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禁術
禁術
顏春的回歸不得不讓他重新思考,他領着顏春回到雅閣。
“少……城主,”神色凄異,與方才在正堂時的楚楚大不相同,“您會救他的對不對?他受了傷……”
如月餘川方才所想,劫持顏春的的确是餓鬼,但按照顏春的說法,威脅岚些子前去營救的應該是冥府輪回境。
把自己搭進去了,倒還是救出了顏春,月餘川點點頭,也行吧,至少沒讓他兩個一起救。
但岚些子太重要了,他已落入敵手,自己脖子上也就随時架了把刀,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落下。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顏春,白皙美麗的面龐上還挂着淚痕。
“你還是愛他的。”
顏春有些怔然地看他,須臾才伸手拭去眼淚,別過頭去笑了起來,喃喃道:“是啊,我還是愛他……”
“但我也想……離開他……”
微微動了動嘴唇,他本來想再說兩句,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談你們的事了,你師尊在他們手裏,我們不便行動,只好想辦法牽制着。”
正巧剛才傳來了消息,輪回鏡之側還有其他勢力蟄伏,若是沒猜錯,應該是桀鬼一族,上次他們失手,這次又趁亂重來。
或可受他一用。
“傳令,圍困南山的兵馬退避三舍至漳浦岸,不要與輪回境勢力起沖突,原地待命。”
夜色濃郁深重,圓月隐沒于雲彩,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從窗戶望出去,知意樓仍舊绮麗,随風飄來淡淡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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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發兵,必有一争,只是知意樓的力量他必定是調動不了。這場争鬥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談得上籌碼不多,不過沒關系,他相信孟往也沒有。
如果說岚些子落入敵手是最大的威脅,孟往他自己不也是人質嗎,彼此彼此。
反正就是各憑本事吧,理清楚了,他坐下來,給自己斟了杯酒。
可惜心态頗好的月餘川還沒來得及品嘗一杯美酒,就接到了從莫及城傳來的急信。
是周玄朗傳來的消息,扣着孟往的鎖鏈裏加了仙法,那道仙法攜着一輪.盤,用于随時觀測仙法力量的強弱。
可是現在那輪.盤铮鳴震顫不已,待他們前去囚禁孟往的大殿時,那裏已經結下了結界,破除不開,看守孟往的仙官也全都昏迷不起。只能感受到殿中氣息詭谲妖異非常,黑氣包裹了整座大殿。
……
怎麽會?月餘川擱下酒杯,酒杯與桌面相碰發出響聲,杯中酒濺起。
孟往這是想破除那道仙法?可他再怎麽強大,那也是鬼,那就該遵循鬼有所畏的規律,有些東西鬼破不了就是破不了,怎麽到了孟往這裏就不對了?
“我明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顏春恍然有所悟地驚呼,複又有些不可思議地理了一遍,忌憚道:“我知道鬼界有一種禁術,叫做‘百殺骨’,極強極損,若真用此招,別說那鎖鏈中的仙法,就連外邊的縛靈陣一起破也不足為奇。”
百殺骨?這麽強的術法卻被列為禁術,顯然不是什麽好招。
“為何禁?”
“因……因為它太損太苛刻了,必要在每月陰氣最重的時候才有使用的可能,況且也不是誰都有撐住它的能力,必要黑血鬼類以自身骨血為引才可以。”
他緊緊皺着眉,望了一眼從烏雲中現身的圓月,如今正是十六之夜,是每月陰氣最重的時候。
鬼血辨靈,越是強大的鬼血色越深,可孟往的血到底是不是黑色?
他努力回憶了片刻,想起在鏡月墟的時候,孟往牽着他踏過五毒道之後因受沖吐血,那好像……的确是黑血?
使用這招禁術的所有條件都滿足,可他就真的敢取自身骨血來使出這招“百殺骨”?
臉色沉了沉,自己必須回城主府,他要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你們鬼族怎麽都喜歡拿骨頭說事兒!?”他轉身離開,心裏窩着火,摔門而出也沒忘了怼了顏春一句。
“诶?”顏春怔了怔,忽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毛茸茸的狐耳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
……
莫及城城主府再次飄起灼灼桃花的時候,已經一片混沌,黑煙彌漫如幽影掩映。
他也沒去管其他,孟往真能給他找事情,他也就徑直來了囚禁他的大殿。
暈倒的那些仙官倒是已經被帶走去療傷了,殿門緊閉,有黑氣從殿門與地面間的縫隙逸散出來,布下的結界若隐若現閃着血色絲光。
……
用此險招,也實非孟往所願,這仙法他确實破不開,籠網上又遍布縛靈陣,才迫不得已走了這條路。
一只手和一條小臂,應該夠了吧。
他有些無力地咳了咳,看了看自己已經血流不止的左臂,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氣心一橫就要取骨,“砰”的一聲整個結界倏然破碎,他驚疑地轉頭看向殿門。
紅線傾散,從殿門的方向而來,一圈圈纏繞勾住了他的右手,阻止了他繼續。
桃花紅線?月餘川?
自己明明已經将知意樓整得危機不斷,這招調虎離山應該不會出錯才對,怎麽現在就回來了?就算得知莫及城的異樣趕回來,也不應該如此迅速,自己對時機的把控什麽時候這麽糟糕了?
