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躺在淺灰色薄被裏的小幼崽,卷發稍亂,手裏抱着一只小豬豬,露出的右側臉頰粉撲撲的,看起來真的與洋娃娃別無二致。

産生那個念頭後,謝梨邈立馬伸手去摸年年的額頭,确定她沒有感覺錯。

掌心傳來的溫度,似乎比剛剛捱着更熱了些。這個認識讓謝梨邈神色驟變。

“不好,年年發燒了。”

兩人這趟來花花村,只帶了随行保镖并沒有帶家庭醫生。一是因為他們并不想吓到年年,大部分小孩子都不喜歡無緣無故去看醫生,貿然的身體檢查會讓小孩受驚,二是他們的家庭醫生這兩天家裏有事,恰好跟他們請假了。

聽到愛人這麽說後,顧清俨站起身:“我讓阿四去叫醫生。”

“好。”

夫妻倆都是利落的人,房門重新打開,顧清俨落拓離去。而謝梨邈并沒有下床,她坐在床沿邊,再次伸手摸了摸年年的臉。

作為母親,她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可又擔心不小心驚醒發熱的年年,醒來後的年年會更加難受。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捱着年年發燙的臉頰,時刻注意着他的體溫變化。

次卧的抽屜裏只有一些大人常備的藥品,比如清熱上火,鼻塞感冒等,但沒有小孩子用的藥物,連一只體溫計都沒有。

衛生間裏的毛巾年紀太大,如果用溫水沾濕覆到額頭上,可能會直接覆住年年整張臉。而且年年緊緊抱着懷裏的豬豬玩偶,用溫水給他擦拭其它的地方,會将他弄醒,并不可取。

因此現在,謝梨邈除了陪伴,什麽都做不了。她并不是一個淚腺發達,或者愛哭的人,多數時候她都是溫婉理智的。

可她除了是謝梨邈外,她也是一個母親,一個失去了孩子三年之久的母親。

或許是思念的情緒積壓的太久,房間內的安靜和年年漸漸升高的體溫讓她焦灼,她的眼眶隐隐泛起濕意,精致皓白的臉頰沒有非常明顯的情緒表達,卻依然讓進來的謝寒山清晰地感覺到,她在難過、擔心和自責。

聽聞消息過來的謝寒山,拍了拍她的肩:“姐,是我沒照顧好年年,你別難過。”

謝梨邈搖頭:“不是你的問題,小寒。年年的身體很弱,他現在三歲半,但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以為是個兩歲多的小孩。”

那本該是她們所有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孩子,可他卻那麽瘦小,溫軟的卷發發尾甚至有些泛黃。

“姐,這些等我們帶年年回去了,就好好給他調養。”謝寒山道,“每天三頓營養餐,一個月肯定就把他養的胖乎乎的。”

說完,謝寒山想象了番年年變的胖乎乎的模樣,感覺好像更可愛了。

謝梨邈的淚意隐褪,她點點頭:“好。”

“村裏的醫生應該很快就會過來,姐你先去洗漱吧,我幫你看着年年。”

“嗯。”

花花村離南華縣只有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屬于南華縣管轄區域的大村,所以村裏是有一個小診所的。

小診所裏只有一個醫生,姓袁,是本地人,平時工作并不算忙。

跟着保镖阿四匆忙趕到的袁醫生,還在猜測是哪家的小朋友,進入房間就瞧見了村末許家的小崽崽。

床上的年年還沒有醒來,他睡得很沉,只是并不安寧,淺色的小眉毛微微蹙起,臉頰泛着兩團高原紅。

袁醫生瞧見是熟悉的年年,有些驚訝但也并未多問,快速坐下娴熟地給他看診。

這個時候小孩确實比較容易感冒,仔細查看情況後,袁醫生瞥了眼溫度計。

“38.5。”她安慰明顯都很擔憂的三個大人,“是風寒感冒,退燒後按時吃藥就好了,別擔心。”

“謝謝醫生。”謝梨邈道。

袁醫生提醒道:“不客氣,年年身體弱,平時還是要多注意一點。感冒發燒挺折騰人的,更何況是小孩子。”

聞言,顧清俨眸色漸沉,等醫生從随行包裏拿出小孩用的退燒藥物,又交代幾句準備離開時,他并沒有留在房間裏,而是親自跟着袁醫生去診所拿藥。

兩人只對視了一眼,謝梨邈就知道自己的愛人想問袁醫生什麽了。

棕色的房門随着他們的離開關阖,室內的空調早在兩人最初察覺年年發燒時就關掉了。

退燒藥開的是口服溶液,剛拆開瓶蓋,一股略微刺鼻的藥味就鑽了出來。

床沿側面的配套櫃面,擺放着顧清俨走前給年年倒好的水,還有一顆紅色糖衣包裝的蜜棗。謝梨邈抱着年年,謝寒山專致地将溶液倒在細勺上,正準備開始喂藥,年年忽然就醒了。

迷迷糊糊醒來的年年非常難受,他覺得自己又冷又熱,喉嚨裏仿佛有小螞蟻在爬,小腦袋也暈乎乎的,看東西都晃晃的。

已經猜到自己大概是感冒發燒了的年年,癟着小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年年很不喜歡感冒發燒,在他的認知裏,這是讓他最難受的一種病。因為在末世的時候,團隊裏的人被異化的人類或動物弄傷,領隊會讓人把受傷的大人或小孩推進醫療室裏療養,每一個病床都用厚實的簾子隔開,他看不到其他人,聲音也很模糊。

