程居延回過頭,正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珠。
眼珠的主人懵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刻就要跑,卻發現壓根動不了,只好尴尬地轉過身。
“哈哈——”男人尬笑,“那什麽,我、我就是路過。”
景深打量了一眼,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穿着白大褂,面色慘白,眼球猩紅,仔細看,像是熬夜熬多了猝死的面相。
“叫什麽?”程居延開口。
男人砰地就跪下了,幹嚎道:“程處長饒命啊!我真就是路過,我什麽壞事也沒幹過,您大人大量放了我吧嗚嗚嗚!!!”
程居延被吵的頭疼:“閉嘴,問什麽說什麽。”
“哦,好嘞。”男人立刻停止幹嚎,“我叫洪遼,臨死前是個整容科的主刀醫師,不小心猝死的,死兩年多了。我給可多人刀過臉,技術賊6,那個昨天剛拿下影帝的簡廉知道吧,就是我給他刀的鼻子,他出道前鼻子可塌了!還有那個誰......”
“問你這些了嗎?”程居延蹙眉道。
洪遼頓時慫唧唧地閉上嘴,委屈巴巴地說:“程處長,我真的就是路過看到你和這位先生,你倆說的那什麽要不要的我都沒聽見。”
景深:“......”
程居延:“......”
“行了。”程居延冷聲道:“你是這家醫院的醫生?”
“那不是。”洪遼嘆氣道:“我本來也勵志當一個好的外科醫生來着,夢想就是在這市立醫院當主任。但體制內沒錢啊,我就財迷心竅去私立機構給人刀臉了,誰知道那地方比醫院還忙,資本家根本不顧我們普通職工死活,一天給我安排三臺手術,三臺啊!我不猝死誰猝死哦。”
“這麽慘啊。”景深同情道。
“可不是嘛。”洪遼氣道:“而且那地方來做臉的大多都是明星網紅,都得簽保密協議,我這一嘴的料說不出去,就算沒猝死也早晚會憋死!還有的被質疑整容之後還要去我那開證明說自己沒整,這種違反職業道德事——”
景深尊敬道:“你肯定沒幹吧?”
“那我肯定——沒少幹啊。”洪遼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這誰能跟錢過不去呢是吧哈哈哈。”
“倒也是。”景深表示理解。
程居延看他倆一來一往還聊得挺好,腦仁更疼了。
“好了。”程居延看着洪遼道:“你之前在哪上班?為什麽會在這?”
洪遼:“哦,我之前就在那個天生麗質美容院,連鎖的呢,規模老大了,不過我不在總部,本來有機會去總部的,沒想到考核結束前我就無了麽。在這待着我也不知道是為啥,可能是我後悔沒在這上班,所以就被困在這了吧。”
程居延颔首道:“知道了,別害人,早點去排輪回渡的號。”
“對,下輩子就不要這麽卷了。”景深道。
洪遼急忙點頭:“明白明白。那兩位,我先走了?”
“去吧。”
洪遼頓時飄進牆裏消失不見。
景深看向程居延,程居延翻出手機打開一個軟件搜了一下,對了對洪遼的信息,然後點頭道:“沒說謊。”
“這是什麽?”景深好奇道。
程居延收起手機道:“活人別看。”
景深:“?”所以你果然不是活人!
“走吧,想吃點什麽?”
“牛排可以麽?”景深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吃,跟着程居延之後吃的好吃的比他前二十五年加起來的都要好。
“可以。”
兩人吃了午飯,程居延把景深送到學校就走了。
景深站在原地揮了揮手,看着那霸道的越野車彙入車流才轉身朝校內走去。
孟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湊過來道:“景老師,剛才那又是程處長?”
