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鬼母說的這些話信息量太大,饒是有所準備,景深也覺得一時間難以相信。

居然是因為他,是他一點一點促成了厄渡的降世,而厄渡之所以做這一切,出發點居然也是為了他。

烏牧春呆滞地看着鬼母,又朝景深看去,啞然失語。

倒是程居延除了臉色難看一點之外,似乎沒有很驚訝,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厄渡做的這一切是因為什麽。

鬼母深深地望着景深,輕聲道:“聖子,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也該走了。”

景深一頓,下一刻他就發現鬼母的身形變得越來越缥缈。

“程居延!”他剛開口,程居延就已經朝鬼母抓了上去,然而他的手最終只抓了個空,鬼母就在他們眼前消散了。

“糟了!”烏牧春倏地起身,“被騙了,這只是鬼母的分身!”

程居延的臉色也格外難看,他現在三成的力量,居然都沒能看出鬼母的僞裝,可見鬼母的力量有多強大。

而且這只是個分身,那她的真身呢?

“回酆都!”他果斷道。

景深也站起身:“我呢?”

程居延就握住他的手,“一起。”

下一刻,眼前的場景一變,景深下意識閉上眼,似乎只過了一秒鐘,他就覺得自己腳下重新踩到了實處,便睜開眼。

赤紅的血月高挂在天空,巍峨的酆都城拔地而起,狂狷的“酆都城”三個大字高高挂在城門上,森冷的寒意無孔不入。

Advertisement

景深恍惚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酆都城。

一樣,和他記憶裏的酆都城幾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裏不再像千年前那樣熱鬧繁華,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游蕩生活的鬼魂,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孤城。

程居延側頭看他,見他沒有什麽不适才放下心道:“去餓鬼道。”

“好。”景深回過神,跟着他一起向城中飄進去。

遠遠的,一道慘白的身影快速略過來,在距離景深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匆匆行了一個禮。

面前的身影穿着雪白長袍,掌心垂着一截勾魂索,高高的帽子上寫着“一見生財”,這位就是白無常。

烏牧春快速迎上去,景深這才發現烏牧春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模樣,他矮胖的身形拔高,身形削瘦,一席黑袍罩身,高高的帽子上書着“天下太平”。

“老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烏牧春問道。

白無常面色嚴肅地點點頭:“餓鬼道的結界出了裂縫,我正打算去找你們。”

程居延和景深顧不上其他,立刻加速朝餓鬼道的方向略去,兩位無常緊緊跟在他們身側。

酆都城依山而建,此山名為羅酆山,除去十殿閻羅和酆都百姓的居所之外,畜生道、地獄道和餓鬼道這三個惡道均在這座陰氣蓬勃的山中。

一路上行過匆匆,但景深卻幾乎把整座酆都城都看在眼底,鬼門關、奈何橋、望鄉臺、破錢山......

景深能看到這一切,卻不是靠着眼睛,而是靠着一種無形的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與這座城、與這座山都息息相關,這城裏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力量,也靠他的力量支撐和維持。

如今,他身處城中,源源不斷的力量逐漸沖擊着他體內的枷鎖,磅礴的記憶在識海中成型。

程居延側頭看他,景深回望過去,猛然一驚。

面前的程居延也變了模樣,臉還是那張臉,但他此刻墨發高束,一身銀色戰甲耀眼奪目,和這暗色的酆都城格格不入。

他只顧着對方,卻不知道在程居延的眼裏,他自己也已經不一樣了。

景深墨發如瀑般傾瀉在腦後,只有一條金色的緞帶松松地束着,他身着廣袖長袍,黑底紅紋,朵朵彼岸花在他衣擺、袖間盛放,而他瞳孔深處是更加明顯的燦金,細細碎碎比星空更加奪目。

這是景深身為酆都大帝時的常服。

眨眼間,幾人便來到羅酆山下。

景深擡眼,看到了無數黑白長袍的無常鬼飄蕩在半空,朝結界輸送力量。

山腰處也騰空着九道身影,各個氣勢如虹,手拿法器,法器中源源不斷的神力沖擊在山外的結界上,苦苦支撐着已經出現數道裂口的屏障。

只是結界內并不安生,無數虛影躲藏在濃黑的霧氣中,不知疲倦地沖擊着結界。

但景深看的清楚,真正撼動結界的并不是那些虛影,而是那詭異的黑霧。

“厄渡。”烏牧春眉心緊蹙道:“他的力量又增強了,是不是鬼母做了什麽?”

景深腦海中劃過之前的所有線索,終于捋清了一切。

鬼母是在拖延他們,厄渡的力量估計早就能打破結界了,只是他沒有把握獲勝,所以才假裝被困住,等着鬼母為他做最後的努力。

這結界雖說暫時攔住了厄渡和三道衆生,卻也攔住了景深他們的疑心,對厄渡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他們一開始就上當了!

