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夏衍林抿了抿唇,壓下心底的疑惑,再度開口:“今天江潮沒來學校,我聽班主任說他住院了,想過去看看他。您可以告訴我他在哪個醫院、多少號病房嗎?”
“清陽市人民醫院,住院樓7層,703病房。”電話裏的男人報出一串地址。
夏衍林快速記下來,挂斷電話後立刻打車往醫院趕去。
這一路上,夏衍林胡思亂想了許多,腦海中不斷猜測江潮此刻的處境,像是通過這種方式給自己加強心理建設。
可即便是這樣,當他真的來到那間病房,當他推門看見躺在病床上渾身是傷的江潮,夏衍林還是瞬間就濕潤了眼眶。
他站在病房門口,無暇去理會眼角堆積的潮意,纖細手指緊緊握住門把手,仿佛只有這樣依托于外在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穩身形。
守在江潮床邊的中年男人聽到了開門聲,扭頭望向夏衍林。
夏衍林也将目光從江潮身上挪開,對上了那人的視線。
“叔叔好。”夏衍林率先開口打招呼,自我介紹說,“我是江潮的同桌夏衍林,聽老師說他住院了,我過來看看他。”
男人沒有起身,只是點點頭說:“進來吧。”
夏衍林依言走到近旁,聽到這位叔叔問他:“剛才給我打電話的人,是你吧?”
“對的,是我。”夏衍林答完,忍不住也抛出問題,“不好意思,想請問一下,您是江潮的……?”
“我是他對門的鄰居,我姓楊,不知道江潮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
夏衍林回憶片刻,很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也正常。”老楊沒打算說太多,站起來給夏衍林讓出位置,“你坐這兒陪他一會兒吧,我出去抽根煙。”
夏衍林目送老楊走到門口,在他開門的一刻叫住了他。
“楊叔叔。”
“怎麽了?”
“等會兒您抽完煙,我可以跟您聊幾句嗎?”
老楊大概也能猜到夏衍林想聊什麽,于是點了點頭,說:“行,過個二十分鐘左右吧,你到走廊上找我。”
他說完就離開了病房,并順手幫屋裏的兩個孩子帶上了房門。
沒了旁人,病房裏只剩下江潮和夏衍林兩個人。
夏衍林在床邊的凳子上落座,直到這一刻才終于敢放肆地打量病床上的江潮。
室內很安靜,下午的陽光灑進來,将雪白的牆壁與天花板都鍍上一層聖潔的光。
江潮躺在同樣潔白的病床上,額頭、頸側、手臂、手指以及小腿都纏着厚重的紗布,偶爾幾處還有猩紅的血色滲透出來;右手搭在床沿,手背紮着留置針,補液緩緩注進血管裏,周圍一片明顯的淤青。
江潮閉着眼,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昏迷未醒。
他似乎在夢裏也沒能放松下來,眉心仍然淺淺地蹙起,蒼白的嘴唇也抿成一條直線,充滿防備與警惕,看着都令人揪心。
夏衍林安靜地注視着他,心疼得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他不明白江潮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前兩天見面時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弄得渾身是傷。
在夏衍林的記憶裏,江潮從來沒有過這樣頹敗的一面。
小時候江潮是他最可靠的保護傘,不論任何時候,只要有潮哥在,夏衍林就不可能被任何人欺負。
那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把自己搞成如今這幅遍體鱗傷的模樣?
這麽多的傷口,該有多疼啊……
夏衍林越想越忍不住想哭,可是他知道哭也沒用,哭也沒辦法把這些傷痛從江潮身上剔除掉,于是仰頭忍住,不讓眼淚往下滴。
他很想抱一抱江潮,可是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不知道該往哪裏落下。
現在的江潮,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心痛的易碎品。夏衍林小心翼翼,遲疑着不敢亂動,生怕自己的觸碰會弄痛了他。
他又想起了以前。
以前自己跟人打架受傷,回到家裏媽媽總是會抱着他,親親他的臉頰,說是這樣就不痛了。
夏衍林從來沒有這麽心疼過一個人,也沒什麽安慰人的經驗。
他想不到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更好的方式能夠安撫江潮的痛苦,只能學着媽媽當時的做法,緩緩低頭,笨拙地靠近病床上的少年。
柔軟的嘴唇,輕輕印在江潮的臉頰上。
這是一個珍而重之的吻,傾注着夏衍林滿腔的心疼和痛惜。
他不知道這樣親一下會不會管用,只是想用自己所知曉的笨辦法承載全部心意,想盡可能的對江潮好一點,再好一點。
親親就不痛了。他在心裏默默祈禱着。
在做出如此懵懂而又莽撞的行為時,夏衍林說什麽也沒料到,一直昏睡的江潮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醒過來!
江潮緩緩掀起眼簾,帶着幾許迷茫,看向正在親吻着他的男生。
“……!”夏衍林人都傻了。
他真的很想替自己辯解幾句!他不是流氓,真的真的不是!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唇瓣仍然穩穩當當地停留在江潮的皮膚上,溫熱的觸感根本騙不了人。
夏衍林很絕望。
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有一萬種理由,這回也是百口莫辯了……
“林林。”
江潮沉聲開口,叫他名字時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因為昏迷太久沒有喝水,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這聲音落在夏衍林耳朵裏,頓時惹起一片酥麻,将原本萦繞不散的心疼都驅散了三分,并用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和暧昧取而代之。
夏衍林耳根一熱,宕機的大腦終于遲遲恢複了運轉。
他倏地坐直身體,欲蓋彌彰地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并且煞有介事地轉移了話題。
“對了,楊叔叔說讓我去走廊上跟他聊幾句!潮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找他,一會兒再回來陪你!”
話音還沒落下,夏衍林已經從凳子上彈起來,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江潮眸色深暗,胸腔裏心髒猛烈撞擊,狂跳不止。
他顧不得自己是不是還在打點滴,直接一把扣住夏衍林的手腕,竭盡全力地留住他。
“不許走。你說清楚,親我是什麽意思?”
夏衍林出于本能地想掙開,可是垂眸看到江潮手背上的留置針,瞬間就不敢亂動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努力狡辯,“我是怕你疼所以才……”才親你的。
這話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說,一聽就不是很合理的樣子。
江潮一雙黑眸注視着夏衍林,目光帶着審視的意味,似乎想從對方的眉目之間尋找到某種答案。
“不是我想的那樣,”江潮頗為玩味地重複了一遍,随即挑眉問道,“我想的哪樣?”
夏衍林憋了半天,最後也沒想到什麽符合邏輯的借口,只能紅着臉實話實說。
“潮哥,我真的不是趁你昏迷占你便宜!我就是想着,說不定親你一下,你就不那麽疼了呢……”
這個解釋雖然和江潮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但仔細品品,這種被人心疼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江潮決定饒過他這一次。
他松開掌心,夏衍林連忙抽回手腕,順利地躲過了一劫。
江潮薄唇掀了掀,剛想揶揄兩句,就看到夏衍林頭也不回地往走廊跑去,速度之快,仿佛身後有狼狗在拼了命地攆他。
“……”江潮撐着床沿,啞然失笑。
等夏衍林跑出病房,身影被重新關閉的房門擋住,江潮才重新躺下來。
陽光照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漫反射的光線依然有些灼眼。
江潮閉上眼,本打算再休息一會兒,可是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閃過剛才的回憶。
被某人親吻臉頰的觸感似乎仍然停留在肌膚上,柔軟而又親密。
江潮心動得厲害,忍不住擡起沒打點滴的胳膊壓在眼睛上,無聲地揚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