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兩個人沿着供銷站門前的馬路往前走，結果又過了快半小時都沒吃上飯。唐鳳如選的小吃店雁澤嫌環境不好閑雜人等太多，雁澤看得上的地方又貴得吓人，唐鳳如連門都不敢進。

最後雁澤不耐煩了，指着一家不大不小還算幹淨的飯館道：“就這家，我不想再找了。”

唐鳳如擡頭一看，巧了，是他小學同學吳得魁開的“香飄飄”飯館，下意識就想回避——這家也不便宜，而且他也不好意思讓對方給自己優惠，所以一般來了鎮上都繞道走。

然而坐在門口刷手機的吳得魁無意間已經看到了唐鳳如，當即起身打了個招呼：“喲，這不是唐小雞嘛，今天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唐鳳如只得應道：“上鎮裏來買點東西，正好路過。”

都是這家夥，上次到家裏來看鵝，口口聲聲叫他唐小雞，結果就被雁澤學了去，張口閉口也這麽叫他。

吳得魁把手機揣進褲兜，連連朝他招手：“還沒吃飯吧，來來來裏面請裏面請！”

唐鳳如還想找借口婉拒，雁澤已經毫不見外地邁着長腿進了店，他也只好跟了進去。

吳得魁一見雁澤那氣勢和穿着眼睛裏就噌的一下放出光來，“唐小雞，這位帥哥是誰啊？”

唐鳳如就照雁澤之前跟村裏人的說法來介紹：“他叫雁澤，是我朋友，以前在雲城打工認識的。”

“哦，那真是稀客，請坐請坐！”吳得魁給雁澤讓了位，喊服務員上茶，自己親自拿起一本菜譜笑容可掬地遞到雁澤手中，“雁先生想吃點什麽？我們家的菜味道可是一流的，在整個東陽鎮上都是有名的！”

雁澤一副不差錢的派頭翻看菜譜，唐鳳如在對面坐立不安，暗自祈禱大仙您悠着點，千萬手下留情。

吳得魁在一邊殷勤地推薦：“來個油悶大蝦吧，今天早上剛到的河蝦，活蹦亂跳的，保證新鮮！這個幹鍋黃骨魚也好，包管你吃一回想兩回！或者爆炒羊羔肉，又鮮又嫩！椒麻雞片，又香又酥！還有泡椒田雞，更是沒得說，是我們香飄飄的招牌菜之一！”

雁澤也沒什麽頭緒，聽他說得天花亂墜就把菜譜一合：“行，那就每樣來一個。”

唐鳳如粗略一算，少說也要二百五，頓時有點肉痛，趕忙道：“我們就兩個人，吃不了這麽多吧。”

雁澤看不得他那摳摳縮縮的模樣，不悅道：“我飯量大，你不知道嗎？”

吳得魁說得更直接：“是啊唐小雞，招待朋友怎麽能這麽小氣呢！”

唐鳳如窘迫得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只是怕吃不完浪費。”

吳得魁道：“那還不簡單，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去接着吃嘛。”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唐鳳如沒法再拒絕，只能橫下心來同意了。

“那你們先坐着喝杯茶，菜馬上就來！”吳得魁眉開眼笑地去廚房下單了。

雁澤瞧瞧唐鳳如的臉色，勾了下唇角道：“看你那張臉皺的，可以再炒一盤苦瓜了。”

唐鳳如可笑不出來，小聲咕哝：“這一頓的飯錢夠我吃一個多星期的了。”

雁澤耳力過人，聽清了這句話，滿不在乎道：“不就是錢嘛，花了再賺不就行了。”

唐鳳如撇撇嘴，“你說得輕巧，賺錢很不容易的，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雁澤不屑道：“哪有那麽難，是你自己太笨了，腦子像榆木疙瘩一樣，三天兩頭地被人坑，哪天被人賣了肯定還會幫人數錢。”

唐鳳如沒什麽底氣地又嘀咕一句：“我怎麽笨了，你聰明你賺一個我瞧瞧。”

