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唐鳳如照例被公雞大花高亢嘹亮的打鳴聲給吵醒了。

今晚一定一定要找根繩子把大花的嘴巴綁起來……唐鳳如第一百零一次這樣想着，蒙着被子又賴了上十分鐘，這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洗漱完去廚房，先從一只大桶裏舀了兩大瓢碾碎的小米，加麥麸和豆渣各一碗，骨粉一把，以及食鹽一小勺，拌勻後上鍋蒸着——這是給小雞仔專門做的營養餐，可不是唐鳳如自己的口糧。他自己吃飯一向簡單，以吃飽為原則，才不會弄得這麽細致精心營養均衡。

之後唐鳳如給自己烙了兩張雞蛋餅當早飯，吃完後小雞的營養餐也蒸好了。他把混合飼料倒進盆子裏，換上工作服，一邊往外走一邊用筷子攪拌降低溫度。

別說，這冒着騰騰熱氣的飼料聞着還怪香的。

一出廚房，屋檐底下的紙箱裏探出個鵝頭來，一對黑溜溜的眼珠子緊緊盯着他……手裏的飼料盆。

“喲，恢複得挺快嘛，看起來比昨天晚上精神多了！”唐鳳如笑道，“你想吃這個？不行哦，這是給小雞吃的，你都這麽大了，用不着吃這種精料，等下我摘點菜葉子回來給你吧。”

他在梨園東頭的小河溝邊還辟了一片菜地，種了小蔥大蒜以及青菜豆角蕃茄之類的菜，省得老要出去買。

唐鳳如平時沒空打理菜地，撒了種後基本上都是靠天收，不打農藥也不施化肥，不過因為臨近水源，偶爾灑點雞糞，菜長得還不錯。他一個人吃的有限，大部分菜都拿來喂雞了，就算長了蟲也沒關系，正好給雞們補充蛋白質。

現在來了一只鵝，也不愁沒菜吃。

唐鳳如正要去雞舍，大鵝卻拍拍翅膀，居然從紙箱裏跳了出來，拖着一條傷腿一瘸一拐地擋住了他的去路，依舊昂着頭盯着他……手裏的飼料盆。

唐鳳如：“……”

這家夥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外鵝。

算了算了，看在它受了傷的份上就給它吃一點吧，這盆飼料他做的也有多的。

唐鳳如回身取了昨晚用過的那只塑料碗，拔了一碗飼料出來放到地上。大鵝闊嘴一張，嘎巴嘎巴三兩下就吃完了，然後又跳進紙箱裏，往那裏一趴，眼睛一閉，接着睡大覺。

這家夥倒是怪會享福的。唐鳳如笑着搖搖頭，端着飼料去了梨園。

昨天風雨大作氣勢洶洶，今兒個倒是個天清氣朗的好天氣，大雞們已經自己出窩滿園子覓食了，大花正神氣活現地在坡上來回踱步，時不時在母雞們面前抖一下自己絢麗多彩的大尾巴。

梨園的地上雖然一片泥濘，梨樹卻經雨更潤，一夜過後就開了一半，嬌蕊承露，素潔玲珑，堆在枝頭如雪似雲，十分賞心悅目。

唐鳳如深深呼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與花香的清冽空氣，哼着小曲兒步履輕快地往雛雞舍走。

到了地方後心裏卻是一沉，雞舍門外的地上灑着一串暗紅色的液體，不出意料的話，那是小雞仔的血。仔細一瞧，雞舍栅欄底下被什麽東西刨開了一個洞，那些血跡正是從裏面蔓延出來的。

唐鳳如快步上前推開門，小雞仔們受到了驚吓，唧唧叫着往後直躲，戰戰兢兢地縮成團。有五六只卻不跑也不躲，一動不動地倒在空地上，毛絨絨的小身體上全都沾着血，有的腦袋殘缺，有的腸穿肚爛。

該死的耗子！老子特麽的跟你們不共戴天！

唐鳳如難得罵了句髒話，既憤怒又心疼，一拳砸在門口一棵梨樹的樹幹上。

這事去年也發生過幾次，害他損失了十幾只小雞。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投毒還是放捕鼠夾子都不行，極有可能會連累到自家的雞，唐鳳如無奈之下就從村裏王奶奶家借了只貓過來養了一段時間，後來鼠患就沒發生過了。

沒想到今年又來了，真是要把人氣死，他要詛咒這些殺千刀的強盜不得好死！

唐鳳如痛心疾首地把死小雞撿出來挖坑埋了，用鏟子把門外的血跡鏟掉，找來石頭把刨出來的洞以及旁邊兩處有缺口的地方嚴嚴實實地堵上，再在雛雞舍外圍灑上一圈生石灰。

可是耗子們是無孔不入且賊心不死的，這麽做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還是得去王奶奶家借貓才行。

