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亮之後

天亮之後

眼前咒靈用着毫無規章的進攻手法，但僅僅只是這樣，躲避也十分艱難。

這只咒靈似乎還帶着剛剛“誕生”的懵懂，所有進攻手法都是用身體去橫沖直撞。但是那只赤紅的獨眼，卻将眼前人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

這個咒靈在學習他們的進攻方式。

意識到這點時，原本并肩合作的兩人迅速拉開一段距離，随後頭也不回開始與身後咒靈賽跑。

【停下！】跑的空隙，散兵扭頭說了一句，借此來影響咒靈的速度。

看不見盡頭的建築裏，好像到處彌漫着一種死氣。

和所見過的那些低等級咒靈不同，身後的是特級咒靈，哪怕他剛剛誕生，那也是擁有強大實力、擁有智慧的存在。

散兵想起書本上的知識，那寥寥幾句提到的：高等級咒靈，很大可能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僅僅外形更為像人，所擁有的智慧也不容小觑。

就像從那團無形體的東西幻化成“人”那樣，如果一味交手的話，特級咒靈反倒會學習他們的作戰方式。

這可能也是它沒有第一時間殺死兩人的理由，就像是玩弄獵物那般，慢條斯理的追逐、欣賞着獵物狼狽逃跑的醜态。

一想到這裏，散兵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但或許從轉世成為人那刻起，就注定了會有這天。

人類很脆弱，從各種方面來說都很脆弱。

哪怕周圍彌漫的都是咒靈那種惡臭的氣味，散兵還是隐隐約約聞到血腥味。那種血腥味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來自身邊的人。

那張臉越發蒼白，臉上兩道血痕十分刺眼。身邊人緊咬着唇，負傷奔跑讓他動作不免遲緩下來，這樣一味躲避的舉動，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清醒一點。”将手裏的半截刀投擲出去後，散兵提高聲音，對着萬葉喊了一聲。

其左肩不知道是因為哪次躲避失誤，暈染開一大片紅色。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将外面那身白色為主的羽織染紅。斑斑點點的痕跡，十分刺目。

不過傷口會流血，說明他沒有陷入那種怪圈。散兵用餘光去觀察着，随後下意識摸向腹部。

破損的衣服起不到遮擋的作用，指尖與肌膚接觸之後，沒有絲毫感覺。

能夠感受疼痛，就能避免因為失誤，一下子遭受致命傷。而失去感覺的能力，雖然行動毫無影響，但卻無法預料，哪道傷口會致命。

嘶啞的吼聲從身後響起，似乎是不滿于二人一直躲避，高大的身軀猛地舉起雙手，随後重重捶下。

地面只承受住片刻，随後如同踩在淤泥之上那般，軟陷下去。而黑色的物體乘機從天花板上落下，在前面迅速構成一個牆體，擋住了兩人的路。

“避開！”散兵以聲音輔助身邊人躲避，随後摸向身後，寥寥無幾的幾支箭是最後的武器，但是從進來時弓就斷裂被丢開，因此也失去了最後的作用。

弓箭，果然還是不适合自己。

紫色的眼眸半眯起，随後以手握拳、以身軀為武器，硬生生接住拍來的手。但是巨大的力道，依舊将整個人掀飛。

跑到一半的萬葉看着立起來的牆，剛想停下腳步，就察覺到身後人率先停了下來。于是沒給他思考時間，身體就下意識動了起來。

最先接觸的整個手臂開始發麻，只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知覺。而剛吐出一口氣，就聽見耳邊近在咫尺的一聲咳嗽。

溫熱的液體嗆出，順着耳畔、肩膀處淌開。身後人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和無奈：“這太冒險了……阿散……”

散兵瞳孔放大，意識到萬葉替自己當了墊背後，第一時間是想要轉頭查看他的情況，但是身後人早料到他的反應。還算幹淨的那只手，從身後伸出環住腰，緊接着就是一聲悶哼。

咒靈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随後動作緩慢地停了下來。

“可以的話……想聽阿散喊一次我的名字。”