“鬼母用假身迷惑我們,她的真身想必已經獻祭給厄渡了。”程居延也想明白了。

鬼母自願被他們抓住,估計是她拖延時間的一個手段,但也可能是因為在臨死之前,她想再見景深一面。

而見過了景深,說完了她想說的一切,她的真身便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完成獻祭,把自己這麽多年的道行和力量都給了厄渡。

雖說厄渡并非她的親生孩子,但卻是真真正正被她孕育而出,她和厄渡有了血脈的牽連,獻祭水到渠成。

“那現在怎麽辦?”烏牧春急道。

程居延放出力量維持結界,暫時穩住了暴動,卻沒說話。

景深看向程居延,問道:“你現在的力量恢複多少了?”

“不到四成。”

雙修了一次,對程居延也是有好處的,只是這好處實在不夠他恢複更多的力量了。

景深眸色微深。

不行的,這結界頂多再維持個兩三天,加上他們現在外部力量的加持,也最多維持一周,可他和程居延即便從現在開始一分一秒都不耽誤的雙修,也很難有足夠的把握。

更何況如今天上那幾位閻羅和無常們一直在消耗力量,結界裏的衆多鬼衆卻只是蠻力沖撞,一點力量都沒消耗。

而且據他的觀察,在沖擊結界的不止是餓鬼道裏的鬼衆,地獄道的惡鬼們也都混在裏面,只有由牛頭馬面掌管的畜生道還算平靜,可厄渡的力量蠶食的區域,仍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廣。

在一片寂靜中,景深忽然開口道:“我記得前年前的大戰中,無數酆都百姓都葬身在這座城下了,是吧?”

幾人都朝他看過來。

程居延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

酆都鬼衆雖說是程居延身死的時候強行把它們重生,讓他們變成了鬼魂,但之後他就陷入了沉睡,真正賦予這些鬼衆力量的,是景深。

景深能給他們一次力量,自然也能給第二次。

“你想喚醒它們。”程居延道。

黑白無常相視一眼,驚喜非常。

是啊,他們一直覺得自己這邊勢單力薄,但千年前葬身在城下,并且效忠景深的惡鬼卻不計其數,其中不乏力量強悍之輩。

如果能把它們全都喚醒,那他們這邊對上厄渡似乎也簡單了一些。

景深點頭:“我是這麽想的,不過......”

他話還沒說完,結界內忽然一靜,黑霧中,浮動的鬼影們都靜下來,安靜地匍匐在地,似乎在恭迎着什麽人。

不用多想,它們迎接的只能是那位欲海鬼王厄渡了。

衆人神情一凜,全都飄上半空,九殿閻羅和無數無常鬼都看到了景深,面帶激動,紛紛朝他鞠躬行禮。

“陛下!”閻羅們都像終于等到了主心骨。

景深點了下頭,望向結界內。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黑霧中漸漸凝形,很快,熟悉的一張臉出現在衆人眼前。

程居延手臂一顫,一柄銀槍出現在他手中,槍頭劃過鋒利的寒光。

所有人都嚴陣以待。

景深卻朝程居延貼近了一點,小聲道:“雙修只有那一種辦法嗎?”

程居延冰冷的神色微怔,道:“也不是,接吻也可以。”

其實不用接吻,像之前那樣通過肢體接觸,比如牽手之類的也能互換神力達到雙修的目的,程居延一開始沒點明這些辦法,确實是因為有點私心。

哦,不是一點私心,是很大的私心。

景深瞥他一眼,悄悄在長袖的遮掩下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兩道截然不同的神力瞬間彙集在一起彼此交纏壯大,又源源不斷地流向兩人體內。

“騙子。”景深小聲吐槽了一句。

程居延攥緊了手,沒有被揭穿的尴尬,反倒低笑了一聲。

景深其實之前就想明白了,明明他倆的力量互通有無,沒滾床單之前也能在彼此身體裏暢通無阻,可見滾床單并不是唯一的雙修之法。

現在他的記憶都回來了,自然就更明白了,他和程居延千萬年前也不是沒事就滾,牽牽手也能增加力量的!

他們說小話的期間,厄渡已經來到了結界前,他沒看任何一個人,直直看向景深,唇角挂着溫柔的笑,好像眼裏只能容下景深一個人似的。

“陛下,你終于回來了。”厄渡柔聲道。

景深朝他看去,笑了下:“我剛才見到鬼母了,你知道她都和我說了什麽嗎?”

厄渡好奇道:“說了什麽?”

“她說你從一開始就只是想幫我穩住地位。”景深笑了聲,“可我不信,你一開始想的其實就是叛變,把我拉下來自己當這酆都城的王,對吧?”

