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玉骨
玉骨
冥府的時歲跟人間不同,沒有春夏秋冬的季節變換,常年寒涼。待久了,容易忘記時間,步入太虛。
他掐指一算,自己落入冥府應該快接近四十天了,他問過孟往,輪回眼給整個輪回司置換空氣的極限不能超過七七四十九天。
而在他待在冥府的這将近四十天裏,輪回司跟屍族開戰也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
那日史正寒來輪回司找他麻煩時,孟往正在煊族領地談修好一事,收到言年傳過去的急信當即撇下衆人便匆匆趕了回來。衆人雖不知何事,但孟往一身冷煞之氣,也無人敢攔。
直到孟往以替美人讨回公道為名宣戰,衆人才疑惑得解,可又将信将疑,不覺得孟往真的只是為了美人,恐怕只是借着這個由頭找麻煩。
屍族畢竟是元鬼高門,輪回司這一宣戰,衆元鬼間免不得生了惶惑怨憤之心。偏偏孟往又恩威并施,一邊攻屍族,一邊又不計前嫌地跟煊族和和氣氣地相處,仿佛毫無芥蒂,一時令衆族摸不着頭腦。
思來想去也只能歸結于,孟往真的一心只為美人報仇。而衆族所慮,莫過于他們到底是要跟屍族共進退,還是穩坐原位隔岸觀火。
衆族不諧,對孟往來說便是最大的好處。
……
“公子,大人跟屍族間的鬥争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屍族已經進了我們的包圍圈,鬥争不會再持續太久。屍族窮弩之末,但将危者如瘋狗,還是難纏。”
段容照例來跟他呈報戰況,并給他端了藥來。
末了又補了一句:“不知大人今晚能不能回來。”
段容一直有一個疑惑,他不知該如何稱呼月餘川。若是稱“大人”吧,可月餘川又不是鬼界的大人,在仙家也不知是個什麽地位;若是稱“主君”吧,可他又沒名沒分的,跟自家大人不是那種關系,沒到那個程度。
左右稱“公子”是不會有錯的。
孟往日理萬機,跟屍族開戰之後更忙了,他們其實沒有多少時間是待在一起的。他甚至不知道等到時候他離開冥府,孟往到底會因為什麽事去往哪裏。
Advertisement
反正他得回趟天庭,跟自己的祖宗們交代交代。
他待在長信宮也沒什麽事,索性來了落霞谷幫孟往照料這些草木。大概是因為他這個桃花主人的到來,那株桃花比從前生得健康了許多。
落霞谷裏還有其他的小花侍,他喚來一個,指着那株柳樹詢問:“你可知這株柳樹是什麽時候種下的?”
“回公子,小的來任職的時間并不早,故而不知。”
月餘川颔首,可段容反而覺得不對勁了,叫住那個小花侍盤問道:“落霞谷裏的花侍都是精挑細選過來的,對這裏的一花一草都熟悉,你怎麽會不知?”
月餘川一愣,目光往那花侍的手追去,那不是花藝人該有的手,沒有一點長期處理枝葉而磨下的糙痕。
這個人有問題!
漫天裹着屍氣的半月镖破空,沒想到自己暴露得這麽輕易,那個花侍果斷放棄了僞裝,徑直出手。
橫生變故,段容出手揮刀給他擋下一擊。纏枝桃花倏然朝對方絞了過去。自上次被史正寒所傷,他便多留了個心眼,挑了把長劍帶在身邊,用劍用慣了,縱算在這裏他沒有那麽強的仙力,但武法無人能及。
紫電青霜,劍刃寒芒錯雜,劍花傾卷,參差落成一道道光鎖朝對方彙去,對方還沒來得及大開殺戒,這場鬧劇便極快地收場了。
段容眸子一亮,劃過不加掩飾的贊美,能得自家大人青眼,果然不止是容色出衆。
被光鎖縛住的對方承受不住劍氣的沖擊,猛地摔落在地,艱難地掙紮翻動了一下,沒有任何結果,唯有閃着淩冽寒光的劍尖近距離指向了他。
“屍族派你來潛伏在輪回司找機會殺我,可見真是窮弩之末,才需用得上這種手段。”
他根本不需要逼問什麽,自己就能理清楚這一切。屍族不過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想咬人呢,只是想拿他來制衡孟往,這個想法很不幸。
“說吧,你們還有些什麽打算?”
他咳出一口血來,如刀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要将他剜盡,半晌才冷笑着道:“他受傷了,外傷……”
月餘川眉峰一擰:“誰?”
“咳……還能是誰?”