明明是緊要關頭，身後人卻說起了毫不相幹的事情。溫熱的呼吸掃在耳畔，随後又傳來一聲輕笑。

眼前人從未喊過自己的名字，哪怕認識這樣久，也一次未喊出口過。萬葉能夠理解，畢竟咒言師從不輕易出口。

但是，腦海裏卻一直浮現一些、從未有過的記憶。那些模糊而清楚的記憶裏，面前人會面帶微笑，喊他的名字。

像是遺言那般決絕。

一開始的擔心和着急像被水澆透那般，徹底冷靜下來。散兵先是放下手，随後咬緊下唇。

萬葉聽見了很多聲音，嘈雜的聲音讓他十分頭疼，但是這一切卻在那句平靜到可怕的話說完後，陷入了安靜。

“你，也要背叛我嗎。”散兵冷靜地開口，但是眼中複雜而糾結的情緒，卻沒有那般冷靜。所幸身後人看不見，萬葉那雙引以為傲的眼睛，正被一片血色模糊。

【放開。】

愣神的功夫，手就下意識松開了。萬葉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後從心底漫起一種名為心慌的情緒。想要解釋什麽，但是卻來不及開口。

眼睛因為疼痛而被迫閉上，身體掙紮着卻沒能站起身。失去控制的咒靈又開始行動，因為被“戲弄”，它正處于暴怒的階段。

“阿散！”

不再理會身後人的喊聲，散兵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向前。空蕩蕩的手握緊那兩支箭，仿佛獨孤一擲那般，開始加速跑了過去。

身體朝後倒去時，散兵滿腦子都是，這些武器也太過脆弱了。

不過安排武器的卡卡西也不會想到，他那兩個還不是咒術師的學生，會遇到特級。

勉強站立後，看着空蕩蕩的手心，散兵突然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總覺得比起赤手空拳，當下會有更合适的選擇。

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并不多，許是有那麽一瞬間的靈光乍現，又可能是因為在面對生命危險時爆發的潛力，在封閉的室內突然多出了一些，不屬于這裏的東西。

被血液模糊的眼睛，用力擦了擦才能看清楚東西。但是模糊的視覺并不是因為血液，而是因為那雙眼睛已經到了極限。

萬葉強撐着半跪起身，他努力眯着眼睛想要去看清楚面前的東西，随後在模糊的視野裏，驟然亮起耀眼的光。

雷聲滾過，刺耳的同時，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萬葉慢慢睜大眼睛，随後發現那不是錯覺。

那是紫色的雷電，在蓄積的同時，又四散攻擊着周圍。有些熟悉的感覺，熟悉到一時之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雷元素形成一個模糊的形體，随後因為控制失誤，在極近的距離炸開。不過也因為這個原因，咒靈捂着缺失的身體，後撤躲開。

散兵看着自己的手心，罕見地愣了一下。雷元素？不……那是一種相似，但是又完全不同的東西。好像是純粹的雷電，只不過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雷電”攻擊造成的傷口，散兵很熟悉，但正因為熟悉才覺得奇怪。那是曾經擁有過邪眼的自己，能做到的程度。但是現在，這個世界不僅僅沒有邪眼，連元素力也不存在。

是因為身體熟悉、記住了那種感覺嗎，不等思考出結果，身體已經下意識回憶着以往的經驗，作出反應。

雷電在周身游走，刺耳的噼裏啪啦聲時不時傳來，身體好像都輕盈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散兵好像忘記了自己身處的地方，意識有一瞬間模糊，現在與過去重合，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被遺棄”的人偶。

雷電的光芒，十分耀眼，而控制雷電的少年，卻陷入一種奇怪的境地。

“你，不是很能打嗎。”被灼燒過的軀體緩慢愈合，紫發少年一腳踩了上去，“只有這種程度？”

“這種愈合速度，怕是連一級咒靈都不如吧。你真的是特級嗎，看來高看你了。”少年嗤笑一聲，随後甩了甩手，“哦，你還是有點優點的，至少你這張臉醜得別出心裁，如果靠外觀來評價，你确實算個特級。”

“有夠醜。”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趁機偷襲得手後，面前的咒靈因為攻擊而炸裂開，糊在地上又變成一灘灘的詭異物體。

雖然在緩慢愈合，但是争取到的時間應該足夠喘息片刻。散兵動作緩慢的擡頭看去，随後慢慢閉上眼睛。

這裏看不到天空……究竟什麽時候，天才會亮起來呢。

意識有些模糊的散兵忘記了，在進來之前，天已經亮了。

耳邊好像傳來一聲聲呼喚，散兵有些煩躁的睜開眼睛，随後轉過身去。萬葉已經勉強撐着身體站起，正在以緩慢的速度靠近。

眼前的臉龐模糊起來，散兵只看到萬葉着急的張口說些什麽，但是耳朵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

