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夏衍林這話說出來,別說江潮,就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剛和好還沒多久,就這麽直接留人在家裏過夜,真的合适嗎?
可轉念一想,他們好歹也認識了那麽多年,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又都是男生,一起住一晚上好像也不算太過分?
夏衍林在心裏自己跟自己辯論,低着頭不敢去看江潮的表情,也不敢猜測他此刻是什麽心情,是會接受還是拒絕。
江潮垂眸看着夏衍林,纖長的眼睫半遮住深邃漆黑的眸子,将情緒掩藏得徹底。
他過了半晌才開口,聲線淡淡,直截了當地回絕:“不了,我得回家。”
夏衍林有些失落,但又覺得這樣的答案是理所應當,于是挽留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江潮沉默片刻,主動問了一句:“用我幫你洗澡麽?你腳受傷了,可能不方便。”
夏衍林這會兒倒是跟他客氣起來,搖搖頭道:“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能行。”
江潮蹙起眉心,打量夏衍林幾眼,最後到底還是沒再多說什麽,只是例行公事般叮囑:“那行,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先走了,有事給我發微信。”
“好。”夏衍林說着,想站起來送他出門。
江潮用眼神示意他乖乖坐着。
夏衍林抿抿唇,聽話地沒有亂動,望着江潮的眼睛說:“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跟我說一聲兒。”
江潮未置可否,眸色深深地看他一眼,便從他家離開,頭也沒回。
厚重的老式防盜門開了又關,将他們兩個人阻隔在不同的兩邊。
室內重歸于安靜,莫名有點兒孤單凄涼的感覺。
夏衍林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望着門口的方向愣了會兒神,随後撐着沙發扶手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蹦到落地窗邊。
他估摸着這會兒江潮應該從單元門裏出來了,于是将額頭貼在窗玻璃上,往外張望。
夕陽已經從天空的遠端逐漸沉落,樹影斑駁黯淡。
夏衍林等了半天也沒看到江潮的影子,不禁懷疑這人是不是已經走了。他不死心,趴在玻璃上又等了足足五分鐘,結果還是什麽也沒等到。
……看來江潮真的是迫不及待從他家裏跑出去啊。
夏衍林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才不情不願地從窗邊離開。
然而他不知道,其實一直到現在,江潮都還站在他家門外,根本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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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從夏衍林家裏出來,只往下走了幾個臺階,就靠着牆壁停下了腳步。
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可以假裝淡定,可以欺騙夏衍林,但他不能欺騙自己。
不可否認,當夏衍林邀請他留宿的一刻,他心跳很快,并且幾乎出于本能的想要答應下來。
雖然最終還是理智占據了上風,可直到現在,胸腔裏那顆心髒仍然在執拗地亂撞,執拗地表述着他沒能說出口的悸動與喜悅。
他是想和夏衍林住在一起的。
可是他不能。
像是為了提醒他冷靜,左側小腿又傳來難以言喻的刺痛。
江潮閉了閉眼,等疼痛不那麽厲害,才俯身掀起褲腿,看了一眼受傷的地方。
這是前天晚上和江平濤打架的時候,被那個瘋子用水果刀劃開的。很長的一道傷口,六七厘米長,縫了五針。醜陋的針腳伴随着疼痛,幾乎橫貫了小腿外側。
這傷口已經疼了整整兩天。
剛才他騎車送夏衍林回家時,褲腿的摩擦讓他痛得渾身都是冷汗。
江潮在夏衍林面前一直是強撐着,不讓自己露出一點點破綻。
這對他來說倒是不難,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僞裝。
過去這些年,江潮在江平濤面前從來都要假裝強勢,否則一旦露出任何一點脆弱,就會被江平濤揪住短板,往死裏揍。
他就是在疼痛和僞裝裏長大的。
如果擱以前,江潮不會太在意腿上的傷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樣。
可是今天,他因為這道傷口的存在,不得不拒絕夏衍林的邀請,因為怕被看見。這種事與願違的拒絕,讓江潮心裏無端憋了股邪火兒。
他低頭瞧着傷口紅腫的邊緣,越瞧越不爽快,心裏産生一種自我矛盾的願望,好像既希望它趕緊好起來,又希望它幹脆爛透了算了。
但最終江潮什麽也做不了。
他只能靠在走廊年久積灰的牆壁上,耐心等待疼痛平息,然後一瘸一拐地下樓。
從單元門出來時,江潮特意擡頭看了一眼夏衍林家的玻璃窗,确定窗邊沒人在看他,這才繼續拖着步子,往逐漸深黑的夜色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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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林的腳傷并不算太嚴重。
經過一個禮拜的修養,他基本上已經可以正常走路,只是還不能跑跑跳跳,劇烈運動。
時間晃晃而過,眼看着到了五月中旬,高二年級期中考試近在眼前。
其他同學都鬥志滿滿地沉浸于書本當中,可夏衍林這幾天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江潮自己雖然還是上課睡覺不聽講,但他對于夏衍林的學習狀态卻很是在意。
他在考前問過夏衍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卻沒得到一個靠譜的答案。
夏衍林什麽也不肯說,但就是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好在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後,他的排名并沒有受到影響,甚至比剛轉學過來的時候還前進了十幾名,這才讓江潮舒了口氣。
這天放學,夏衍林留下來值日,江潮在座位上等他。
等教室都打掃幹淨後,兩人并肩離開教學樓,沿着長長的甬道往學校大門口走着。
起初,他們兩個人都保持着安靜,誰也沒有率先講話。
但這一路夏風陣陣,風從江潮和夏衍林之間穿過,惬意的溫度拂過肌膚,仿佛是要把他們之間的距離都拉近幾分。
或許是受這種氛圍的驅使,夏衍林終于忍不住開口,和江潮同時叫了對方的名字。
“潮哥。”
“林林。”
夏衍林怔了怔,聽到江潮笑着說:“你先說。”
“哦,其實也……也沒什麽。”夏衍林糾結了一瞬,然後還是揣着一腔忐忑,誠實地對江潮說,“我就是想說,我的腳踝已經完全好了,跑跑跳跳,什麽都不耽誤。”
江潮在校門口頓住腳步,側眸看向身邊的男生。
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夏衍林是什麽意思,但又不是那麽确定。
“……所以?”他試探地問,想聽聽夏衍林到底怎麽說。
夏衍林也停下來,仰起頭和江潮對視。
“所以我想問問潮哥……”他說到這裏,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簾。他不能繼續看着江潮,否則會不好意思,接下來的話會說不出口。
“問我什麽?”
“就是……我能自己走路了,但是很想跟你一起,你以後能不能繼續騎車送我回家?好像也不對……也不一定非要你騎車,其實我也可以騎車送你的!總之就是……潮哥,我們能不能還是一起……”
夏衍林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可江潮卻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聽了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