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強買
強買
《一斛珠》念盡,在大庭廣衆之下神秘而放肆的示愛只有那麽短暫,所有人都不知這一首詞是心有所指,只當是那家的小公子企圖靠文采風流來博取美人歡心。
最終的目标是四合寶珠,孟往也不能真的選擇月餘川這份禮物,像一種偷情,暗通款曲,刺激而有趣。
等一件件禮物都念完了,也終于輪到了他挑選自己心儀的禮物,在衆人萬般期待之下,他徐徐開了口:“六散珍串,跟奴家有緣。”
連一句安撫和答謝話都不願意多說,屬實是一位心高氣傲的冷美人。衆人有人歡喜有人愁,他已經選完了,便打算離場。按照規矩,再過一會兒他就可以去送禮人的雅間去讨要禮物,順便商議一日游玩的時間和地點。但這陪玩嘛,不是他的事,是阿爾拉的事。
可正待他離開,忽然從某一樓的傳話小侍那傳來嘹亮的聲音,道:“天字八號房貴客贈予醉夢樓黃金萬兩,珍珠十斛,求美人一夜。”
整個醉夢樓嘩地炸開,人聲鼎沸。孟往頓住腳步,眸光一沉,仿佛能逼出寒刃。
黃金萬兩,珍珠十斛,價值連城啊,但這位客人說的是贈予醉夢樓,而不是贈給他,意味明顯,他不是送禮的,是強買。
他瞟了丁媽媽一眼,利益誘人,丁媽媽明顯有心動之色,看來是不打算給他做主了。他只好壓住火氣,斂着聲色道:“承蒙公子看重,只是奴家尚未開始接客,今日也疲乏了,公子體諒,還是日後再來吧。”
“不。”這聲音與方才傳話的小厮的聲音大不相同,竟然是那位貴公子本尊親自開口了,“就今夜。黃金萬兩,珍珠十斛,這個價錢應該也夠博君顏了吧?”
孟往深吸了口,了然,這人不止要買今夜,還要連帶這博君顏一起買,說白了,他将失去自己自主選擇的禮物,而被迫接受另一份禮物。他有理由懷疑這個公子也是受了蠍蠱的操控,受了文起的控制,要來這樣阻撓他得到四合寶珠。
可是這做生意,他說了不賣是不算話的,他低聲朝丁媽媽道:“博君顏的禮物本就是自己選擇,這是一貫的規矩,怎麽可以壞了規矩?況且……”
他還欲再找找由頭說服丁媽媽,又有個小厮跑過來壓低聲音,只夠他們幾個聽見,道:“媽媽,查到了,天字八號的公子是靖遠侯爺,這……咱們可不敢開罪啊!”
丁媽媽臉上的肉都抖了一抖,轉眼便滿臉堆笑,朝孟往勸慰道:“兒啊,如今你名噪京城,身價大漲,可要抓住機會了。雖說你得個好價錢是板上釘釘的事,但過了今夜,再要賣出這樣高的價可也難了。媽媽閱人無數,見過的事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但初.夜能賣到這個價,你還是媽媽見過的頭一個呢!”
“媽媽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的,快去準備吧,媽媽替你應下這位公子了,你只管将人伺候好就行了,去吧。”
孟往怎麽聽怎麽別扭,他又不是出來賣的,被這樣形容實在是難受。但丁媽媽這意思,根本容不得他選擇,可他費了這麽大的勁才得到的四合寶珠就這麽被奪走了?!
……
又是一顆珍珠被捏成了珍珠粉,向來愛財惜財的貧窮月老此時一個勁地暴殄天物。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衆之前,竟有人強買強賣,此等傷風敗俗之事!簡直不可理喻!
“游傾,你立刻去天字八號房,揍人。”
“旺財,幫個忙呗。”修美的手指把玩着一顆上好的合浦珍珠,還沾着潔白的珍珠粉,心情低到了谷底,強壓着火氣開了口,“只要博君顏挑禮物的自主權還在我們這邊就行,至于賣身,暫且不管,我們挑了四合寶珠立即便撤離。”
周玄朗盯了一眼他手中的珍珠,伸手取了過來,以防止他繼續捏珍珠,沉思道:“既然對方已經動手,四合寶珠也已經出現,恐怕占着博君顏的主動權也用處不大,還是得争搶一番。不如差人打聽打聽方才是哪個房間的客人開出了六散珍串,我們直接動手。”
“恐怕沒那麽簡單,觊觎四合寶珠的人多得很,四合寶珠的持有者斷然知道危機四伏,你以為他會直接将四合寶珠帶在身邊任人來搶嗎?貿然動手是得不到的。”
“好吧。”周玄朗點頭應下,“我會以缪若樓之主的身份去跟醉夢樓交涉,博君顏這個環節已經留存多年,它的規矩也不可以輕易改變。免得開了不好的頭,未來人人争相效仿,顯得幼都五樓軟弱可欺。這個理由相信醉夢樓會明白的。”
***
有關系的确好過自己單打獨鬥。靠着財神爺的大腿,孟往重新獲得了自己挑選禮物的自主權,至于賣身這事,這不是他的事,這是阿爾拉的事。而現在他要去取四合寶珠。
“公子,阿爾拉到了。”雅間外的小侍向裏面的貴人傳話,這是九樓的雅間,四合寶珠的持有者斷然非富即貴。
得到了主人的應允,小侍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進去。他微微颔首,緩步向裏走,清風披拂,珠簾玎珰,袅袅香霧從瑞金香爐中縷縷散出,沉香寧靜優雅,不疾不徐地飄散。
拂開半掩的珠簾,晶瑩珠串碰撞出悅耳的聲音,轉過彩繪琺琅雲母屏風,終于近了此間主人的廬山真面目。
清隽如天山拭玉,潤朗如皎月星稀,幹幹淨淨的少年書生氣。孟往一眼看過去,心下一驚,這個人竟然是——黎棠。
自黎棠與寧瀾郡主被賜婚,那天醉得一塌糊塗,那次見過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此次一見,比從前好像憔悴了一些。
但黎棠竟然來了朝顏節,還帶了四合寶珠?!