“嗯。”
“你們關系現在是越來越好了啊。”孟猛笑道。
景深想了想,說:“确實好了點。”畢竟也熟悉了不少,他都住人家裏去了。
孟猛哽了一下,才左右看看,湊近了一點,小聲道:“景深,咱倆也這麽多年朋友了,我說句不該說的,你別介意。”
“你說。”
“程處長家世太好了,不是咱們這樣的普通人能高攀的。”孟猛盡量放輕了語氣,道:“你自己也留心一點,別讓自己被欺負了,知道嗎?”
景深就笑,溫聲道:“程先生人挺好的,還救過我好幾次,不會欺負我。”
“唉,你沒懂我的意思。”孟猛恨鐵不成鋼道:“他那樣的人家,以後肯定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我是讓你別被他現在這個體貼的樣子哄住了。”
景深頓住腳步,定定地看着他。
孟猛被盯得莫名其妙。
半晌,景深才遲疑道:“你、你是懷疑我和他會在一起?”
孟猛沒說話,但滿臉寫着“不然呢”。
景深好笑道:“你想什麽呢,我和他就是上下級關系,我也不喜歡男的,他應該也不喜歡。”
“這樣啊。”孟猛松了口氣,笑道:“那是我誤會了,我還一直怕你被騙了呢。”
“那你可以放心了。”
孟猛點頭:“确實,想騙你也不容易。哦對了,我下午想去看看意歡和梁老師,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景深想了想,道:“行,我先去看看同學們,你走的時候叫我。”
“好。”
安大的軍訓為期兩周,今天就算最後一天的軍訓了,不過下周一還有一個軍訓彙演,之後就完全結束了。
今天是周五,晚上的時候沒有夜訓,明後兩天還能放兩天假,下午大家都有些躁動,教官們也沒訓太嚴格,只讓大家練了一會射擊就開始所有隊列一起拉歌放松了。
景深過去的時候正好輪到他們六班和七班的隊列上去表演,文藝委員韓瑤帶着全隊的希望走上去,小姑娘一點都不怯場,讓同學們幫她用手拍打節奏,然後就像在随着鼓點一樣跳起舞。
動作幹脆利落,柔中帶剛,大家一邊拍手一邊尖叫歡呼。
景深走到隊列之後,也跟大家一起鼓掌,唇角帶着笑,眼神很——慈祥?
杭飛揚個子高,坐在最後,第一個發現了景深,驚喜道:“導員!”
景深“噓”了一聲,但其他人還是發現他了,全都回頭朝他看過來,韓瑤也看到了,跳舞的途中還沖他在頭頂比了個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景深失笑,沖她豎了個大拇指。
韓教官也看到了他,不過因為好幾天不見,他之前那點悸動平淡了許多,走過來很正常地和景深打了個招呼。
“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景深禮貌道。
韓教官擺手:“工作嘛。”
兩人之後也沒別的話了,拉歌還在繼續,韓教官便回到隊列前坐下來,帶着大家喊口號,讓其他隊列的上來表演,一下午熱熱鬧鬧。
景深坐到杭飛揚身側,拿出手機點開班級群發了個大紅包,劉申第一個點擊領取,領完才覺得不對勁,回頭向後看過來。
“好啊你,居然偷偷玩手機!”杭飛揚立刻道。
劉申雙手合十拜了拜,讓他小點聲。
杭飛揚樂不可支,景深也笑了。
他垂眼看着班級群,又有好幾位同學都領了紅包,各種可愛的表情包刷了滿屏。
景深面色柔和,只是看着最上面的群成員人數,想到有兩個號永遠都不會再發聲,不自覺地輕嘆了一聲。
“你看啥呢?”杭飛揚忽然小聲道。
景深看過去,發現對方不是和他說話,而是和坐在另一側的窦俊說。
這兩個孩子之前還因為馬曉陽打過一架,但現在看來應該是和好了,而且似乎關系還挺不錯。
窦俊悄悄往杭飛揚這邊側了側,給他看手機屏幕,小聲道:“小白學長已經三天沒出現了!剛才論壇裏有個學姐發帖,說大黃學長和布偶學姐今天也沒去食堂!”