随後他打掃了一下雛雞舍，到旁邊的工具棚裏配了一壺消毒水，裏裏面外外噴了一遍，全都弄幹淨後再把飼料倒入幾個料槽給小雞仔們吃。

喂了小雞後來到大雞舍。一夜過去，兩千只大雞拉的糞積了厚厚一層，雞舍裏的味道那叫一個濃郁醇厚，不習慣的人能被當場醺一個跟頭。

唐鳳如雖然養雞快兩年了，一樣做不到聞若未聞，立即摸出口罩來戴上，把擋風簾全部拉起來通風散氣，過了兩三分鐘後才拿了個大竹筐進去收雞蛋。

天氣逐漸轉暖，母雞們下蛋也勤快一些了，所以今天收獲不錯，比昨天多了五六十個。但是這也說明必須盡快找到買家出售了，否則天氣一熱雞蛋積壓起來就容易壞了。

撿完蛋又要做衛生。唐鳳如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把大雞舍清掃完，雞糞全部用麻袋打包裝好。

兩千只雞一天下來光拉在棚裏的的糞就有三百斤，可以賣三十塊錢，一個月下來也有上千塊的額外收入呢，所以臭就臭一點吧。

雞舍收拾完了後去巡園，看看大雞們有沒有什麽不妥之處，順便把個別母雞下在園子裏的蛋撿上。

每天早上例行的活計全部幹完，半個上午就過去了。

經過菜園時唐鳳如想起來還有一只鵝要喂，就進去摘了一把菜葉，回到院子裏後就把菜葉裝進一只飼料盆裏放到大鵝跟前，“來，給你加點餐。”

大鵝低頭瞧了瞧，叼住裏面最嫩的一根菜心吃起來。

唐鳳如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跑去衛生間洗澡。

他是個愛幹淨的人，養雞卻是個不太幹淨的活兒，免不了和各種污穢之物打交道，所以只要進雞場幹過活，出來後都會第一時間沖澡去除身上的異味。

唐鳳如脫了衣服打開水閥，片刻後熱水從蓮蓬頭噴灑而下，沖刷着他有些瘦削卻并不孱弱的身體。

他的身材相貌随了母親，皮膚白皙，骨骼纖細，由于自小不愛運動，就喜歡窩在家裏或者宿舍裏看小說，所以一直長得很單薄，手腕比女生還細，肋下兩扇排骨，臉上也缺乏血色，呈現出有些病态的蒼白。以至于上小學一年的時候，就喜提同班男生贈送的綽號“唐小雞”，然後這個綽號就一直陪伴了他将近二十年。

等奶奶病倒自己開始養雞後唐鳳如想不動都不行，而且每天幹的不少都是體力活，身體消耗大飯量跟着就大了，能吃又能睡，時間長了身子骨就慢慢長壯了一些。最開始扛個四十斤一袋的谷子走兩步都直打晃，現在他已經可以一氣把十袋雞糞搬上小三輪了。

如今唐鳳如看上去還是比較清瘦，卻不是以往那種皮包骨的幹瘦，脫了衣服之後才能看到身上覆蓋着一層薄而堅韌的肌肉，甚至還隐隐能看到腹肌的輪廓。而且他個子也竄高了一截，兩年前找工作體檢時身高還是174，上個月唐鳳如去鎮上購買日用品時無意中量了一下，居然長到177了，讓他高興得半天合不攏嘴。

洗完澡後出來，唐鳳如發現之前自己放在盆裏的青菜葉子仍然堆在那裏，基本上沒動過多少，而大鵝站在一邊挑挑揀揀翻來翻去，一副想吃又下不了嘴的模樣。

唐鳳如有點奇怪：“怎麽不吃了？我這菜天然綠色無污染，完全沒打過農藥的，可好吃了。”

大鵝“嘎”地叫了一聲，朝那堆菜葉翻了翻眼珠子。

唐鳳如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從那張鵝臉上讀出了“嫌棄”兩個字，不禁有些好笑。

這些菜葉青翠欲滴，既新鮮又水靈，連蟲眼都沒兩個，他自己都覺得很好了，不比市場上賣的差，這只鵝有什麽可嫌棄的。

硬要挑毛病的話就是因為昨晚下過大雨，葉面上濺了些泥點子。

可是一只鵝而已，又不像人那麽挑剔講究，怎麽可能因為菜葉上沾了點髒東西就不吃了。要是把這些菜拿去喂雞，要不了兩分鐘就會被搶得一幹二淨，連渣都不剩。

應該是這家夥受了傷，胃口不好，剛才已經吃了一些小雞的精飼料，所以現在才吃不下吧，這些菜葉他留着中午自己吃得了。

唐鳳如順手把那盆菜葉端到水池邊，把上面的泥污沖洗幹淨。

然而等他打算把菜拿去廚房時，大鵝又拖着傷腿走到他跟前，擡頭盯着他……手裏的盆。

唐鳳如：“……”

真這麽邪門嗎？唐鳳如從盆裏拿了片葉子試探性地在大鵝眼前晃了晃，大鵝毫不遲疑地張嘴叼住，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唐鳳如哭笑不得，這家夥還真是挑剔，原來的主人是怎麽把它養到這麽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