“不相信？”雁澤眉峰一挑，“改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尊的手段。”

吳得魁下完單過來閑聊：“唐小雞，你家那只鵝怎麽樣了，你吃了沒？”

唐鳳如頭上流下一滴冷汗，“當然沒有，他還活得好好的呢！”

而且就坐在你旁邊。

雁澤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瞧你緊張的那樣，不就是一只鵝嘛。”吳得魁扯了下嘴角，“對了唐小雞，咱們班群裏的同學這兩天正商量五一的時候搞個畢業八周年的同學會，你怎麽不表态啊？”

唐鳳如撓了撓頭，“是嗎，我最近比較忙，沒注意群裏的消息。”

他以前上學時成績在班裏中不溜秋，性格也溫溫吞吞，各方面都不出挑，所以一向不是班裏的活躍分子，畢業後建了班級群大部分時間都在潛水，忙起來更是幾天都顧不上看一回。

吳得魁慫恿道：“那你等下報個名吧，八周年多難得，大家一起找個地方玩兩天，好好聚一聚，還可以帶家屬參加——不過這個你倒是用不着。”

唐鳳如有些為難，“要兩天啊，那我估計參加不了，養雞場走不開。”

“嗐，才兩天而已，又不是十天半個月，到時候你找村裏人幫忙看着不就得了。”吳得魁滿不在乎道，“我這飯館比你那養雞場掙錢吧，我都已經報名了，還準備帶我女朋友一起去。而且我還是這次同學會的組織者之一，你一定得捧個場才行，不然就是瞧不起哥們。”

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唐鳳如哪裏扛得住，只得答應了：“那好吧，我去。”

吳得魁又道：“還有，咱們班的梁大狀元也好久沒在群裏冒泡了，回頭你通知他吧。”

唐鳳如說：“我這兩年跟軒子的聯系也不多，他在京城，離得遠，工作也比較忙，五一不一定會回來。”

“我跟他沒什麽交情，但是你們倆以前不是好基友嘛，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吳得魁朝他擠眉弄眼，“軒子不回來你就發揮你的魅力把他拉回來呗，不然多掃興。”

唐鳳如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那我等下試試吧。”

說話之間店裏又進來幾個人，吳得魁便離開他們這一桌過去招呼客人了。

雁澤疑惑道：“什麽是好雞友？喜歡雞的朋友嗎？”

唐鳳如“噗”的一聲笑了，可這詞的意思比較暧昧，不大好解釋，便含糊道：“不是，就是好朋友的意思。”

雁澤哼了一聲，“就你這樣的，交的朋友肯定也不怎麽樣。”

我這樣的怎麽了？唐鳳如有些不服氣，“我雖然是一般般，但軒子很厲害的！他特別聰明，從小到大都是學霸，經常在市裏省裏舉辦的競賽中得獎，當年高考還是全鎮的理科狀元，考上了京大，上過東陽新聞的。畢業後軒子進了京城的一家研究所工作，兩年時間就做出了成績，很得領導器重。”

雁澤嗤之以鼻，“那又怎麽樣，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叫他過來跟我打一架試試。”

唐鳳如：“……”

那算了，君子動口不動手。

“先生，油悶大蝦來了，請慢用！”服務員小姑娘端了飯菜上來，一邊說一邊偷瞄雁澤。

雁澤矜持地點個頭，儀态萬方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唐鳳如之前吃了一塊糖藕還不是太餓，心裏又惦記着同學會的事，所以吃得有點心不在焉，右手随便夾了一只蝦塞進嘴裏，左手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班群的未讀消息顯示999+。點進去大概看了一下，同學們讨論得熱火朝天，已經把聚會時間定在五月三號和四號兩天，地點在雲城北郊的藍波灣溫泉山莊。每人還要先交四百塊的活動經費以便提前預定活動場地，這會兒班長正在報名統計人數并收錢。

