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發兵

發兵

知意樓——

隔間雅致,笙歌語暖。

“公子,公子?”

單手支着腦袋斜坐着的月餘川聞聲微微回神,才發現一曲終了,一室寂然。

“鳶尾姑娘曲藝精湛,再彈一曲吧。”

燃着的瓊花香沁人,那個喚作鳶尾的美貌樂妓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自己故意彈錯了好幾個音符,不能再明顯了,卻沒有被聽出來,可見這位爺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敷衍得很。

撫琴而歌,雅閣內重又響起了朱弦悅耳之聲。

……

縱橫風月的月餘川這次當真不是自己想來,他收到岚些子心腹傳來的消息,先是覺得岚些子冒失,這麽明顯的陷阱單刀赴會能有什麽好結果,還要他來幫忙收拾爛攤子。

後來罵兩句也就罷了,為愛一切都好理解,更何況他知道岚些子心裏一直有愧于顏春。

但是……理解是理解了,他微微嘆了口氣,自己還不是得來處理後事,啊呸,處理後面的事。

打着尋歡作樂的旗號,幹着坐鎮知意樓的事,若是平時就罷了,可是現在情況特殊,府中還有個不知道在怎麽算計的孟往。

沒有任何證據指向是孟往派人劫持了顏春,并且拿顏春威脅岚些子,但他不能不這麽考慮。

既然針對岚些子,那就是要牽制整個知意樓。表面上莫及城跟知意樓不和,可岚些子是他最大的卧底,既帶來了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好處,又蘊藏着暴露的風險。

岚些子若是有事,他也不會好過,他不确定知意樓會出什麽事,但他必須保岚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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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鎮知意樓,他必須親自來。

至于孟往那邊麽,還有周玄朗留守城主府,況且那鎖鏈施了仙法,又有縛靈陣加持,他掙不開。

他也就勉強放心。

……

“大人!”一位仙官掀簾而來。

琴聲驟停,心知他們有事要談,鳶尾淺淺拂了一禮,乖覺地領着雅閣中的小侍們退下了。

“城主,青木塔那邊毫無人跡,他們已經轉移了,樓主恐怕……情況不妙。”

“……知道了。”

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才派人前去青木塔暗中相助,就消失得毫無蹤影,如此迅速,也算計得很不錯。

“南山輪回境那邊,盯緊了。”

“是。”

他端起一杯酒,卻沒有喝。從敞開的窗戶望去,夜色暗湧,知意樓正是最悱豔的時候。

一輪圓月高挂天穹,月太圓,令他想起若按人間的時歲來算,如今正是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一樓正堂裏歌舞升平,溫言軟語勸酒,紅巾翠袖添香。

本來是一派绮麗之色,突然間卻起了雜雜之聲,杯盞摔落和厲聲叫囔的聲音混雜。他略微回神驚疑,朝底下望過去,正堂裏的歌舞伎已經停止了各自的表演,混雜成一團。

有人鬧事?

“城主,是有人要求見樓主,有要事相商,說是已經等候了一整天卻不見樓主蹤影,故而生了怒氣鬧事。”

要見岚些子?偏偏在這個時候?真不巧。

顏春出事被劫時正在外陪客游湖,沒瞞住。外頭便逐漸起了流言,說什麽知意樓頭牌出事全因為他對知意樓有着特殊價值,後來漸漸又扯到了岚些子身上,特殊價值便在于他能牽制樓主,懷疑兩人不清不楚。

風言風語最是難制止,八卦是本性,起了這樣的流言,自然便有人捕風捉影。從顏春和岚些子的身世背景開始扒,一一對號入座,越傳越離譜。

顏春是天庭仙狐出身,因觸犯了天條又不願意歷劫重修,才被除了籍,自甘堕落為匪,流落來知意樓,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但岚些子的背景無人得知,只知道自他坐穩知意樓樓主的位置之後便行蹤不定,鮮少在天陲野現身。所以猜得兩人應該是故舊,從前便相識,什麽時候呢,就只能是顏春還在天庭的時候了。

流傳了一圈,就變成了岚些子跟天庭有來往,故而認識顏春。

對,月餘川承認這些流言流得一點都不錯,他頭一次見到這麽靠譜的流言。岚些子顏春就是不清不楚,他們也就是從前就相識,岚些子也就是跟天庭有來往。

但是……這不是事兒啊!

他隐藏了岚些子不在樓中的事,只有他和一些心腹知道。流言傳得厲害,他甚至不敢以岚些子有事外出為理由,怕被有心之人帶風頭,扯到營救顏春的事上。

只好向外放出風聲,說莫及城城主和知意樓樓主有要事相談,故而岚些子無暇見其他人。

但此時有人執意要見岚些子,岚些子不在的事實若是被發現,恐怕要助長外頭那些流言蜚語。

到時候再傳一圈,就該變成,岚些子沖冠一怒為藍顏,單刀赴會尋舊愛,情深義重兩相知,恩愛定在天庭時。

雖然是流言蜚語,無奈傳得有頭有尾的,又偏是在這樣的時候,只怕是有人在帶節奏,可是他也拿不出什麽來堵住悠悠衆口。

況且他莫及城城主親自為岚些子打掩護,這若是暴露,岚些子的身份就真的該被疑了。

思及此處,他有些頭疼,飲盡手中杯酒,才對身旁的仙官道:“走吧,去瞧瞧!”

……

“樓主與城主這是有什麽大事,談了一整天還談不完?我等已經等候了一整天,卻還是沒個結果,簡直欺人太甚!”

“不過是我等勢單力薄,比不過城主位高權重,就得了如此白眼!”