“我去!不會也失蹤了吧?”
“我看是。”窦俊面色嚴峻道:“這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偷學長!”
杭飛揚蹙眉道:“這麽可惡,別讓我逮到。”
“你們說什麽呢?”景深也悄聲加入群聊。
杭飛揚小聲道:“導員,小白學長已經失蹤三天了,今天另外兩個學長學姐似乎也失蹤了!”
小白、大黃和布偶都是安大吃百家飯的貓咪,一個個膘肥體壯,天天一到飯點就趴在食堂門口,食堂大娘和路過的同學們都會去喂。
景深上大學的時候就有不少貓咪學長學姐,不過有的被領養了,有的年紀大了自然死亡,小白它們三個都是這兩年才火起來的,年紀都很小,是之前的貓咪們生的崽崽。
“它們年紀都這麽小,應該不是因為年邁自己找墓地去了。”景深分析道。
窦俊深有所感:“所以我們懷疑是有人偷貓。”
景深蹙眉道:“這可麻煩了,如果是學生或者老師帶回去養了還好,但要是壞人......”
“你們是不是在說小白學長啊?”劉申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跑過來,小聲道:“咱們要不等會吃完晚飯去找找吧,萬一在附近迷路了呢?”
“也可能是被野貓欺負了。”杭飛揚心疼道:“它們那麽柔弱,肯定打不過外面的野貓。”
景深:“......”這就扯了點,那些貓貓兇得很呢。
“那我們下訓後吃完飯就去找吧。”窦俊道。
“帶我一個。”杭飛揚道。
周圍好幾個同學都聞聲加入,韓瑤她們好幾個女同學也都加入進來,尋貓小分隊很快壯大。
“導員,你來不?我們缺個指揮。”劉申道。
杭飛揚重重點頭:“對啊對啊,我們都看不了監控。”
這算盤珠子都打景深臉上了。
景深笑道:“行,不過我一會和你們孟老師要出去一趟,看能不能趕在你們吃完飯之前回來。”
“那我們等你!”
沒過一會,孟猛就來叫景深離開。
兩人驅車來到療養院,景深看着偌大的牌匾,驚訝道:“天生麗質療養院?”
“名字是有點怪。”孟猛笑說,“久安市最大的那個整容機構聽過嗎,就叫天生麗質,他們有很多分支機構,這個療養院就是其中一個。”
景深點頭:“聽說過。”
上午剛聽說的那種,還熱乎着。
“這療養院剛開兩年,環境好,醫生護士也都很專業,不過這裏大多都是精神病或者心理疾病患者,一般人想要休養也不會來這。”孟猛邊走邊科普。
景深打量周圍。
療養院很大,綠化很不錯,的确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一路走來,很多穿着明黃色棉質家居服的患者在院子裏散步,還有許多護士或者護工在周圍觀察和照顧,以便不時之需。
景深和孟猛來到居住區,每個房間都是單人單間,每一層都有三到五個醫護站。
孟猛提前打過招呼要來探視,兩人都出示了身份證明後,護士才把病房位置告訴他們。
“這麽謹慎?”景深好奇道。
孟猛道:“這裏也有不少有錢人家送過來的,這種不是瘋了就是抑郁了的,肯定都有點故事,他們估計也是怕仇家上門吧。”
景深點點頭。
兩人走到病房外,還沒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模糊的叫喊聲。
隔着門上的玻璃,他們看到了屋內的情況。
“不好吃!不好吃!”梁意歡坐在床上,把小桌子直接掀翻,不滿地拍打着自己的腿,随後又去抓自己的臉。
“意歡!”梁老師攔住她的手,哽咽道:“乖,媽媽再去給你買,你乖乖的,不要傷害自己啊。”
過了好幾分鐘梁意歡才安靜下來,她推開梁老師,又開始滿床翻找:“我的本子呢!我的本子去哪了!”