他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黎棠總給他不願理睬世事的感覺,竟然卷入了此次的事情。但不管怎樣,有着四合寶珠的人占有絕對的主動權。
他淺淺拂了一禮,黎棠見他來了,才慢條斯理地将茶盞擱下來,打量了他一遍,道:“你想要六散珍串?”
孟往掃了一眼,見雅間的桌子上擺着兩個一模一樣的精致小盒子,心念一轉便有了計較。這兩個盒子裏其中一個是有關四合寶珠的,另一個應該真的是珠串。
四合寶珠并非俗物,雖然珍貴卻也容易招來麻煩,故而若有人單純看上了六散珍串,便沒必要給他四合寶珠。想求四合寶珠的斷然各有目的,若是能從六散珍串這個名字聯想到四合寶珠的,恐怕都是別有用心。
他回:“公子錯了,是四合寶珠。”
黎棠怔然一瞬,才沉了沉道:“原本以為你只是恰巧看中了珠串,沒想到倒是個有目的的。”
“罷了,你左手邊的那個小盒子,你拿走吧。”
孟往颔首,卻沒有立即帶走,而是當即打開了那個小盒子,就地驗貨。裏面并沒有什麽寶珠,只有一張字紙,他拈起來掃了一眼,随即不樂道:“這不是我要的東西?”
沒有對他反客為主的質問心生惱意,黎棠只是笑了笑,道:“四合寶珠是搶手貨,就這麽擺在盒子裏帶着,本公子可不敢。這張紙上有四合寶珠的所在位置,能不能找到那是你的事。童叟無欺,紙上的信息是真的,随意查證。”
看樣子黎棠不會再透露更多了,孟往再瞥了他一眼,藏着那張紙便告辭離去。黎棠卻反而叫住了他。
“你叫阿爾拉?怎麽看着卻不像是西域人?”
他這才想起自己方才都沒有掩飾一下,表現得過分潑辣了,便放柔了聲色道:“奴家自小便随長輩遷來中原了。”
“本公子聽說西域的男子女子都很會喝酒,精通酒道,你雖然自小來了中原,畢竟耳濡目染,對酒也是極為了解的吧?中原有一種酒叫做‘秋露白’,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釀,很常見,這酒跟西域的家釀相比,如何?”
黎棠狀态很松弛,說話也是有的沒的,讓人感覺是在閑談。更何況他對黎棠有些了解,跟月餘川一樣是極愛酒的,故而談起酒也是尋常。雖然他對酒沒什麽了解,但秋露白這個酒名卻知道,月餘川就喝過。
“自然是各有各的滋味。”
黎棠淡淡一笑,再跟他随意讨論了幾句秋露白這種酒便放人離開了,順便提醒孟往多注意安全,青樓裏難免有壞心眼的。
待孟往走遠,屋內珠簾漸漸停止了搖晃,他的小厮阿齊才輕聲疑惑道:“世子,這秋露白,怎麽就成了家家戶戶都會釀的酒了?這分明是您自創的酒,天下間獨您一份呢!這個西域妓子怎麽可能知道,騙誰呢!”
“他可沒騙人呢,他的确知道。”
溫潤如玉的公子重新端起茶盞,撇了撇水面的浮沫,半晌才道:“去年釀了九壇秋露白,都放在別院的酒窖裏了,讓月大哥盯上了。這天下間,知道秋露白的恐怕只有那麽兩個人,不過孟大哥不識酒,雖然知道秋露白的名字,卻不知道這可不是什麽常見東西。不然,怎麽這麽容易就暴露了。”
阿齊也不蠢,一下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門道,鼓起眼睛支吾了半天,才勉強消化道:“這……這合理嗎?孟公子在這裏,那月公子肯定也在啊!孟公子還上去獻舞,還被人買了,那月公子不得氣炸?”
“他們不是普通人,自然……行事可以放肆一些,不似我這般。”
“世子,您別……”
“罷了,不說這個。外人只當四合寶珠在阿爾拉手裏,斷然要想方設法來取,阿爾拉那邊多加派些人手看顧着,別讓人靠近,也免得被人發現換了人。”
“是。”
他部署好阿爾拉和四合寶珠的事,既保證醉夢樓的穩定,又保護孟往不被發現。
等他安排完,一個身量高大的侍衛突然出現,一看就是練家子的,向他傳達道:“主子,天字八號房那邊,靖遠侯爺不知怎地被揍了一頓,揍得極有技術,肉疼但不至于重傷,也沒有留下傷口,也沒有留下任何把柄痕跡,倒像是江湖人的手段,莫不是壞事做多了被尋了仇?”
“天字八號?”他怔忪須臾,随即啞然失笑,“那的确是被尋了仇,誰生氣就該是誰動手的。”
“看來靖遠侯沒有那個福氣去陪伴美人了,黃金萬兩,珍珠十斛,都原封不動地退回去吧,莊平侯府不差這點錢。”
他說的是莊平侯府不差這點錢,而不是醉夢樓不差這點錢,莊平侯府才是醉夢樓幕後之主。
“四合寶珠離奇失蹤,再過幾天,就放這個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