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留情
留情
他跟商女,也算是同病相憐。他那時還覺得奇怪,憑商女對人族的感情和對鬼族的憎惡,怎麽會為了跟姬名山的一點情愛而選擇做鬼。
商女不知亡國恨……
知道孟往一定是又想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曾經,她緩慢地吐了口氣,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消失在歲月中了,不會有人記得我。但你不行,你再怎麽抹去,也總有記得的人……後人不會苛責我,你比我難。”
“是啊,晤虞的存在永遠也無法完全消去。”他握住削靈匕刀柄,從鞘中拔出半截,銀刃上盤桓着黑蛇紋,映射着凜凜寒光,他聲音一沉,铿锵有力,“所以我會讓他永遠離開我。”
既然這個身份已經帶來了太多麻煩,那就最後榨取一點點價值吧。
如果他是晤虞,一旦暴露便只會被天庭和阿修羅圍追堵截;但他若不是,一切都好說。
他是利益的野心家,向來鐘愛布下最大的局。誰能想到,最害怕晤虞身份暴露的人,竟然才是此次錯覺寺晤虞重新現世一事的真正主謀。
曾經燕煌之戰的時候,他因為突發變故被鬼纏身而不能親自去前線,找了他的二弟子宣微替他領軍前去。宣微也因此成了殺生盤之下他的替死鬼。
沒有人知道,宣微出征之前,他給宣微傳了幾許陰脈,希望極陰的戰力能夠助他一臂之力,保他平安。
誰知殺生盤勢千鈞,如絞肉機一般,突然降臨下來根本不容掙紮。但那幾許極陰之脈随着宣微的屍骨血肉永遠地葬在了燕煌嶺,悄無聲息。
那魂息不曾散去,正處于燕煌嶺的中心,又好巧不巧地被文起封在了重重強封之中,如今拿來布局,剛剛好。
這世間,就是有那麽多的巧合。
息宿可是死魂靈主人啊,那強封之下自然最可能是死魂靈的煉護廠。自翁醒坡時息宿企圖淬煉他的魂息,他便隐隐猜到,蠍血印下禁锢的那些死魂靈或許并不一般。
憑息宿的實力,已經足夠控制尋常死魂靈,沒必要再用誰的魂息來飼喂。死魂靈已經喪失了靈識,喪失了所有的意識和記憶,但有一種情況,若能接觸到生前愛人或仇者的魂魄,則能夠做出相應的反應。
既然息宿想要精粹他的魂息來飼喂他們,只能證明想要短暫地喚醒這些死魂靈。是這些死魂靈的愛人那絕對不可能的,那麽只能說他是這些死魂靈共同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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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好削靈匕,随口談道:“燕煌之戰中我費了七七四十九天求解殺生盤,沒能讓犧牲的将士們得到靈魂的解脫,他們不幸都成了陰魂。已經過了百萬年,除開像文起這樣有幸塑鬼身的,其餘的恐怕都成了死魂靈。息宿竟然是……将這些死魂靈都收集在了錯覺寺嗎?”
“怎麽不可能。”商女向外瞄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時間有些晚了,她回答,“錯覺寺如此敏感的地方,若是在這裏喚醒燕煌中的将士們來對付你,就地贖罪。這麽有儀式感的事,若我是息宿文起,我也覺得有趣啊。”
話雖然有些難聽,但道理不差。他一副不怎麽上心的樣子,只是慢條斯理地翻折子。
“你其實并不清楚息宿是不是收集了燕煌死魂靈,但你害怕真的是這樣,對不對?”她注視着孟往,瞥了一眼折子質問,似要證實一種猜想。
“對,我原本是不确定。”他啪地合上折子,給商女遞了過去,“但現在确定了。”
商女接過來打開一看,折子上是有關紫薇星君的信息,可惜簡短得過分,完全得不出什麽有用的結論。
若息宿真的收集了燕煌死魂靈,精粹魂息失敗之後斷然要另謀他路來喚醒他們,激發一衆死魂靈舊時的怨念。只是再難得到有關他魂魄的東西了,退而求其次,倒是還有一種方法——
奪取大量凡人的生命力加持給死魂靈。只要有了活氣,便可短暫地憶起曾經的怨恨,由此來除掉他則大增勝算。
但蠍血印下有他的陰脈,只要息宿膽敢用這種陰損的方法,蠍血印下早已被埋葬的陰脈也會被一同催發。
但那麽點力量要做到沖擊天庭星脈還遠遠不夠,他只要趁機再自己動用陰力加把火就好了。
既然息宿選擇了靠蠍血印吸活氣,以凡人為棋子,必定是集了燕煌死魂靈與他為敵。
“你查了紫薇星君?可你怎麽知道來的是他?”商女邊閱讀折子便疑惑,還未等孟往回答,轉念一想便猜出了答案,随即頗有意味地莞爾,“哦~,是月老,怎麽,你如今可是鬼門跟仙家的信息兩手抓,高啊。”
玩笑話,孟往搖頭笑了笑:“仙家可不止來了紫薇星君一個,還有一個,你再熟悉不過了。”
商女抱臂往後靠,倚着椅背,偏頭不言,半晌才點頭道:“難怪你只查了紫薇星君的資料,原來是已經對另一個知己知彼呀。”
他們都沒有點明,卻已是心知肚明。
商女慨嘆:“你如今真是愈發可怕了。”
“怎麽說?”