結束了嗎……好像并沒有，身後的黑色物體蠕動着彙聚成一團，随後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散兵無視了萬葉着急的表情，只是固執地向前一步步走着。

特級咒靈掰着手指，随後将自己歪曲的頭擺正，然後伸出雙手拍響。

“阿散！”萬葉只看到那咒靈伸出了手，雖然沒有進攻的意圖，但是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和着急。

随着那聲巴掌拍響，面前的人緩緩停下了腳步，随後豔麗的紅色占據了萬葉的視野。

血液濺起數道弧度，原本應該出現的傷口，在術式發動後，盡數返還。

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站立的能力，散兵自然是看見的，紅色占據了視野的大部分，而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人類，還真是脆弱。

心跳好像随着那個倒下去的身影一同停下，眼前的一幕好像與不存在的記憶重合，眼睛傳來劇烈的疼痛，随後失去了所有視覺。

“阿散？”

耳邊傳來一聲試探的喊聲，散兵躺在地上，感受着一雙手顫抖着摸了過來。

那雙楓紅色的眼睛已經閉上，新鮮的血順着眼尾滑落。

“你……”還真是讨厭，散兵露出一個有些嫌棄的表情，但已經沒有力氣将話說完。

咒靈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又扭曲着變成一攤黑色的東西。散兵用餘光看了一眼，随後動了動指尖。

萬葉聽見了逐漸微弱下去的呼吸，他聽見跳動得越來越緩慢的心跳聲，伸出的手摸到一片濡濕，溫熱的液體透過指縫溢出，怎麽努力也堵不住。

“阿、散……”

清脆的鈴聲又響起，這次不再是從遠處傳來，而是近在咫尺。

散兵重新睜開眼睛，這次他用盡全力側過頭，卻只看到一雙穿着木屐的腳。

除了他們兩個外，還有其他人。

眼睛努力的向上看去，但是越發模糊的視野，卻無法辨別來者是人還是咒靈，只模糊的看到大概的外形。

一身黑的男人戴着一張狐貍面具，狐貍面具是有些眼熟的白底紅紋，而來者似乎見不得人那般，不僅僅穿着一身黑，還披了黑色的鬥篷。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手，而那雙手嚴嚴實實的纏滿了繃帶。

費力去看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散兵又重新閉上眼，印象最深的是來者腰間別的鈴铛。鈴铛的外形類似風鈴，色調是以藍青色為主。

這個人就是村民口中的秘密主嗎……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可能。

那個身影不知道站着看了多久，随後确定血泊當中的人徹底昏死過去後，才走了過去。

萬葉看不見來人的樣貌，但是他卻沒有聽見惡意。雖然同樣沒有聽見善意，但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拜托你……救救他。”萬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向陌生人求助，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不管是誰都可能是敵人。但是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他聽着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聲音開始發抖。

來人好像在身前蹲下，萬葉聞到了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氣味，緊接着感覺到捂着傷口的左手被擡起。

接觸的那雙手，沒有一絲溫度，就仿佛不是活物那般，帶着濃烈的死氣。萬葉蜷起指尖，随後感覺到有什麽鋒利的東西刺破皮肉，順着手臂深深劃下。

下意識想要抽回手，但是卻被死死握緊。痛呼壓抑在喉嚨當中，過度的疼痛讓意識開始模糊。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切好像結束了那般，重新歸于平靜。在陷入昏迷前，萬葉聽到了什麽碎裂開的聲音，緊接着他又聽到了鳥叫聲、樹葉與樹葉碰撞發出的聲音。

這些聲音并不特殊，但這仿佛是一個已經安全了的信號，讓疲憊的身體，得以安心沉睡。

天亮了起來。

萬葉：你能喊惠，為什麽不能喊我呢。

雖然認識這麽久，但散兵卻是沒有親口喊出這個名字過。有那麽一刻，萬葉可能是有些帶着遺言的意思，但是他沒想到，這剛好戳中散兵的雷點。

他并不是忘記了那些背叛，只不過現在這個世界一直很“順利”。

關于雷電的使用，可以當成操控雷元素那般。但是更具體一些的就是，大概喊出“雷電”，手上就會出現雷電那般，将咒力具現化。

阿散得到的力量可不是簡單的咒言術，別忘記了開篇神明的祝福——願你來世所願，都得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