但是感冒發燒是不一樣的。

團隊不會把他們分開,他們依然是呆在一起的。年年能清晰直觀地看到,那些跟他一樣感冒發燒,但是有爸爸媽媽的孩子們,是怎麽跟爸爸媽媽撒嬌的。也能看到,他們的爸爸媽媽是怎麽照顧、關心、心疼他們的。

他們難受了,會有爸爸媽媽哄着,好像哄多少句都不會煩,那些爸爸媽媽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藥的味道太難聞,他們也會有爸爸媽媽像變魔法一樣,從口袋裏變出糖果來。

就是很不一樣的。

年年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那種...感覺,好像有爸爸媽媽的孩子,感冒發燒都能好的快一點。不像他那樣,每次都是孤孤單單地縮成一團,單獨坐在角落裏慢慢地熬着。

沒有人會管他。

也沒有人來問他一句。

他就是一個被所有人都不在意的累贅。

因此,意識到自己又感冒發燒的年年,委屈巴巴又可可憐憐地垂着小腦袋,像掉小珍珠那樣,簌簌地掉眼淚。

這樣的年年将準備喂藥的兩人吓到了。

因為在謝寒山的認知裏,年年是一個很乖的崽崽,除了那次誤會傅小洲,他從沒見年年這麽難過地哭過,嗚咽的聲音像一只找不到家人無助又難過的幼獸。

“嗚嗚嗚,嗚嗚嗚,鴿鴿。”

“哥哥在這呢,年年怎麽了?”謝寒山放下藥液将年年抱過來,“年年是不是很難受?還是我們吵醒年年了,年年還想睡覺?”

年年哭起來也是很乖的。

他好像不會大發脾氣,哭泣的聲音低低的,充滿了無助、難過、委屈和疑惑,乖得令人心疼不已。

意識到這是謝寒山的懷抱,年年擡起通紅的小臉,淚眼朦胧地瞅了他一眼,繼而又将小腦袋搭在謝寒山的肩膀上,難過地抽泣着。

哭聲讓整間屋子都染上了悲傷的基調,謝梨邈跳動的心仿佛撞到了一把巨大的剪刀,頃刻間裂成兩半,她喉道間也被塞滿了棉絮,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年年,哥哥在這呢。”謝寒山又重複一遍,“不要害怕,年年是做噩夢了嗎?”

年年擡起小手給自己擦眼淚,可眼淚越來越多,年年的手心都濕了,他抽噎地揚起小腦袋,眼睛紅腫,看起來很可憐。

“哥哥。”

“嗯?”謝寒山溫柔地應他,将全部的耐心都給了他的小外甥,“年年怎麽了?”

“年年…年年生病了。”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年年怯怯地拽住謝寒山的衣服,“哥哥,闊步闊以、不要、不要丢掉年年。”

在末世時,年年聽過跟他一樣大的小孩,問他為什麽沒有爸爸媽媽。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怯生生地不說話。

大家就會開始猜,猜是不是他的爸爸媽媽不想要他,就把他丢掉了。

年年聽過很多這樣的話,有時候他看着別的爸爸媽媽照顧生病感冒的小孩,也會想是不是...他真的很不好,很拖累人,所以他的爸爸媽媽就把他丢掉了。

謝寒山很心疼,聽到這話,抽過紙巾給崽崽擦臉,回答的語氣依然溫柔:“哥哥不會丢掉年年,哥哥說過了,哥哥最喜歡年年了,會一直陪在年年身邊,陪着年年長大。”

年年并沒有因為這句話停止哭泣,這樣的話并不能讓他變得有安全感。年年仍然很難過,雙眼淚汪汪的,眼淚被擦掉的同時很快又冒出。

“哥哥,年年似不似很不好?”

“年年是最棒的小朋友。”

或許是這一次感冒來的太猝不及防,又可能是年年的疑惑已經在心裏藏太久了。聽到謝寒山的話,他又擡起小手給自己擦眼淚,聲音小小的,更多的是怯。

他想聽到一個答案,又怕聽到一個答案。

“那為什麽、為什麽..”年年斷斷續續地問,“年年的爸爸媽媽,不要年年?他們為什麽..為什麽要丢掉年年?”

哀傷的曲調在這一刻彈奏到全曲的最高潮,房間裏所有的氧氣仿佛瞬間都被抽走了,謝梨邈緊繃的情緒被年年的話劃破口子,她的眼眶驟然濕潤,雙手顫着,聲音也顫着。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不要年年。”

年年就是年年。

下章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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