“在這,在這。”梁老師把那個印着熊貓的小本放到她手裏。
梁意歡緊緊抱住,嘴裏喃喃着讓人聽不懂的話,緩慢地側躺下來。
梁老師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許久,等人睡着她才起身,輕輕地給女兒蓋上印着熊貓的毯子。
她擦了擦眼淚,垂頭把撒了一地的冰淇淋和聖代盒清理幹淨。
景深垂下眼,輕聲道:“孟老師,我先出去等你吧,她現在應該不想看到我。”
孟猛欲言又止,最後點點頭:“我很快。”
“沒事,不急,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景深走出大樓,靜靜地站在門口,仰頭看向碧藍的天色。
親手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卻發現對方根本不恨她,甚至對方就連死了,沒了理智的情況下都要保護她,也難怪梁意歡會瘋成這樣。
但事情已經做了,也只是自食惡果罷了。
“你看到我的臉了嗎?”一道幽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景深渾身一涼,下意識退了幾步才看向原地。
穿着黃色病號服的女人站在那,瘦骨嶙峋,面頰凹陷,一雙眼黑洞洞地看着他。
對視片刻,女人忽然沖上來死死攥住景深的胳膊,嘶聲道:“你看到我的臉了嗎?看到我的臉了嗎!”
這是個精神病患者。
景深手臂被攥的很疼,他蹙眉道:“你的臉在你身上。”
“身上?”女兒松開手後退兩步,雙手急促地在身上摸索,“我的臉呢?我的臉呢!”
景深朝周圍看去,發現有兩位護工正在往這邊跑。
“我的臉呢!你看到我的臉了嗎!”女人重新沖過來攥住景深。
景深“嘶”了一聲,盡量溫和道:“你的臉就在你的臉上,你摸摸看。”
“臉上?”女人松開他,擡手摸向自己的臉,随後忽然尖叫起來。
護工趕過來,一人一邊将女人架起來。
“抱歉先生,她沒傷到您吧。”一位護工緊張道。
景深搖搖頭:“沒事,你們快帶她進去吧。”
“實在不好意思了。”兩位護工勉強控制住暴動的患者,帶着她往屋裏走。
景深看着他們的背影,女人還在尖叫掙紮,不停地重複着那兩句話。
又過了幾分鐘,孟猛才出來。
他嘆了口氣,勉強笑道:“走吧。”
“她們怎麽樣了?”景深問。
孟猛搖頭:“意歡狀态很差,基本沒有清醒的時候,梁老師的狀态也不好,她學校裏的工作已經被辭退了,現在在這家療養院做護工,也方便照顧孩子。”
景深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沒事,不想了。”孟猛搓了搓臉,道,“我送你回家還是回學校。”
“不用,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別跟我客氣了,等你什麽時候買了車多載我幾次就行了。”
景深笑笑:“那送我回學校吧。”
時間還早,景深到了學校之後趕到操場,正好趕上下訓。
杭飛揚領着幾位同學走過來道:“失策了導員,其他同學都有別的事,現在尋貓小分隊就我們幾個了。”
景深看了下,杭飛揚、窦俊、劉申、韓瑤還有邱甜甜,加上景深共六個人。
“夠了,人多了我也怕出危險。”景深招呼大家去食堂吃晚飯,趁機和食堂阿姨打聽了一下,确認幾位貓咪學長學姐今天一整天都沒露面。
吃過飯後,景深帶着學生們去查監控,保安大叔一臉無語,似乎沒想到還有老師跟着學生鬧,但還是給景深開了後門。
“哎哎哎,就這!”杭飛揚急忙指着學校北牆的一角。
衆人急忙看過去。
發現這似乎是昨天傍晚的時候,失蹤兩天的小白學長出現在北牆上,喵喵叫了幾聲,其他六七只貓咪都聞聲趕來,一群貓咪喵來喵去,沒一會,小白跳向牆外,其他貓咪們也都跟着越過牆。
“它們這是成群結隊的越獄啊?”保安大叔也來了興趣,自己找出那一片的其他監控,其中有一個監控能看到牆外的情況。
只見一群膘肥體壯的貓貓們組成隊,身手矯健地順着牆根跑出去,很快就上了人行道,然後身影就一個接一個地跑遠,消失在監控視角盡頭。
“小白學長幹什麽呢這是?”韓瑤不解道。
邱甜甜道:“我記得順着它們的方向再走一段,就有一個長安公園,那裏也有好多貓咪,也有人喂。”
劉申痛心疾首:“家飯沒有野飯香是吧!”
