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次日清晨，江潮很早起來，到廚房給夏衍林煮了點粥。
夏衍林睡到自然醒，喝掉一碗熱騰騰的粥，和江潮一起出了門。
打車來到清陽市人民醫院，江潮挂完號，陪夏衍林到心髒內科的走廊上等待。
這個時間，心髒內科排隊的病人不多，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很快就輪到了夏衍林。
一扇門将江潮隔在診室外面。
夏衍林在醫生辦公桌對面坐下，老老實實回答醫生的問題。
醫生：“心髒怎麽不舒服？”
夏衍林：“最近時不時就會跳得有點快。”
醫生：“一般是什麽時候，比如運動後，夜裏，或者什麽？”
夏衍林想了想，老老實實回答說：“我有個哥哥，每次他離我近點兒，我就感覺心髒跳得快……”
“……？”醫生聽到這話人都傻了，愣了好幾秒才憋出來一句，“是親哥？”
夏衍林還沒意識到什麽，搖搖頭說：“不是親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現在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
“……”醫生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手裏握着鋼筆，沒擰開筆帽，只是在夏衍林的病歷本上輕輕點了幾下，仿佛這個動作有助于思考。
夏衍林看醫生擰着眉頭也不吭聲，心裏有點沒底，憂心忡忡地問：“醫生，我這是什麽病啊，嚴重嗎？”
醫生回過神，看他一眼，說：“你先去做個心髒彩超，明天帶着片子過來複診，我需要看片子才能确定。”
夏衍林向醫生道謝，拿着醫生開出來的檢查單離開了診室。
江潮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去問道：“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夏衍林将手裏的檢查單遞給他看：“醫生說要做個心髒彩超，看看片子才能确診。”
“沒說大概可能是什麽問題嗎？”
“沒有哎。”
江潮懸着的心始終放不下來，陪夏衍林去做彩超時也一直皺着眉。
兩人回到家，煎熬地度過了夜晚，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醫院拿片子，回到心髒內科找醫生繼續診斷。
醫生仔細分析了夏衍林的心髒彩超，給出結論：“從彩超結果來看，沒有明顯的器質性病變，雖然有輕微的二尖瓣返流，但流速只有0.7m/s，影響不大。目前綜合分析，你這問題……應該是受精神方面的影響導致的。”
專業術語太多，夏衍林有點沒聽明白，迷茫地問醫生：“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醫生其實不太想在工作時間對病人說這麽不專業的話，但是沒辦法，眼前這孩子可能真的以為自己病了，所以不得不把話說透，“有沒有可能，你一看到某個人就心跳加速，是因為喜歡上這個人了？”
這回輪到夏衍林傻掉了：“……啊、啊？！”
兩分鐘後。
夏衍林被醫生從診室裏轟了出來。
江潮看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去問：“這次醫生怎麽說？”
“……”夏衍林擡頭對上江潮的視線，想到醫生剛才給出的“診斷”，心跳瞬間又變得不對勁，趕緊将目光撇開了。
江潮見他這樣，心裏實在擔心。
“看着我，林林，不管什麽結果，我都跟你一起想辦法。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醫生原話是怎麽說的？”
夏衍林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耳根都快紅透了。
……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他一看到某人就心跳加速，可能是因為喜歡上了這個人。
夏衍林從剛才聽到這句話到現在，一直在腦海裏認真思考一個問題：醫生說的“喜歡”，是想談戀愛的那種喜歡嗎？
可他喜歡的是個男生，而且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這樣也可以嗎？
夏衍林多少有點想不明白，卻又隐約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江潮心裏更慌了，不由得再次催促：“林林，別怕，告訴我結果。”
夏衍林不想讓他擔心，也只能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聲音低低地說了實話：“醫生說……有沒有可能，我一看到某個人就心跳加速，是因為喜歡上這個人了……”
“……？”一瞬間，江潮心底的擔憂全都不見了。
周圍人來人往，走廊上一片嘈雜，可江潮還是很清楚地聽見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他一刻也等不及了，用力握住夏衍林的手腕，直接帶人回家。
回到公寓，江潮一進家門就把夏衍林抵在了玄關的牆壁上。
“林林，醫生說的那些……你怎麽想？”他低聲開口，嗓音因為方才一路的壓抑而變得有些沙啞。
夏衍林被江潮高大的身形籠罩，呼吸之間都是江潮的氣息。
他的心裏很亂，叫他一聲“潮哥”，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能說“喜歡”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是那麽親密的朋友。一旦告白失敗，會不會以後連好朋友都沒得做了？