是孟往,外傷對鬼神來說本不是大事,但既然敵方是屍族,那便不一樣了。就像上次史正寒傷他,也是外傷,但配上屍族特有的楊木灰,再要施加詭術便輕易準确得多,也危險得多。
尤其是對付孟往這樣的強者,屍族必要想方設法讓他遭點外傷的罪。
“輪回司裏還有多少駐軍?”沒再去管這個手下敗将,他徑直問段容。
“大人領了一半兵馬,另有幾支由大人麾下大将率領,制衡部分和屍族共進退的勢力,還餘下幾支守衛輪回司。”
他收劍,甩袖踏出落霞谷,果斷下令:“調兵往屍族領地馳援,輪回司留小部。傳信給言年,務必幹擾屍族詭術,若有必要,立即倒戈。此人先押下去,事後再做處理。”
他算是幹政了,原本是不應該的,但段容也并未多說,只是照做。他上位者的壓迫令人不由自主地服從。
若不是他的行動被限制在了輪回司域內,哪用得着這麽麻煩,他自己就能領兵。
跟屍族對決,孟往必然知道不能受外傷,要格外小心對付,怎麽還是保護不好自己?
天色漸晚,煙岚生,雲出岫,冥月高懸,猩紅的血色月光照破整個陰間,愈發令人感到不安。
地府無時,借着幽微的天色才知曉一日又落幕。來傳戰況的鬼官只說孟往并無大礙,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但他不清楚這是不是孟往刻意傳來給他聽的。
他漸漸地有些失了耐心,在輪回境邊境徘徊。
“公子,您別擔心,大人向來運籌帷幄,不會有事的。何況屍族已經入了包圍圈,不過是甕中捉鼈。”
但段容的安慰并沒有起到過多的作用,孟往沒有完好地站在他面前,他便不能心安。他在邊境又左右踱了一陣兒,忽而遠方青影遮天,往輪回司的方向極快地蔓延過來。
應該是收軍而歸,他心神一凝,眺望過去,發怵的心勉強靜下來一些。等孟往一踏進輪回司域內,他立刻迎過去扶住了腳步有些虛浮的他。
“你受傷了?”他斂眉,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尋找傷口。
“一點小傷,無妨了。”
孟往偏頭往自己的右肩瞥了一眼,微微側了一下身子,他順着看過去,傷在了後肩,傷口不淺。孟往的聲音略顯無力,臉色也蒼白,傷了這麽久都還沒有治療,不知道多受了多少苦。
他一下将他抱起來往長信宮的方向去,“去傳醫官。”
段容眼睛一瞪,反應了一瞬才支吾了一下應下來,飛快前去傳喚醫官。梁不換冷靜地轉身掃視了身後跟上來的衆軍,呵斥道:“看什麽看,都沒事嗎!”
衆軍齊刷刷低頭看地面,仿佛要将地面瞪出窟窿:“有事!”
這麽多人……
孟往腦袋一暈,又無力反抗,索性閉眼裝死。
等他抱着孟往回到長信宮的時候,醫官已經候着了。他輕輕将他放在軟榻上,讓醫官來診。
……
“大人除了後肩的外傷,沒多受什麽詭術,只是時間長了,失多了血。”醫官診完,點了要使用的藥,便拿了把小剪過來,似乎要對孟往的衣服下手。
月餘川一凜:“做什麽!”
那醫官被他的氣勢一吓,連忙退後一步解釋道:“大人的衣衫被血凝上了,不能直接上藥,需得剪開傷口旁的衣服,再拿鹽水浸透傷口和衣物黏連的地方,才能将衣物慢慢揭開再上藥。”
“東西留下,我來,你出去。”
那醫官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連忙向自家大人投去詢問的目光,孟往看了月餘川一眼,松口道:“你下去吧。”
跟上來有公務要禀的梁不換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公務要緊,可月公子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
為保兩全,最後孟往移步內室,月餘川給他處理傷口,梁不換隔着屏風禀報公務。
“屍山包圍圈已拿下屍族大部……史正寒在逃,屍族幾位公子各自為政……”
浸開了傷口和衣物,他小心翼翼地将衣物揭了下來,露出了觸目驚心的傷口,黑色的血液已經幹凝了,皮肉翻了出來。傷口有些深,應該是箭傷,箭矢早就被拔掉了。他從前也經常受傷,故而處理起來熟練得很。
他是抱膝坐在軟榻上,月餘川坐在旁邊給他處理。領口被扯松了,孟往将頭發攏到一邊去,背對着他方便他上藥,露了一小半肩背。骨形很漂亮,肌膚細膩,他身上有淺淡的荼蘼香,荼蘼香本濃,但在他這裏卻清淡。
冰肌如琢,玉骨生香。
只是如今添了血氣和藥味,他甫一将藥勻上去一點,孟往便縮了一下肩膀,往後看了他一眼。心知是弄疼了,他只好再放輕點。
忍不住嘀咕:“跟屍族鬥争,怎麽還這麽不小心弄出外傷來,好在沒遭受什麽詭術。”
孟往一頓,沒再看他,一邊聽梁不換禀報,一邊回他:“戰事無常,哪有說得準的。”默了一會兒又問:“我聽說你遭了襲擊,從那個屍族刺客那裏得知了我受傷?”
