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卷黑色曼陀羅第四章

第二卷黑色曼陀羅第四章

第四章

白清知道周故媽媽去世的消息後将那兩臺麻将機低價賣出,開始聯絡她舊日的朋友幫她在望北租房子,藍一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說周故媽媽去世的消息時,我正在給白清收拾行李,我并沒有對她說我早已經知曉,只是平靜的對着電話哦了一聲,窗臺上的薄荷和電視機旁的無花果樹好多天沒有澆水開始呈現枯萎狀态,葉子失去光澤,花葉凋零落在花盆邊緣,即将去往望北的白清連吃飯都心不在嫣,我提議送她去火車站被她拒絕,我拖着那個藍色行李箱動作緩慢的從家裏往出走,仿佛我的拖沓腳步可以将她留在白水一般,白清嫌棄我的動作緩慢從我手中拉過行李箱,快速出了院子,行李箱是在離開望北那年買的,箱體表面有大小不一的污垢,壞掉齒輪的一角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像從前老師用劣質的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是可以驚醒美夢的聲響。

隔着車窗我問白清:“你還會回來嗎?”我當然知道她走了便不會再回來。她答非所問道:“我想了想,你還是留在這裏生活比較合适,你有了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也有住的地方,再過幾年你會在這裏嫁人然後安穩度日,我答應他的也算做到了,對你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她說完把車窗搖起,司機不耐煩的催促白清出發,她就如同那輛急速而走的出租車白水和我沒有絲毫留戀。這些年她教我畫畫,讓我為她讀書,動手打罵過我,好似也抱過我,但無論我如何周璇,與她的感情仍舊淡薄如蟬翼,我們沒有太多的言語可以對彼此訴說,在一起的生活亦算不上相依為命,只是不得已的捆綁,她可以随時舍棄,而我除了聽從別無選擇。

在她離開後我開始生病,扁桃體發炎引起高燒,連咽唾沫都疼痛不已,終于在某個雨夾雪的陰冷午後我撐着那把破舊的雨傘踉踉跄跄去診所輸液,第一次體會到眼冒金星是什麽樣的感覺,也第一次唏噓連死去都無人察覺是真的會讓人恐慌。躺在診所的單人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在充斥着消毒水的診所單人床上裏昏睡過去,醒來後胳膊發麻,診所的老醫生送我出診所囑咐我吃些流食,我看到自己的身影倒印在藥店的玻璃門上,憔悴瘦弱,如同枯木,我只覺得潦倒,想起姥姥最愛挂在嘴上的一句話“人呀,可別求什麽大富大貴的,能平平安安的沒有大病大痛的老死就是老天爺厚待了”從前她總是坐在院子裏和白清說她的身後事,對“死亡”從不避諱且對生死看的很淡,而我着實做不到像姥姥那樣坦然,我愛這市井煙火,更愛這和煦陽光,當然最愛的還是這副皮囊。

在街邊小飯館的門前看到陸子良吃小籠包,被他拉着坐在飯館門口的那張橙色的凳子上,桌子上的陳年油漬如同胎記常年粘在桌角,有流浪的小狗在我腳邊蹭了幾下然後跑走,天色已經放晴,天邊似有彩虹若隐若現,飛馳而過的汽車将路面的積水濺起大片水花,泥水落在路人的褲腿,引得幾人發出斷斷續續的咒罵聲,時間因內心的煎熬而走的分外緩慢,但心裏突然安靜下來,陸子良給我要了一碗南瓜小米粥:“還沒嫁人呢,惜命啊。”我忍着疼硬灌下去,是啊,得惜命,這得之不易的生活我應該分外珍惜,用以熱情、夢想和寬容去賦予所謂的生命的意義才不算有所辜負,只是我日益沉默,不願與人說話,不願結交新的朋友,只想遵循內心的真實意願在白水度過一生。

飯後陸子良送我回家,路上對我說起她的妻子因為買房子的事情和他吵的不可開交,陸子良有些無奈擡頭看着白水的天空說:“我就想踏踏實實的在白水過一輩子,哪也不想去。也許我真的沒什麽追求吧”他背影消失在白水的狹長的街道,外套背後的紅色圖案随着他的漸行漸遠融合于剛剛放晴的緋紅色雲霞天色當中,多少年後,在無數個雷雨交加的深夜,他執拗單純的眼神出現在我的腦海,讓我疼痛不已。

連續輸液的第五天的黃昏藍一回來白水改遷自己的戶口,我從診所出來的路上聽到她在背後喊我的名字,她跑向我,笑容凜冽而張揚,“我剛才到書店找你你不在,一會我帶你見個人”何樹拿着大包小包站在院子門口,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想起“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樣的字眼,他腼腆內斂,藍一向我誇他時他會羞澀的用手撓頭,面容幹淨眼神清澈,左眼眼角有一顆深褐色的痣,是我在小說裏見過的男子,我們在附近的小飯館吃飯,何樹話很少,只是給藍一夾她喜歡吃的菜,為她擦去嘴角的油漬,旁若無人,飯後我和藍一送他去離家不遠處的快捷酒店,中途上藍一的鞋帶散落,他蹲下身為她把鞋帶系好,這樣的動作若換作是別人我定會覺得嬌柔做作,但我看到何樹會突然覺得那樣的動作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後來藍一又換過幾個男朋友,但是留在我記憶深處的只有何樹。

我問藍一:“你不是喜歡周故嗎?”她托着臉并不否認:“是啊,他可以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我的親人,但決不會是我的愛人。況且,我喜歡的東西那麽多我能占為已的有不過寥寥”她笑容燦爛眼神純真如同白水的絢麗星辰,也許不是每段愛情都可以有機會得到救贖,也不是每段感情都可以沖破自己內心的自卑去表達與奢望。藍一端着白色杯子邊喝水邊說,語氣裏的成熟與平穩讓我覺得陌生,我們都未曾察覺老之将至,它以迅疾的姿态侵襲我們的心智。她側過臉看着我說“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和周故認識了,你和他放在家裏的照片一模一樣,我一開始不和你說話因為想起他待我好是因為你,我和你說話是因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你是唯一和他有關聯的人”天色漆黑,我看到她斑駁在昏暗燈光下的側臉,憂郁而沉重,屋子裏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晚間新聞,聲音貫穿我們的談話,從白清離開後我習慣一回到家就把電視機打開,但我并不會觀看它正在播放的內容,我只是需要讓自己聽到聲音,聲音讓我覺得安全并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裏進入睡眠,幾分鐘後藍一開始低聲哭泣,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她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在你面前總是可以輕易的哭出聲來”我輕撫她的頭發後背,她因瘦弱後背的肩胛骨凸出,長發随意窩在腦後,我安慰她,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次日清晨她和何樹離開白水,有摩托車從我們身旁轟轟而過,我穿着寬而肥大的衣服站在院子門口,遠處有輕微的霧氣,空氣裏有烙餅的蔥花香氣,嫩綠柳樹被風吹起,藍一擁抱我對我說“如果你不想呆在這裏了就和我說,我可以帶你走”她看向姥姥家緊閉的大門然後牽着何樹坐近出租車,她離開白水,離開我,人們常說愛情最美好的樣子永遠是最初的時候,其實何止是愛情,友情,親情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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