“原來都是小白學長鼓動的!”窦俊心痛道,“虧我擔心它這麽久。”
景深失笑,道:“那咱們去看看吧,确認他們安然無恙就好,說不定野飯吃夠了就回來了。”
衆人一致同意,随後景深便像鴨媽媽一樣領着一群小鴨子們離開了。
保安大叔笑了聲,感嘆道:“真好,果然還都是小孩呢。”
一群人趕到公園,大爺大媽們已經在三五成群地健身、打牌,廣場舞的音樂也放起來了。
随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貓咪們經常出沒的地方,是個假山群,那裏平時沒人去,喂貓的人們便把喂食點定在了那裏,免得貓貓們成群結隊吓到一些怕貓人士。
衆人順着路線一路來到假山群,果然看到好多胖乎乎的身影懶懶地趴在周圍,都不怕人,有的還上來繞着他們的腳轉悠,蹭蹭貼貼地勾引。
“哎呀,好可愛!”幾個孩子見到貓都走不動了,立刻從包裏拿出貓條貓罐頭之類的喂。
景深:“?”
不是,他們還真是有備而來啊,合着就他什麽都沒帶。
“導員,給。”杭飛揚大方地分給他一根貓條。
“謝了。”景深接過來,蹲下/身喂給面前皮毛油亮的胖橘。
衆人喂了一會,期間也有零星幾個人帶着貓糧過來倒進固定好的食盆中,一遍撸貓一邊和他們友好地打招呼。
了解到這裏大部分都是被棄養的貓咪,被人發現後送到這裏來的,為的就是好心人們把它們一起養了,免得貓咪們食不果腹。
他們還有志願者群,遇到身上有傷的貓貓還會合資給它們治病,也會定期給所有貓貓做驅蟲打疫苗。
景深他們幾個也都加了群,幾個孩子都樂開了花。
景深失笑,剩了點零食之後,他們便繼續尋找學長學姐們。
“小白,乖乖。”一道軟軟糯糯的嗓音從一個假山中傳來,像是個剛會說話不久的孩子。
景深頓住腳步,看向那座假山。
“布偶,也乖。”
小孩又說了一句,然後咯咯咯地笑。
“你們聽到什麽聲音沒有?”杭飛揚納悶道。
“什麽?”
衆人都停下來,側耳去聽。
“摸摸,軟~”小孩又說了一句。
劉申他們立刻道:“聽到了聽到了,像個小孩。”
景深看着面前的假山,輕蹙了下眉。
他一直沒聽到大人的聲音,總不會是一個小孩自己來這裏喂貓吧?
其他人沒這麽多想法,立刻四周找起來。
“哎,在這!”窦俊大聲道。
景深等人立刻走過去,發現他正蹲在地上,歪頭朝一個小小的洞穴裏看。
假山上有很多人為造出來的洞穴,窦俊面前就有一個。
杭飛揚他們都跑過去蹲下來,如出一轍地歪頭朝裏面看,活像一排小蘑菇。
景深:“......”
“诶?真有個小孩,好小哦!”
“小白他們都在呢。”
“這麽小的偷貓賊,我怎麽好意思教訓啊?”