大部分同學都表示會帶自己的對象，還有的一家三口齊上陣，唐鳳如雖然覺得四百塊稍微有點貴了，還是默默地跟了個+1，轉了四百塊錢。

他難得在群裏露個面，卻沒人跟他打招呼，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論到時候玩什麽項目，只有班長收了錢跟他确認了一下，然後他的發言很快就被刷下去了。

唐鳳如習慣了被人忽視，不以為意地退出班群，在通訊錄裏找到梁錦軒，給他發了條消息：“軒子，最近還好吧？五一你會回來嗎？”

他一邊拿着手機等回複，一邊往嘴裏劃拉了兩口飯。

雁澤忽然皺眉道：“這蝦根本就不新鮮，至少已經死了半天了。”

唐鳳如鼓着腮幫子說：“好像還行啊。”

雁澤鄙夷道：“你味覺太遲鈍了，這都吃不出來。這道菜特地放了很多油和醬料，就是想掩蓋死蝦的土腥味。”

唐鳳如：“呃，是嗎？”

雁澤：“當然，這種小伎倆糊弄你可以，根本騙不過我。”

唐鳳如：“……”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上了爆炒羔羊肉。

雁澤：“這個羊肉好老，嚼都嚼不動，根本不是羊羔肉，肯定是産過幾次仔後活了上十年的老羊。”

唐鳳如：“我能嚼動啊，應該沒那麽誇張吧。”

雁澤：“你懷疑我的品味？”

唐鳳如：“……不敢不敢，你說是那就是吧。”

又過了一會兒。

唐鳳如的手機響了一聲，收到一條語音消息，他立即伸手點開，梁錦軒一貫有些清冷又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最近還行吧，上個月新接了個項目比較忙。五一我爸要過五十歲生日，我應該會回去，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唐鳳如立即放下筷子，對着手機也回了一條語音消息：“你要是回來就正好了！你爸是二號的生日吧？我們班級群裏準備三號和四號兩天在藍波灣溫泉山莊舉辦畢業八周年的同學會，大夥兒都希望你能參加，所以托我來問問。”

服務員又端上來一個椒麻雞片。

雁澤：“這雞肉也不好吃，寡淡無味，嚼着像幹柴一樣。”

唐鳳如顧不得回應，因為手機鈴聲響了，梁錦軒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口吻依舊淡淡：“到時候看情況吧，說不定臨時有別的事，我現在也說不準。”

唐鳳如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服他：“軒子，你既然回來還是盡量參加吧，這麽久沒見，同學們都挺想你的，你要是不來大家都會覺得遺憾的。”

雁澤聽他那語氣就不舒服，“唐小雞，這人根本沒興趣參加什麽同學會，你巴巴地求着他幹什麽？”

唐鳳如百忙之中回頭問：“呃，你說什麽？”

雁澤生氣了，剛要開口，唐鳳如又把腦袋轉過去聽電話。

“唐鳳如，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是、是最近交的一個朋友，你不認識的。軒子，同學會的事你再考慮考慮行嗎，不然我也不好向大家交待。”

“兩年不見你怎麽還這麽啰嗦，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參加一個吧。”

唐鳳如喜出望外，“啊，那太好了！現在班群正在統計人數，要提前訂房間和酒席，每人預先交四百塊錢的活動經費，到時候多退少補……你也知道的，五一期間游客比較多，晚了可能就訂不上了，要不我先幫你墊上？”

“墊什麽墊，我還缺那點錢嗎。等下我直接把四百塊轉給你，你替我交上去，我就不在群裏露面了，省得一堆人來跟我啰嗦，我等下還有個重要的會要開。”

“好的，你忙吧！”

唐鳳如高高興興地答應了，收了錢後再高高興興地在班群裏轉給了班長，說梁錦軒答應參加同學會了。

吳得魁看到了群裏的消息，從櫃臺後面朝他伸出了個大拇指：“唐小雞，還是你有一套啊！”

班群裏也是一片歡騰，這個說唐鳳如給力，那個誇他幹得漂亮。唐鳳如何時受過這種待遇，對着手機屏幕嘿嘿直笑。

那笑容落在雁澤眼裏卻無比刺眼，又被冷落多時，不由惱怒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