“對,你可別怪我幹政,情急嘛。如今看起來形勢大好呀,得先恭喜你又了卻一樁心事。”
此前他擔憂孟往安危,來不及多想,如今說着才突然生了疑問:
“這屍族比我想象的難纏,還能傷到你,你怎麽不多帶一支兵馬過去?縱使你要确守輪回司,後方不穩乃兵家大忌,但也不至于在明知屍族難對付的情況下仍舊不調兵吧?你對敵方力量的評估怎麽這麽不準确?難道你受傷的時候不慌嗎,被詭術操控了怎麽辦?”
“……我領的那些兵馬已經足夠了,不需要更多。”
但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他,孟往不是那種剛愎自用的領導者,他向來謹慎,對敵我的認識清晰,評估也很準确,如今這樣異樣,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有什麽隐情。
腦子一轉,提了聲色試探道:“梁不換,你主子以身犯險去誘敵的時候,你不加阻攔,若是稍有差池,你擔得起嗎?”
孟往腦子一嗡,不受控制地要往前挪,卻被他按住左肩扳了回來。屏風外的梁不換一怔,順勢就接:“公子,這是大人的意思,不敢違逆。”
孟往眼前一黑,心知梁不換上了月餘川的鈎。月餘川過分聰穎敏銳,連這麽一絲的異樣都不放過,竟然從他領軍的數量中瞧出了端倪。他本不欲告訴月餘川自己受傷的原因,現在卻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他這個人,連自己受傷都在謀劃之內,連傷勢都要成為一種籌碼和手段。
他為屍族設下重重包圍圈,只待他們上鈎。但屍族面對他亦是謹慎,不敢輕易動作,唯有他受傷沾上楊木灰,才能讓屍族多一些出擊的底氣。
屍族想方設法地要他受外傷,他将計就計,引蛇出洞。他中箭之後佯敗,屍族只道他沾了楊木灰必然好控制,便乘勝追擊過來。
窮寇莫追乃兵家法則,屍族便犯了追窮寇的大忌,更何況他還不是窮寇,他是一個最擅長操控困局的計謀家。
對兵力的評估自然是準确的,用不着多帶一支。
……
自己的猜測在梁不換那裏得到證實,月餘川将手中的藥瓶往軟榻旁的小桌上一擱,啪地一響,孟往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随着這一響顫了一下。
厚重的男性氣息朝他裹了過來,随後左臂便被搭住了,溫熱的手掌從小臂慢慢順着向下滑,一寸一寸摩過肌膚,慢慢滑至手背,一下扣住了他的手,從耳後傳來了壓得極低的含怒的聲音,低到只能他們兩個聽見。
“你這只手,還有這條小臂,都是我救回來的。”
他下意識要掙開,但月餘川的力道不容他逃離,反而被扣得更緊。
“那時我說了什麽,你沒記住?”
他記得,那時天陲野鬥争,他為了擺脫月餘川的控制要斷臂取骨血,但他阻止了他。
而他說的是:既然已經經歷了那麽多,有些痛苦,能省則省吧——他是勸他不要對自己這麽狠,這麽殘忍。
他是記住了,但顯然沒聽進去。
月餘川平日裏不是吊兒郎當就是撒嬌賣癡,但要認真起來,壓迫性和鋒利感很強,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心虛不占理的那個——他是以身犯險的慣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孟往許久不回答,仿佛神思不在,又背對着他看不見神情。他伸手繞過去曲指勾住他的下颌,強迫他轉頭。
頸線優美,側顏亦是無瑕,只是那擡起來看他的蒼涼雙眼已經蒙上了一層薄霧,嘴唇嗫嚅了一下,失血後的臉色蒼白,無力感盈溢,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他怔愣了一下,他以為孟往是不慎遭了屍族的道,生怕他有事,可是自己又不能多為他做什麽,憂心如焚,哪想到竟是孟往自己的手段。
也算是被孟往擺了一道吧,他都還沒有委屈,孟往在委屈什麽?難道是因為被自己兇了兩句?