鬼母一開始說起這些的時候,景深确實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鬼母自願獻祭的事,卻讓景深清醒了。

或許鬼母确實是因為厄渡表現出對景深的善意,她才把他帶走孕育,但她忘了,厄渡是欲海鬼王,他最擅長的就是洞悉人心,而後利用人最大的弱點和欲望去控制對方。

所以從一開始,鬼母其實就被厄渡騙了,厄渡想的就是篡位,不然他如果真的是為了景深,那就不該在景深分身乏術的時候發動叛變,他應該和他站在統一戰線打退外敵,然後以“鬼王”的身份和力量做景深最忠誠的信徒,絕對的力量壓制也能幫景深穩住所謂的地位。

這樣言行不一的做法,分明就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

厄渡直直看着景深,笑意漸深,感嘆道:“陛下,我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景深的神情短暫地古怪了一瞬,又恢複如常,誰都沒有發現。

“你比那個老太婆聰明多了。”厄渡語氣輕松道,“你不适合當酆都城的王,我确實想把你拉下來,只可惜我低估了你。不過有件事她說的沒錯,我确實是在千年前的大戰中喜歡上了你。”

他向前邁了一步,繼續道:“如果你乖乖的,我會繼續讓你做我的王,我來做你最忠誠的信徒,但如果你不聽話,那我就只能讓你當我的妻,我來做這兩界共主。不過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保護你,疼愛你。”

程居延眼底殺意畢現,手裏的銀槍上逐漸布滿黑色的荊棘紋路,連他的脖頸上都有數道紋路緩慢攀爬上來。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無比難看,唯獨景深面色無波,連笑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回握住程居延的手,對方手勁很大,攥的景深指節都在疼,完全就是在強忍怒火。

一片死寂中,景深含笑的嗓音溫和地響起,“逆子,居然敢打你親爹的主意?”

凝滞的氣氛一頓,聽鬼母講過厄渡身世的烏牧春沒忍住笑了一聲,厄渡的笑瞬間端不住了,他臉色難看至極,濃重的黑影在他身邊狂暴地湧動。

程居延也被景深的語出驚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錯,畢竟厄渡是被景深的執念喂養成型的,說是“兒子”也真差不多。

臉頰忽然被柔軟的指尖觸碰,程居延下意識順着力道側過頭,望向景深。

景深湊過去,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吻上了程居延的唇,帶着安撫意味的吻,卻帶起更加暢通蓬勃的力量在身體內部運轉,兩人的衣擺和景深的長發無風自動。

所有鬼衆目瞪口呆,結界內的厄渡目眦盡裂,巨大的力量猛地轟向結界,頃刻間又出現數道裂口,衆鬼神回過神,急忙放出神力維護結界的運轉。

厄渡沒入黑霧中,匍匐在地的鬼魂們立刻行動起來,一下又一下撞擊屏障,結界內外一片混亂。

這一幕極大地刺激了厄渡,但景深卻不是無意激怒他,而是有意為之。

就在剛才,在他揭穿厄渡的謊言時,厄渡的核心力量有瞬間的外洩,而那股力量與景深的力量同源,無意間激發了羅酆山和景深的共鳴,讓他的力量有瞬間的暴漲。

而現在,暴怒的厄渡外洩的核心力量更多了,徹底讓景深和羅酆山建立了連接,此刻羅酆山源源不絕的蓬勃力量,正在瘋狂滋養景深。

這種力量的暴漲,程居延自然感覺到了,他心底微驚,轉瞬想起了一件事。

他當初之所以選擇羅酆山作為基地開辟冥界,就是因為身為人族聖子的景深就是在羅酆山孕育而成,換言之,景深其實就是羅酆山之子。

而羅酆山千萬年前就是仙山,此後又屹立冥界這麽多年,鎮壓着六道中最惡的三道,力量遠比衆人所想的更強大,這些力量此時此刻似乎開始反哺景深了!

景深退開一些,望着程居延的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程居延發現他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燦金,他不住地晃了下神。

下一刻,景深便後退半步,仍然牽着他的手,望向前方巍峨的高山。

景深披散的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束起,威嚴的十二旒冠冕輕搖珠串,黑色廣袖長袍上出現燦金色紋路,漸漸形成一條栩栩如生的金色巨龍。

羅酆山嗡鳴,整座酆都城都在輕顫。

這一刻,景深不再只是肉體凡胎,他是酆都大帝,也是接受了傳承的羅酆山鬼王。

他唇瓣輕啓,嗓音威嚴:“酆都鬼衆聽封!”

來了寶貝們,不出意外這兩天就能正文完結啦~之後會在專欄的《番外集》裏更新免費的番外,大家記得去看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