他取血為引,還沒來得及取骨,百殺骨也只完成了一半,扣住他的兩道鎖鏈忽閃着金光,幾近破法,籠網上的縛靈陣也因為受沖而漸弱。
月餘川快步過來,向下瞟了眼他的手,手臂遮掩在了衣袖中看不清情況,只是那原本勻白且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潰爛,黑色的血液順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流,淌了一地,枯萎了沾染過的白茶花。
觸目驚心,一片腥殘,他眯了眯眼,冷哼了一聲。
孟往就是個瘋子!
他上一次見到這麽瘋的人,還是顏春。他們兩個也真是,一個敢為愛剔骨,一個敢為破法生取骨血,自毀手臂。
好在這禁術尚未完成,自己要是晚來一步,他這手臂就別想要了!
“孟往,你就真的這麽狠心,連自己都不放過?”他收回纏着他右手的紅線,盯着他沉聲道,“我要是知道你會用這麽損的禁術,我今天就該把你看得死死的,一步也不離開城主府!”
孟往愣了愣,鬼界秘法,月餘川一個仙人怎麽會知道?
本來自己就是在越獄,如今被逮了個正着,他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不去承受他太過強烈的目光。
他感到被纏着的右手松了,就要收手,月餘川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要給他解開扣着的鎖鏈。孟往的右臂完好,左臂卻慘不忍睹,不便擡起,他只好微微蹲下身來幫他解開。
鎖鏈蹭過傷得不成樣子的皮肉,他吃痛地悶哼,月餘川看他強忍着的樣子,解完鎖鏈拽住他的右手手腕就拉着人往外走。
痛?現在知道痛了?早幹什麽去了?活該!
“月餘川,你放開我!”也不知道月餘川要拽着自己去哪,他用力甩了甩右臂試圖掙脫他。
他拽得緊,也走得很快,一聲不吭。孟往反抗了一會兒也沒有作用,只好咬咬牙就這樣被拉着走,黑血也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過了一會兒,他被拉着彎彎繞繞來了一處瑤臺,美玉砌樓,鮮花着錦,仙氣彌漫。待走近了,才發現那并不是仙氣,是濛濛水汽。
月餘川近乎于粗暴地将他丢進了池子裏。
他猝不及防,在瑤池裏撲騰了兩下,好在池子不深,他抵着池底站起來,溫熱的池水剛好沒過胸膛。
清澈的水浸染了血的顏色,從手臂傳來的疼痛漸漸止了,也沒再繼續流血,池水溫柔地撫過傷口。
他才想到,仙家瑤池養生息,複本源。
他帶他來療傷。
……
自己千算萬算,謀劃好了一切,萬萬沒想到這個變數出在了自己的對手身上。
他來得這麽急,好像還……真的生氣了?
冰輪清光照瑤臺,他在池中,他在玉臺。月色宛如輕柔籠着的薄紗,如練如洗。
岑寂隔在中間,默不作聲。
他從來沒見過月餘川這樣生氣,哪怕是前些時候他朝他發狠,那也是裝的。
生氣了,為什麽,就因為他自毀?
他想,月餘川這樣的極樂仙人或許見不得這些,也不會懂。斷臂的代價對他們來說或許匪夷所思,但他不一樣啊……
“月餘川,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冷着一張臉的月餘川微微攥了攥手指。
是了,他記得,孟往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厲鬼,什麽痛苦沒經過,斷臂或許真的不算什麽,倒是自己多此一舉,白當了好人?
但他看着他就要生取骨血,用曾經的痛苦來麻痹自己,将苦楚看得不值一提,還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他站在池邊玉臺,低頭去看他,池水濕了衣衫和頭發,順着臉頰滴下,浸在水中的頭發在淺漾的漣漪中飄開。衣衫有些不整,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水汽氤氲,朦胧不清。明明是狼狽虛弱的樣子,卻偏又生出幾分淩亂誘人的美感。
“在我的地盤,你說了不算。”他眸光閃了閃,別開眼撂下一句話,轉身去取了藥來。
他伸手,他搭住,将人從瑤池中拉了出來。
他起身時帶起的池水濺在了玉臺上,還有他的衣擺。他用鬼力烘幹衣服和頭發,走出瑤池,輕輕攏了攏頭發,衣擺拂過玉臺上鋪着的花瓣,迷濛水霧環繞。
瓊樓玉宇,美人出浴,月下看美人,妙極。
月餘川拉過他給他上藥,掀起衣袖看了看他的傷,瑤池水效果甚好,若是仔細休養,不久之後應該可以恢複如初。
不過要仔細休養,現在還不行,他們還有一場沒打完的仗。
比如現在,月光輕柔浮在瑤臺瓊宇,微涼的夜風送來草木清香,也送來将至的硝煙,遠望而去從視野的邊際出現一條參差青線,魅影遮天,極快地逼近過來。
他仍舊低頭為孟往上藥,不為所動。
那是孟往的兵馬,他知道。
如今一切都明了,孟往顯然将對戰謀劃在了今夜,孟往身在城主府,若是出兵必定選擇圍困城主府。而自己本來有機會部署好一切,但從他選擇阻止孟往繼續使用禁術的那刻起,就已經錯失了時機。
映火光,披金甲,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