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卷黑色曼陀羅第五章
第二卷黑色曼陀羅第五章
第五章
夏季來臨之前我有了新的夥伴,是條黃白相間的小土狗,我給它取名“火耳”,始終記得《少年包青天》裏面公孫策給自己的馬兒起過這樣一個名字,“火耳”是陸子良在磚廠撿的一條流浪狗,因他父母不喜歡狗他才将狗送給我,起初他問我要不要收養時,我還猶豫不絕,要養一條生命就要承載起它的一切,我沒有信心可以照顧好它,但自從白清離開後,我開始覺得房間和時間的空洞無盡,我并不害怕孤單,我只是覺得這樣的靜谧于我這樣的年紀是不該有的,有了“火耳”以後我開始按時吃飯,生活規律整齊但并不覺無趣,在那些一個人的午後黃昏火耳卧在我的腳邊陪我讀書、畫畫、發呆,陪我度過并不漫長的黑夜,即使它在熟睡也會因為我突然站起來就馬上起來跟在我的身後,或許是因為它曾經被人抛棄所以總是擔心我再次将它之不顧,我想這世上只有這條狗會特別在意我的離開,每日我的電動車還未停在門前,就聽到它的叫聲從院牆裏傳出,除了在每個清晨傍晚固定時間帶它在白水閑逛,我也會帶它去雲霄山,風将他的毛吹的直立起來,它看到我沒有跟上它的腳步時就停下來等我,給它準備食物,帶它出去,它填補了我生活的空隙,使我更為清晰的看清自己內心的脆弱,有人說和人相處久了越來越喜歡狗,在養了“火耳”的那些日子我深有體會,狗狗只會讨你開心,但是人就不一定了。
當我剛剛适應并接受了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周故搬來了白水,我牽着火兒在路口看到搬家公司的人從車上将幾個桌椅和少量行李搬進姥姥家,周故從院子裏走出來,火耳沖他叫了幾聲,我第一時間想起白清,如若他在白水,那白清又當如何,那藍一呢?這時手機裏傳來藍一的信息,“周故今天搬去白水了,我讓他住姥姥家,你幫我多多照應”我沒有回複藍一的信息,心裏為命運這樣的安排而感到可笑。他向我走近,腳步沉穩,面容肅穆,似有事對我但又無法開口,後來我想其實這段距離并不長遠,長的是我望向他的眼光,他站在我的對面,火耳又沖他喊叫,我将手裏的繩子拉緊了些,剛下過雨的空氣有潮濕感,巷口的路燈因為不是節假日并沒有打開,月光朦胧模糊,有三兩星星沖破雲層,搬家公司的車燈将這條街巷照亮,我們面對面站定,“你為什麽要搬到這來”我打破這無法忍受的沉默,周故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輕輕落下一吻,我迅速抽回記憶早已被拉回在望北的日日夜夜,他卻說“怎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他雙手插兜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已經無法思考,思緒被記憶覆沒,我記得在我問他要過一次錢後,每次一見到他從學校出來,那個男人就指使我問他要錢,我把臉上抹滿泥土,好讓他看不清我的臉,在收了他幾次錢後,我開始對他說謝謝,起初他并不理會我,後來有一次他鄭重其事的說:“怎麽謝”我牽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手背,那時候我和他并未熟絡,只想着要靠他才可以少挨些打。那些放在心底最陰暗角落裏的秘密在他親吻我手背的瞬間在我腦海回放。我感到無比的羞恥尤其是站在他的身邊,我牽着火耳從他身邊走開,他拽了我的胳膊慢悠悠地說“對不起,如果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我道歉”我轉過身擡起頭看到他疲憊的面容,又想起他母親去世的事情心髒不免擔憂,同時我想起那個男人的耳光,想起廚房冰冷的水泥地,想起那些為了錢而把尊嚴舍棄站在周故身邊的自己,我不願以那樣卑賤的姿态存在于他的記憶裏,在我意識到我無力改變這一事實的時候,我說:“沒有,我先回家,你早點休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喊我就行”我只想盡力以平常心去對待一個尋常男子,而非在面對他的時候我會丢掉我的快樂。
他搬來白水,但并不常在,有時一個月回來一次,有時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是深夜,在他搬過來之後我常常夜不能寐,有輕微的一點聲音都會被驚醒,我常常在深夜他汽車發動機停下和他開門的聲音中醒來,有時我看到他站在姥姥家的門前會故意假裝與人打電話然後匆忙騎上電動車從他身邊走過,在他試圖喊我名字沒有得到回應之後,我們開始冷戰,但我們并沒有争吵,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見面也有任何的聯絡。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我只是自私的怕我現有的生活會因為與他的走近而難以維持。
周未和老板娘介紹的男生有過一個短暫的見面,回到書店後老板娘告訴我說男生讓她轉告我覺得我和他不合适,而不合适的原因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後他想牽我的手而我沒有同意,在這個什麽都講究速度和效率的年代,已經容不下我的慢熱。白水早早辍學的女子比比皆是,他們都在和我相仿的年紀用很短的時間結婚,生子,我覺得我也應該如此,我接受也希望自己平淡的老去死去,這似乎是生而為人必須要走的道路,也是我最好的歸宿,所以我積極配合以更好的融入這座小鎮,只是相貌平平再加上性格裏固有的有缺陷讓我并不讨喜,我想這樣的個性大概是那些一去不複返的悲喜所途徑和鍛造生命後留下的印記。
傍晚白清給我打電話問我周故的狀況,在我說了不知道以後她決然的挂了電話,我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電話那頭已傳來忙音,這是她離開白水後第一次給我打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會因為她對我的冷漠而掉下眼淚,我仍舊堅持隔幾天給她發一條信息,囑咐她照顧好自己并告訴她我一切都好,每個月固定時間給她打一千塊錢,藍一也搬到了她所租住的住所,并到了藍一學校的食堂工作,藍一和我開視頻的時候她從來不會詢問我的消息,而我只是從藍一的攝像頭裏看到她在廚房忙亂的身影,有時候會覺得我與她生活的那些年只是我的幻覺,不知道這算不算人們常常說的人情薄如紙,如果不是,那又當如何解釋她待我如陌路。
在周故搬來白水後,藍一直到她大學畢業都沒有回來過白水,她說“蘇宥,我有時候真的想不起我是為了什麽才拼命想回去望北的”我從手機上翻閱她給工作室拍的那些照片,覺得有距離感,更多時候我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沮喪,但這樣的沮喪也只是轉瞬即逝,而我就像是被她們遺落在故鄉的舊照片,他們或許會偶爾想起我但并不會想念我,我亦如此。
書店左右兩邊的水果店和移動營業廳在炎炎夏日中開始正式營業,我想起王惜和安夏,這樣的記挂不是偶爾,是常常,是幾乎每天,在我每一次看到那兩間全新的商店,我試着給安夏從前的手機發過幾條短信,但都沒有得到回信。我曾與他們圍坐在一起談笑,我也曾在他們那裏得到過燈火一樣的善良,我從未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各奔天涯,在那些一事無成的日子裏,無盡的盲目夾雜窗外的塵土吞噬和放大了我的不安,我所慶幸的是這副軀殼還有地方可以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