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窄
路窄
熏風曉日，輪回境的天氣甚好——
“你想在輪回境待到什麽時候？”孟往揉了揉眉心，朝着顏春問道。
“我這才待了幾日，你就急着趕人？”顏春有些不滿地反言道。
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道：“等你們這些人鬥完，天陲野穩定下來，他就不會繼續待在知意樓了，到時候我就回去。”
等天陲野的争鬥平息，岚些子還是要回天庭，反正他本就行蹤不定，也不會惹人懷疑。
這麽些天，孟往也算弄明白了，顏春這麽費盡心思來輪回境，竟然只是為了避開岚些子罷了。他覺得既幼稚又好笑。
“他是為你才來知意樓卧底，你被劫持時又為你舍身犯險，也算情深義重，你就這麽讨厭他？”
坐在草地上拔着草玩的顏春思索了片刻，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孟往講明白，只好用略有些先生教學生的語氣說道：“你愛過人嗎，你不懂，感情的事很複雜的。”
“哦？”孟往挑了挑眉，還挺神秘？
“我已經修書一封，遣人給岚些子遞了過去，告知他你的情況。”
顏春驚得連忙從地上起來，走過來坐到他對面，急道：“你跟他說了？那我怎麽辦？”
顏春心急如焚，孟往卻不疾不徐，單手端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才慢慢道：
“就算你離開知意樓的時候留了信，以外出散心為由讓他不必尋你，但你總不能真的以為，他懷疑不到我頭上吧！”
顏春有些猶豫地看他。
的确，不管他以什麽理由離開知意樓，岚些子都不會坐視不理。如今局勢又複雜，顏春才被孟往利用過，岚些子自然會更加小心。
Advertisement
時間長了，懷疑到孟往頭上也不難。
“要是知意樓以此為由針對我，我可說不清。”顏春牽扯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必須擇出一條最有利的道路，“我跟岚些子說了，你我鬼界故舊，我不會傷你，也不會再拿你當棋子，他大可放心。”
把話講清楚是他的本分，至于怎麽想那是知意樓的事。他說得再好聽，知意樓也不可能任由顏春留在輪回境，或許在顏春眼裏不分敵友，但他們不行。
知意樓會派人來接顏春，但是要怎麽處理，全看顏春和知意樓。顏春的事，他做主不合适，還是要顏春自己去解決。
“好吧！那等知意樓的人來了，我就直說好了。”他無法反駁孟往，耷拉下耳朵，也只好認了。
……
知意樓動作很快，收到孟往派人傳過去的書信，很快便來了人。
“先領他去正殿吧，本座随後就到。”他吩咐來通傳的鬼卒。
随即他又向顏春強調了一遍：“你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了。”
“知道啦，孟大人~”
……
只是他們還未踏入正殿，遠遠走來剛瞥見了背影，就已經知道了來的是誰。辨識度這麽高的顏色，不會再有其他人。
察覺到有人來了，月餘川才轉過身來。
“怎麽是你？”待走近了，孟往徑直問，岚些子的私事，管得還挺寬？
對孟往的反應感到滿意，他悠悠看了一眼孟往身邊的顏春：“本來應該由你師尊親自來接你，可是受了傷，我便代他來了。”
他雖然是對顏春說，也算回答了孟往的話。
不過對于孟往來說，捕捉到的重點已經不是月餘川為什麽來，而是“師尊”兩字。
心下千回百轉，極快地反應過來，他頗有意味地瞥了一眼此刻的話題中心顏春。
師徒戀，真不賴啊……
也沒等顏春給個回應，月餘川轉移了視線，朝着孟往的左手看去，像是在觀察他的傷情。
順便看似不經意地感慨了一句：“輪回境這樣神秘幽幻的地方，如今有堂堂正正前來的機會，怎麽好錯過？”
那雙潋滟桃花眼中含着的調笑意味濃烈，讓人難以忽視。孟往微微一凜，在月餘川有意的暗示中想起了，他曾經來過，還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了好幾日。
想找茬？自己是被耍過，不過你也來得不光明，更何況還不是得僞裝成下屬被我壓一頭。
于是孟往也裝模作樣地回了一句：“想必還是偷偷摸摸地前來更有趣一些。”
……
慣會察言觀色的狐貍精在他們二人之間瞟了瞟，以袖掩面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原本偏圓的眼睛狹長了幾分。
他方才還疑惑堂堂仙界少帝什麽時候無聊到願意親自來跑腿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公之利包藏私心啊……
不過看這二人一見面就各自陰陽怪氣話裏藏刀，估計以前也沒少掐過。冤家路窄，路不窄怎麽相逢，更何況今天還是月餘川自己把路走窄的。
于是顏春善解人意地柔聲勸道：“兩位大人，難得見面，不如坐下來慢慢談吧！”
難得見面？
孟往暗自冷笑一聲，面色不顯：“也是，城主堂堂正正來一趟輪回境不容易，若是招待不周，倒是我這個東道主怠慢了貴客。”
他特意加重了“堂堂正正”幾個字，倒令月餘川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就因為發現了輪回眼的機密，蟄伏在他身邊暗中捅了一刀，就被記了這麽久的仇？