……

正堂喧鬧,知意樓的守衛發覺異樣也魚貫而入,将正堂圍了個密不透風,要請客出門。鬧事那一方人數也不少,倒像是有備而來。

兩方正在耗着,從臺階的方向傳來幾聲醉人輕笑,這是什麽時候,還有人笑得出來?

有好奇的望過去,卻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從玉梯轉角處走過來,緩步下臺階,衆人才看清他。

着一身淺桃長袍,下擺漸深,郁錦輕邊;玉帶修腰,綴六葉含蕊銷香囊;披一件月白裘領大氅,拂芝蘭珠仙繡,襟邊垂着琉璃珠蔓絲流蘇。

姿如松,人似月,桃花面,凝霜雪。

那分明是風情冶豔的容色,偏偏配上了仙家飄逸出塵,見之忘俗。

……

“樓主大人要見誰,見多久,那是樓主的事,與爾等無關。若是要見,自然就該有求見的樣子,這麽多人來鬧事,底氣不足。”

他說着強硬的話,看上去卻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還執着一盞青玉酒杯,更襯手指修美如玉。

“你是何人?!”

他踢開地面上滾過來的一盞酒杯,勾唇笑道:“我就是俗人一個,來了知意樓自然就是客人,不過你可以尊我一聲——城主大人。”

其實他完全可以等着知意樓的守衛和這群鬧事者耗一會兒,然後轟出去,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雖然可能落人口舌,但這是最保守的辦法。不過還是算了,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陪他們玩玩,也好看看他們到底想耍些什麽手段。

他知道這群人會牢牢咬住岚些子,要求岚些子出面,好達到撕咬知意樓和莫及城的目的。所以他不想給他們機會。

“諸位若只是對樓主與本座談得久了這事兒不滿,本座倒可以給個合理的解釋,免得諸位對莫及城有什麽誤會。如若不是,那就不關本座的事了。”

知意樓莫及城不和,兩位還能談一整天,如今有擺在面前的解釋,誰會不好奇呢?

他繼續道:“忍石矶大宴時,冥府駐天陲野勢力的主将被俘,如今還被囚禁在城主府,事關重大,故而前來與樓主相商。無奈起了點争執,我二人意見不一,好在談了這麽久也達成了共識。”

這是大事,冥府被餓鬼咬了出來,可後續該怎麽辦,聞言衆人皆是凝神細聽。

眼中閃過幾許狡黠,故意誇大了說:“輪回境勢重,縱算抓了掌權者又能如何,豈是朝夕可破?輪回境必有後招,餓鬼、知意樓、莫及城或許都要遭報複。”

他的眼神捕捉過去,剛好撞見那群鬧事者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他本就懷疑他們不安好心,故意揪着岚些子的事不放,見此突然心生一種想法,倏地将端着的青玉酒杯朝他們扔了過去。

那酒杯疾疾而去,在未來得及反應之時迸開一圈華彩,将他們震了出去。衆人猝不及防,有不忿地正要質問他為何大打出手,正堂中便起了驚叫——

“餓鬼,他們是餓鬼!”

餓鬼類醜惡,他們是僞裝了而來,受了一擊便被打回了原型。

他仍舊噙着笑,只是心中卻凝了凝。

餓鬼,怎麽是餓鬼呢?

他一直沒想通孟往到底使了什麽手段,他方才本來想拿冥府輪回境說事兒,好繞過岚些子,也順便再孤立孤立輪回境勢力。很突然地,他随口提到餓鬼,捕捉到一點點的異樣,豁然想明白了些什麽。

只好來證實證實自己的想法,如今确認他們是餓鬼,這些天的疑惑一點點彙聚在一起,一一明晰。

孟往還真是,什麽人都敢用。

孟往自己就是栽在了餓鬼手裏,倒轉頭就又毫無芥蒂地跟他們合作,拿捏得住人心,只要開得出條件,對餓鬼這種牆頭草來說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他盯着地上一堆尚在嚎叫的餓鬼,眸華沉了沉。

是了,他自己也跟餓鬼合作過,餓鬼背叛了孟往,以孟往睚眦必報的性子,他這才覺得他們沒有再聯手的可能。

如今看來卻是自己低估了孟往的耐心,放長線釣大魚,他差點忘了,孟往最擅長操縱困局。

……

有了頭緒,這群餓鬼也暴露了,暫時應該不會繼續刁難,他也沒必要在這裏耗着。

孟往被囚着不能行動,但他的手下定會有所動作,他剛想上樓回雅閣部署,又見着從正門來了個人,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便摔在了地上。

……

顏春一路風塵地回到知意樓的時候,本想着從偏門悄悄進來免得被人發現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誰知正巧遇上了月餘川對峙餓鬼的事,轉念一想又折回了正門。

他的頭發淩亂,還沾了些草屑,本就嬌柔楚楚,如今眼中含淚,更是惹人心疼。

靠近他的小倌将他扶起來,他有些吃力地向前走了幾步,掃了眼地上的餓鬼,似是有些驚懼道:

“奴家就是被餓鬼劫持的,他們……他們跟輪回境根本就不是敵對,裝作敵對只是個幌子,他們今夜就妄圖聯手發兵攻克莫及城和知意樓,奪取天陲野權力……我趁亂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滿堂嘩然。

但月餘川知道顏春此舉此言只是為了配合他罷了,顏春作為一個逃命回來的人質,說什麽都管用。這一番話裏幾分真幾分假并不重要,反正已經給了他足夠的理由。

他也就好順勢而為:“餓鬼與冥府輪回境暗中勾結,可見今日來知意樓鬧事是別有居心,意圖加害樓主,對仙匪勢力不利。”

給岚些子安置在了受害者這一方,也好暫時穩住知意樓。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發兵,圍困南山輪回境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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