“那你記不記得,那時我也說過,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的聲音毫無力氣,也只夠他們兩個人聽清,“為了達到目的,我什麽都可以付出,遑論受這一點傷……都說我是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利益至上者,我的确就是這樣的。我誰都不會放過,包括我自己。”
他沒有那麽多選擇,一路走來,若是不對自己殘忍,便只能等着別人來對自己殘忍。一切都早已習以為常,漸漸地将刀尖舔血當成了一種樂趣和習慣,深陷其中。地獄的花,只能被血肉滋養着活着。
月餘川根本就不會懂。
但如今,在一個至純之者面前親口承認了自己的暴戾,仿佛與他的光明成了一種對立。黑暗交織住了堕落,不祥又無淵……
心裏猛地被紮了一下,月餘川松開他。孟往的話裏悶着氣,帶着嘲意,又藏着刺,這刺以不同的方式将他們兩個各自都傷了一遍。
……
月餘川極輕微地嘆息,他是覺得孟往不愛惜自己,縱算操縱好了賭局裏的每一步,總歸也将自己推向了險境。
怒氣平了一些,慢慢地又生了些懊惱,是自己太沖動了,孟往本就心思重,又倔強要強,一路走來處境艱難,身不由己,自己就算是軟言軟語地勸也總比這樣硬剛好……
後肩的傷還沒上完藥,他又把藥瓶拿過來繼續給他上藥。他傷得重,傷口沾了藥難免疼,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強忍着疼痛,暴露了他的難過。
只是再也不縮一下肩膀看他一眼示意疼了,連這樣表現一下脆弱也不願意了。似乎方才的一番吵鬧傷到了一個黑夜獨行者的心。
好像怄氣了。
月餘川心口倏然酸楚泛濫,苦海無邊……
上完藥,頭發也不必再攏着了,孟往擡手至左肩,想要将原本搭在左肩的長發拂開重新鋪回後背。但月餘川阻止了他,很輕易地伸手扣住他左手手腕,不待人反應便低頭吻上了他的後頸。
觸感細膩冰涼,淺淡的荼蘼香絲縷入鼻。
“你!?”
感受到後頸處的溫軟,孟往如遭電擊,他本是帶些懶意坐着的,猛地繃直了脊背,一下縮回手前傾身子回過頭來看他,長發從左肩半落,脖子上的條筋扯起一個凸度。
随即便是一陣寂然,藥味彌散。
他們方才說話都壓着聲,只夠他們聽見。此時孟往一聲驚呼,讓本就不明事況的梁不換起了疑。
“大人?”
“繼續說。”
梁不換頓了兩分便又開始禀報。
他本該讓梁不換離開的,現在他們又只好悄悄話一般低語。
“別生氣,都給你賠罪了。”
“誰要你給我賠罪!”
他其實是想說:誰要你這樣給我賠罪。
這份過于香豔缱绻的賠罪禮物,在收禮人心裏又被重新包裝了一番,包裝成了迂回着的懲罰——賠罪需要經過允許,罰人才不會。
月餘川不動聲色,将孟往點點細微的反應都盡收眼底——手腕微微擡曲了一下,又極快地壓了回去。
他很容易便想到,被吻過的人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再觸摸一遍被吻過的地方,去觸碰一下那個令自己感到異樣的區域,來安撫解救自己。但顯然孟往沒有那份明目張膽的勇氣。
他抿着唇淺淡地笑,給孟往搭上一件披風,順便極輕極輕地笑話了他:“膽小鬼。”
他頭一次被人笑話膽小,這個詞跟他不搭,因此不能理解月餘川到底是指他什麽,因為那個吻?因為被一個吻燙到了?
分明是很輕的一個吻,後頸卻仿佛還留着餘溫,好似已經深深烙進了皮肉。
聽說人間月老極通風月□□,他從前不知,如今才粗糙地明白了幾分。月餘川慣會哄人,好話情話張口就來,讓人不忍心跟他置氣;又慣會撩人,缱绻迷情,讓人心癢。
或許還有其他的什麽,但他不知道。
平日裏又嬌又冶,純粹可愛,像個值得憐愛的孩子。偏又能這麽銳利理智,是個極其具有安全感的男人。
……
他失多了血,又經了這麽一遭心悸,神思發鈍,竟鮮有地感到昏昏欲睡,月餘川便照料着他睡下。等呼吸漸漸淺薄,他睡熟了,他才開始慢慢跟睡熟的人兒算賬。
“你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倒是我白擔心了。”竟有些怨怼。
“只是一個吻,便這樣驚慌失措,你是真不懂嗎?”
綿綿長風,明月窺人,美人在側,玉骨生香,屏風上繡着大幅盛開的荼蘼……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幾句人間的詩,還算貼切——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
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鬓亂。
“你上哪兒去找我這麽脾氣好的人呀。”指尖劃過美人頸線,慢慢游移上朱唇,醉笑幾聲。
“還是該把你拐走的。”
屏風外一聲悶響,是沒控制住的腳步聲。梁不換早就沒說話了,他要禀告的事已經說完了,甚至還詢問了下一步該如何,但孟往遲遲沒有回應。
眉眼如畫,彎了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忘了,梁不換還在這裏,他方才的話斷然是被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不過……他輕撩起一縷睡美人的長發,俯身吻了上去,作為一個含蓄又張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