不過這個話題也是自己挑起來的，孟往再怎麽陰陽他，他也不好多說什麽，揮揮手就當自作孽吧。
于是他們坐下來，月餘川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被辛辣刺激得過分的酒味沖得皺起眉頭，才想起這是鬼族的酒。
他一邊平複一邊聽見孟往說：“你替知意樓來接人，我也不會攔着，你們自己商量好就行，不過若是顏春執意要留，你也不必勉強。”
孟往這話留有餘地，雖然擺明了他不會插手，但對顏春還是有幾分偏幫。
“你跟顏春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他本來就疑惑顏春為什麽找孟往幫忙，見狀更是好奇不已。
顏春剛想解釋，只是緣由有些複雜，他思索着組織好語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了孟往簡單粗暴的回答。
“鬼族的事你少管。”
“……”
雖然知道孟往性子橫，不過親眼見着他風度翩翩地喝着茶，于風輕雲淡之間三言兩語便将月餘川逼得委屈兮兮，顏春還是大為震撼。
行吧，月餘川深吸了口氣，這天是聊不下去了，不過聽孟往那意思，已經知道顏春的來歷了，也正好不用藏着掖着地談。
“小狐貍，你到底怎麽想的？”他單手托腮問道。
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可現在局勢複雜，顏春此舉無疑給知意樓添了不确定的危險，只要孟往想，随時可以拿他開刀。好在孟往沒有，不然他們拿什麽來招架？
這麽一想，孟往還是很有些講武德的。但他還是不認可顏春留在輪回境。
“城主，我……”他有些猶豫，月餘川親自來，也算是一種施壓，他像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孩，不管是不是責怪，都在被詢問的一瞬間生了怯意。
須臾才垂頭悵然道：“我無顏見他，他亦懷愧于心，我們這樣，何必再糾結……”
“他來天陲野的時候也沒見你往外跑，你們還不是在知意樓待得好好的。他此次為你受傷，你才又起了波瀾，是不是？”
孟往一眼瞧出端倪，徑直道。
沒想到被孟往一語直接道出了心思，他怔愣了瞬間，随即坦然接受了，指尖撫過自己的唇瓣，嫣然一笑，眼尾上挑，顯出幾分妖氣，說的露骨：
“此一時彼一時，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只純潔可愛的小狐貍了。我待在知意樓那是要接客的，美□□人，我從來經不住，只要姿容上佳我都願意陪着，鬼神不論。既然我心裏還有幾分情意，待在知意樓做什麽，讓他看着我跟其他人歡好嗎~？”
“也不是不可以。”月餘川私心裏還是偏向岚些子，便脫口而出，說完忽而意識到不太對，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去陪別人，有夠刺激的，又連忙改口道，“都好商量嘛！”
沒去管月餘川的冒失，顏春繼續道：“我知道他是仙君，清心寡欲，所以從來不敢奢求他愛我。”
淡淡凝眉，聲色裏含了幾分久遠的痛心：“我剔骨飛升，只是為了能長伴左右而已……鬼神有別，但我以為只要成仙，一切都可以不同，到底是我錯了……”
顏春說得模糊，但憑借着絕佳的理解能力，孟往似有所悟地揣測道：
“飛升後，他收你為徒，但不知道你曾是鬼狐的事實，你既不敢袒露也不願意表明愛意。直到後來身份暴露，你們生了嫌隙……”
有些編不下去了，忽而意識到狐貍精的特性，他将手中的茶盞擱在桌上，水花微濺，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引誘了他？”
“……你怎麽知道！？”
顏春不可思議地站起身，一雙美目驚疑地掃了他片刻，複又坐下來，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你好懂啊~”
聲音極小，但還是被孟往聽在了耳裏。孟往撩起一縷頭發來玩，否認道：“我又沒愛過人，我不懂，感情的事很複雜的。”
顏春有些坐不住了，心知自己擺不平孟往，他求助似的望了望一邊看戲的月餘川。
月餘川接收到求助信號，轉而仰頭望着大殿梁頂，只裝作不知：“我也沒愛過人，我也不懂，感情的事很複雜的~”
顏春心口一堵。
……
狐族天生精媚術，獸族又有發情期，自己想到這裏也不難吧，孟往心道。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自然也能猜得出他們發生了點什麽，想了想還是不由得為岚些子嘆了一聲：
“你引誘他是你的事，但對他來說，若是這清心道修足了，斷情絕愛，又怎麽會輕易破道被你引誘了去？他心裏有你，或許只是不自知罷了。”
聞言月餘川看着他笑出了聲，聲色低柔，恍若春風醉羽拂過小池，泛起一陣清漪。
孟往有些疑惑地偏頭看他，以為自己說了什麽毫無道理的話。
月餘川卻沒有為他解惑，那雙淺桃色的眸子不刻意勾着也風情惑人。還是顏春有些無奈地對他說：“孟大人，你方才的話，城主之前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言外之意：心有靈犀不點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