“幼崽rua小貓咪,這也太萌了吧。”
景深也走過去,蹲下來朝洞裏看,果然看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男孩,大概兩三歲的樣子,穿着粉色的背帶褲和白色的半袖蹲坐在洞穴裏,黑發軟趴趴的,懷裏抱着白色的布偶貓,身邊乖乖圍着六七只其他貓,把洞穴占得滿滿當當。
小男孩好奇地看着洞外忽然出現的奇怪的哥哥姐姐們,忽然他吸了吸鼻子,眼神落在景深身上,眼睛一亮。
“哥哥,香香!”
景深一怔。
“香?我嗎?”杭飛揚興奮道,“來小朋友,來香哥哥的懷裏。”
小朋友放下懷裏的布偶貓,朝洞口爬過來,貓貓們細細地喵喵叫,跟在他身邊往洞外走。
幾個人緊張地看着小孩,集體化身夾子音。
“小心點,別磕到頭哦。”
“小心地上的石子,手會痛痛。”
杭飛揚緊張搓手:“我來抱我來抱。”
“等等。”景深攔住他,笑說,“讓孩子自己出來。”
幾人不太理解景深的做法,但都聽話地後退了兩步,空出位置來。
小孩小心翼翼地爬出來,一出來就站起身,拍拍手掌,然後仰頭朝景深伸出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香哥哥!抱!”
衆人全都看向景深,眼神都有億點點羨慕。
景深沉默片刻,才走上前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孩的指尖快速碰了一下。
預想中的慘狀沒出現,小孩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反而握住他的手指,一下撞進他懷裏。
景深怔住,不過懷裏冰涼的溫度還是讓他确信,這不是人類小孩,而是鬼魂。
小孩抱住他之後就不動了,乖乖巧巧地抱着他的脖子,把軟乎乎的冰涼臉蛋貼在他臉上。
景深垂眸,抱起孩子站起身。
“好可愛呀。”劉申上來就戳了下小孩的臉,然後“嘶”地一聲收回手,打了個寒顫。
景深看着一點黑氣從他的指尖緩慢攀爬,立刻伸手在劉申手上拍了一下,“別亂碰,吓到孩子。”
劉申僵硬的指尖回暖,有些懵懵地撓了撓頭,“怎麽怪怪的?”
“是挺乖的。”杭飛揚嘿嘿笑。
景深看着大家道:“這孩子估計是遺失的,你們先喂貓,喂完了回學校吧,我帶他去警局報案。”
“我們不用一起去嗎導員?”
“不用。”景深溫聲道:“學長學姐們都要餓壞了。”
衆人這才發現小白他們正蹲在腳下望着他們手裏的零食喵喵撒嬌。
“哈,這不還是要吃家飯。”劉申蹲下來,拆了貓條喂貓。
其他人也紛紛蹲下來喂。
景深看向杭飛揚道:“你記得帶大家回去,回去了跟我報個平安,晚上睡覺之前去查寝,有同學不在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放心吧導員。”
從上次的事之後,杭飛揚就戒酒了,而且每晚都要每個宿舍串一串,就怕又有同學出意外。
景深垂眼看向懷裏的小孩,小孩也正仰頭看着他,見他看過來後還甜甜地笑,軟趴趴地說:“哥哥,香香。”
景深沉默片刻,忽然道:“叫叔叔。”
小孩:“?”
景深笑了下,和同學們告別之後就打車去往程居延家。
也不知道忽然領個鬼娃娃回家,程處長會怎麽處理。
小孩似乎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看什麽都很好奇,睜着大眼睛好奇地觀察。
來到家門口,景深矜持地敲了敲門。
沒一會,門打開來,程居延穿着一身黑西裝,似乎也剛回來沒多久,只脫了外套和皮鞋,黑色襯衣領口解開兩顆。
他看着景深,視線又緩慢地落在他懷裏的小孩身上。
景深腼腆地笑了下。
程居延:“......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孩子?”
程大處長:什麽時候背着我生了個孩子?
小景老師:請尊重我的生理結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