夏衍林看着眼前的男生，真的不知所措。
他想，他不是不喜歡江潮，只是因為太珍惜這個人了，所以連喜歡都不敢……
就在他心慌意亂、左右為難的時候，江潮忽然低頭，輕輕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個吻。
“！！！”夏衍林驀地瞪大眼睛，一瞬間，渾身血液好像都叫嚣着沖向頭頂。
江潮離開他的嘴唇，垂着眼簾問他：“讨厭我親你嗎？”
夏衍林眨眨眼睛，半晌才回過神，紅着臉，聲音小小地說：“不讨厭，很喜歡——”
最後一個字被堵在口腔裏。
江潮扣着他的後腦勺，再一次吻下來。
這次不再是淺嘗辄止的吻，而是深入糾纏，帶着狠勁兒，像要把他拆吞入腹一般。
夏衍林仰頭被他親着，連呼吸都忘記了，眼角憋出生理性的眼淚，眼尾泛紅，格外勾人。
吻了好久，江潮終于放開夏衍林，用指腹輕輕抹掉他嘴唇上的水漬，啞聲教他：“呼吸。”
夏衍林大腦徹底無法思考，一切全憑江潮指示，乖乖地喘了幾口氣。
江潮壓低眼簾看着他，哄似的說：“先進屋。”
夏衍林點點頭，又乖乖地學着江潮，換拖鞋，去卧室。
他仰面躺到枕頭上，江潮傾身将他籠罩住，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摁在耳邊，又低頭吻下來。
這一次夏衍林記得呼吸了，于是得到了一個格外漫長的吻作為獎勵。
分開之後，江潮沒有起身，嘴唇仍然輕輕貼着他的唇瓣，用格外撩人的氣聲問：“林林，喜歡麽？”
夏衍林整個人都像懸浮在半空中，腦海裏仿佛炸開煙花，幸福得暈頭轉向。
他張開水光氤氲的眼睛，注視着江潮的眉眼，感覺到心跳如雷似鼓，撞個不停。
“喜歡。”
“喜歡什麽？”
“喜歡你……”夏衍林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神，低聲補完剩下的兩個字，“親我。”
江潮覺得這個答案還不錯，但又不完全令人滿意。
他單手撐在夏衍林的耳側，空出一只手捏住少年漂亮的下巴，長指稍稍用力，迫使夏衍林重新看向他。
“不許躲，看着我的眼睛。”江潮的言語溫柔又充滿強勢的意味。
夏衍林感覺自己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被圈禁在孤狼的懷抱裏，無處可逃。
他迫不得已，只能撞進江潮幽深如墨的視線，被他眼底濃重的情緒灼燒。
江潮啞聲開口，繼續方才的話題：“還有麽？”
夏衍林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喃喃地問：“……什麽？”
“除了喜歡我親你，還喜歡什麽？”
夏衍林嘴唇動了動，剛想回答，就感覺到下巴上的手指加重了一點力氣。
江潮捏着他的下巴輕輕晃了晃，說出的字句仿佛帶着威脅：“想清楚再回答。”
夏衍林本來已經在之前那個漫長的親吻裏想得很清楚了，可這會兒，在江潮如此嚴苛的審問之下，他內心所構建起來的勇氣似乎又流散了幾分。
他遲疑了幾秒鐘。
直到江潮再次開口詢問：“現在，想清楚了嗎？還喜歡什麽？”
勇氣幾乎快要在時間分秒的流逝裏消磨殆盡。
可他實在不甘心就這麽算了，還吊着一口氣，硬撐着。
此時此刻，夏衍林的心跳很快，只是這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髒是健康的。它只是一不小心，墜入了一場盛大而又熱烈的歡喜。
腦海中紛亂而又嘈雜，仿佛有什麽了不得的情緒呼之欲出。
夏衍林混混沌沌地想起了很多事，樁樁件件，從小到大，每一個畫面都與江潮有關。
他想，他們曾經那麽要好，後來卻迫不得已分開了那麽多年。
再見面時，彼此疏遠冷漠，如見仇敵。
他們經歷了那麽多的困難與傷痛，如今好不容易才擁有了彼此擁抱的可能，好不容易才能住在同一屋檐下，放下顧慮與擔憂，心無芥蒂地接吻……
這樣的親密相處，只嘗一次怎麽夠？
人心都是貪婪的，誰不希望幸福的感覺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呢？
懷揣着這樣的念頭，夏衍林終于遲遲開口，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勇氣，對江潮說：“喜歡你。潮哥，我喜歡你。”
在說“喜歡”的剎那，夏衍林明顯感覺到了江潮的顫抖。
而下一秒，沒等他問出那句“你呢”，江潮已經低頭靠近，用更為兇狠的吻封堵住他的一切問詢，同時也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卧室裏光線溫柔，室內安靜得過分。
江潮和夏衍林的呼吸聲交疊在一起，與接吻時連綿糾纏的聲音糅雜于一處，莽撞地沖進耳膜，再一路撞進人的心底裏去。
怎麽會這麽幸福？
與喜歡的人接吻，世界都仿佛在柔軟潔白的棉花團上懸浮。
鋪天蓋地都是江潮的氣息。
夏衍林恍然有種錯覺，感覺自己被江潮溺在了一片深沉濃重的海域裏。四周沒有一絲一毫的氧氣，只有江潮親口度給他的呼吸，是他生命唯一的仰賴。
他閉着眼，擡手緊緊摟住江潮的脖頸，仰頭承接了他所有的慷慨和索取。
在唇齒糾纏的漩渦裏，每一秒鐘似乎都變得格外美妙，也格外漫長。
不知道究竟吻了多久，江潮才終于在粗重的呼吸聲裏，眷眷不舍地松開夏衍林的嘴唇。
“林林。”江潮睜開眼，近在咫尺地看着他，拇指撫過潮濕的眼尾，疼惜又溫柔。
夏衍林睫毛輕顫，在一片混亂的思緒裏勉強找回最重要的話題。
“潮哥，你呢？”
“什麽？”
夏衍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視線，但還是紅着臉，小聲問：“喜歡我嗎？”