“你利用了所有人。”
從蠍血印對凡人起作用的一刻開始,彌天大網便撒了下來。操控被催發的陰脈是他故意而為。
雖然他知道蠍血印是為了吸活氣給死魂靈用,但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強封之下是晤虞而非死魂靈,息宿和文起就是在為了晤虞而奔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他放置在了晤虞盟友的位置上。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跟晤虞成為敵人,而權衡之下,天庭和阿修羅只會選擇他。
“晤虞”虛假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障眼法。
但這套連環計還沒有到閉環的時候,晤虞一出,天庭理所當然地要派人來,并且宮旭一定要派一個能夠認得出晤虞的故人來。
既然重光不是,那麽紫薇星君便一定是。
息宿和文起也不會白白吃這個悶虧,斷然要出來作妖,否認複燃晤虞舊魂,重新将這個危險抛向他這邊。
而現在他只要向紫薇星君證明一下自己不是晤虞就好了,這計便成了。
“你容顏未改,要讓故人親口承認你不是晤虞,這可不是什麽容易事。”商女撩了撩頭發,又道,“還要順其自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才行,可不要過于刻意了。”
是這個道理,所以……免不得又要利用人了。
晚來天暮,他起身要離開,商女猝不及防地擡眸盯他,惑道:“這麽早就收工了,這可不是你這個事業狂魔的風格?”
“今非昔比,有人了,不敢逗留。”
商女啧啧不已,孟往走了幾步又回眸看她,重新折了回來,偏頭一笑:“你真不去見見他?”
“……”
孟往此言問得毫無意義,他分明知道答案,她是不會去見重光一面的。孟往最深的用意自然不在這裏。
“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商女撇撇嘴,懶得管他,孟往此人,八百個心眼子也不嫌多。
“如此,就多謝商夫人了。”
……
近來事務多,他們又分屬兩方,在公務上彼此之間都不多問。但都默契地以宵禁為界線,在宵禁之前趕回來,有時月餘川早一點,有時孟往早一點。
這日孟往回到院子,月餘川聽到響動連忙過來給他開門,招呼還沒打一聲就先微變了臉色,提聲道:“你去哪兒了?”
“怎麽了?”他将一枝妖紅的虞美人花塞給月餘川,往院子裏面走,“路邊摘的野花。”
月餘川接住那枝花跟上他的腳步,伸手拉住他胳膊,帶力一下拉進了懷裏,湊近孟往輕嗅了嗅,悶悶不樂:“你身上有女子的香氣。”
“是嗎,我怎麽沒聞到。”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只有虞美人清淡的香。
不過嘛,月餘川說他見了女子,這倒也沒錯。狗鼻子,還挺靈。
“怎麽,只許你風流,不許我自在?”他本想告訴月餘川商女來了,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用一種可愛的語氣挑釁他。
孟往已經不是第一次暗戳戳批評他貪圖美色了,月餘川一哽,他雖然是不羁了一點,風流了一點,但也不至于真到了下流的程度。
不知怎地就被孟往記了一筆,好不莫名其妙。
他想起來,上一次孟往指控他,正是他們回憶秦淮八院之事的時候,而孟往擺出了一句他曾說過的話——“秦淮八院的女子,各有各的好。”
該不會……孟往真的以為他曾經四處留情吧?
這可不興猜啊!
孟往一擡下巴,頭也不回地進屋,留給他一個“自己看着辦”的背影。
他跟進屋,找了個小瓶添了些清水,将那枝花擺進去擱在榻邊的小幾上。自己坐在榻邊逗一逗窩在軟榻上的懶貓兒。
“真的生氣了?”他伸手撓了撓孟往頸窩,卻被有脾氣的美人一下拂開。
眼波流轉,潋滟含春,他笑:“真酸。”
孟往盯着他佯笑一聲,随即擡手撩起一縷長發來繞着玩,刻意拉長了語氣:“幼都五樓裏的姑娘呀,各有各的好……”
月餘川臉色一僵,幼都五樓可是有名的青樓,孟往身上沾染的女子香還在挑逗他的鼻尖,虞美人的花香不足以令人平複。
孟往挑眉,巧笑倩兮,繼續捉弄他:“那些姑娘個個都好,又會彈琴又會唱曲兒,膚白貌美的,服侍人也是……”
“說,你去見誰了!”月餘川湊到他跟前緊急捂住他的嘴,兇巴巴打斷他。
孟往将他的手拉下來:“真酸。”
“……”
他應該說,孟往将睚眦必報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但又偏偏将分寸拿捏得極好,既不過分尖銳,又能順理成章地勾到好處。
他将壞人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這種壞和邪氣揉在感情裏,又添了幾許嬌懶,令他格外适合調情,令人着迷,令人沉落……
他欺身吻了孟往的鼻尖,掐上他的細腰,威脅道:“你說不說?”
“說什麽?”孟往不自主地往下瞟了一眼自己的腰,随即擡眸對上那雙桃花眼,擡手撫上他的臉頰,衣袖順着小臂滑下,“說樓裏的姑娘多麽多麽可人?”
他順勢握住一截皓腕,偏頭吻過小臂內側。瑩白如玉的肌膚無瑕,仿佛根本經不得任何一點力道,随便一下便會留痕……
“你不說,我就一直吻你,”朱紅的唇瓣輾轉過耳際,耳鬓厮磨,“直到吻遍你每一寸皮膚。”
溫熱的吐息盡數落在耳畔,激起一陣酥癢。孟往偏頭避開他的吻,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半睜着眼睛,低笑着拒他。
“不行,別招我……”
分明有些招架不住了,偏就堅定不移死不松口,愣是不說。月餘川得不到答案,言出必行,輕笑了一聲繼續吻他,偏要招他。
“唔……放開放開……我不要!”細碎的吻沿着側頸向下,他撐着力企圖掙開,呼吸亂了一瞬。
腰間束帶突然松了,他心神一凜,總算經不住。微擡了擡身子回吻了月餘川的喉結,蹭了蹭他的頸窩,保護自己不被侵略。月餘川停下來促狹地看他。
“放開我,就告訴你……”
再這樣下去,遲早晚節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