江潮笑了一聲，“看來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夏衍林連忙搖頭，耳根更紅了幾分：“不是不是，已經很明顯了。我只是……只是想聽你親口說。”
江潮捧着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夏衍林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瞳，仿佛墜進如墨的夜空。
他聽到江潮說：“喜歡你，從小就喜歡。”
夏衍林怔了一瞬，“什麽？你、你是說……”
“是。”江潮揉了揉他發燙的耳垂，“從你開始給我當小跟班，到現在這麽多年，一直喜歡你，只有你。”
這實在超出了夏衍林的想象。
他愣了好久，才結結巴巴找回聲音：“你沒……沒騙我吧？所以在我轉學離開清陽市之前，你就喜歡我了？”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一定要跟前跟後的保護你？”
夏衍林還是不敢相信，“可是，我那時候又矮又弱，除了給你惹麻煩以外，什麽都不能為你做。那麽差勁的我，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
江潮看着他，一本正經地問：“如果我說，我喜歡麻煩，你會信麽？”
夏衍林想說“不信”，可是話到嘴邊又沒能說出來，拐個彎變成了：“信吧。”
江潮又笑了，“怎麽這麽好騙，這你也信？”
夏衍林有點羞惱：“我才沒有很好騙！是因為你說的，所以我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潮揉進懷抱裏。
這次，江潮沒有再逗他，而是字句鄭重地對他說：
“因為你好看，懂事，體貼；”
“因為你對我好，也願意接受我對你的好；”
“因為你總是積極樂觀，挨揍了哭着爬起來，轉頭還能沒心沒肺地笑；”
“因為你像小太陽一樣照亮我糟糕的人生；”
“因為我在最難熬的日子裏一想到你，就覺得這爛透了的日子還他媽能繼續咬着牙往下過……”
認識江潮這麽多年，這還是夏衍林第一次聽到他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每一個字都在訴說衷腸，到最後連聲音都有些哽咽。
江潮說完沉默下來。
在這片寂靜裏，夏衍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可又覺得心酸。
太多複雜的情緒糾纏在一起，攪得他心髒都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像說什麽都不足夠，只能緊緊抱住江潮，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身體裏去。
江潮也緊緊回抱住他，在長久的緘默過後，又低啞地開口：“現在知道自己值得喜歡了？”
夏衍林在他懷抱裏輕輕點頭，悶悶地說：“嗯，知道了。”
江潮抿抿唇，又問，“知道了，然後呢，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夏衍林有太多太多話想跟他說，可是糾結來糾結去，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既然潮哥喜歡，那就把我送給你。”
他不知道還能怎麽說，也不知道除了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捧到江潮面前以外，又能再做些什麽來表述胸腔裏橫沖直撞的喜歡。
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一樣，江潮聽到，覺得被撩撥了心髒，心尖悸動酥麻。
“林林，說清楚，把自己送給我是什麽意思？”江潮貼着他的耳朵，嗓音裏的哽咽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含混而誘導的沙啞。
夏衍林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紅着耳尖低聲說：“就是……我歸你了。”
江潮揚了揚唇角，故意道：“還是不明白。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是什麽關系？”
夏衍林很緊張，下意識地抓住江潮的衣服，布料在手心裏微微皺起來。
他嘴唇動了兩下，一個呼之欲出的詞語，想說又不敢說。
江潮偏偏不肯輕易放過他，捧起他的臉頰，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又再次追問：“說啊，我們是什麽關系？”
夏衍林心跳好快，耳朵燙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男朋友……”他聲音太小，甚至蓋不住自己的心跳聲。
但在這樣安靜的屋子裏，也足夠江潮聽清。
江潮低頭又親他一下，頑劣地說：“什麽？沒聽清楚，大點聲。”
“男朋友。”這次絕對是正常交談的音量了。
江潮又印下來一個吻：“還是沒——”
“男朋友！！！”夏衍林被他逼到走投無路，終于觸底反彈，“我想跟你談戀愛！想跟你在一起，想給你當男朋友，也想讓你當我的男朋友！這回聽、清、楚、了、嗎！”
男朋友可愛得犯規。
江潮垂眸，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嗯，這回聽清楚了，我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