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煥的床十分寬敞,接納許晏沉這個小團子絲毫沒有壓力。

他讓許晏沉睡在裏面,靠近窗子的一邊,自己則守在外側,防止小家夥半夜睡着睡着再滾到地上去。

兩個人并肩躺下來,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房間裏沒有開燈,遮光窗簾隔絕了室外的月光,阻擋光線透進來。

視野內一片純然的昏暗,耳邊是深夜的寂靜,許晏沉的呼吸聲很輕,但仍有一定的存在感,提醒着林煥,弟弟就在身邊。

手臂的傷口傳來絲絲扣扣的疼痛,再加上林煥剛剛睡過一覺,短時間內很難有困意産生。

他幹脆閉目養神,借着此刻安靜的氛圍,靜下心來,冷靜地去思考自己當前的處境。

回想穿書後第一天發生的種種,林煥深刻意識到一個事實——

在原書裏,他的的确确是個炮灰,名副其實的那種!

因為是炮灰,書中與他有關的劇情少得可憐,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絕大多數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都不會浮現出書裏的情節。

這是一把雙刃劍,意味着他能夠得到的線索很少,同時也意味着,他能夠自主改變的事情很多。

林煥很滿意這個設定。

如此一來,他只需要警惕原書提到的幾個重要轉折點,其餘時間就按照他的個人意願、與許晏沉正常相處就可以了。

他想,等睡醒之後要去找陳叔聊聊,多了解一下關于許晏沉的過去。

只有真正了解一個人,才能夠體諒他,才更知道怎樣做是對他好。

林煥想當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陪伴弟弟一起長大。

這是他穿書之後所感受到的,第一個可以被稱為“信念”的事情。

而第二個信念,毫無疑問與鋼琴有關。

十歲,在鋼琴領域來講已經算得上是“大齡琴童”了。

雖然在穿書之前,林煥在鋼琴方面已經接受過非常完整而又正統的訓練,但現在突然換成了一幅十歲小孩的身體,他能保留下來的也僅僅是思維層面的東西,就比如對于音樂和曲式的理解。

但鋼琴演奏中最為重要的,除了思維,還有手指技巧。

這對于現在的林煥而言,基本是需要從頭再來了。

林煥有些焦慮,但冷靜地想一想,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麽關系。

十歲,從現在抓緊開始練習,應該也來得及。

想到這些,他打算明天一早就跟父母攤牌,等手臂的傷口好了,就請父母幫忙安排專業的鋼琴演奏家來教他。

既然有機會重活一次,林煥想,他應該忠于自己的內心,暢快而灑脫地生活。不論是鋼琴,還是許晏沉,都是如此。

在昏暗而溫柔的夜色裏,林煥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

許晏沉顯然還沒有睡着。

他聽到林煥這邊有一點動靜,長而卷曲的睫毛立刻顫了顫。

可他沒有睜開眼,似乎是怕自己不乖乖睡覺,惹哥哥生氣和讨厭。

林煥笑了笑,聲音低低地開口,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許晏沉。”

許晏沉驀地睜開眼睛,轉頭看向林煥。

“哥哥?”他的眸子裏藏着期許和驚喜,語氣卻仍是小心翼翼。

林煥側身面對他,在暗夜中凝視許晏沉的眼睛。

雖然明知小孩子的諾言并不可靠,但林煥還是忍不住想跟許晏沉要一個承諾。

他問許晏沉:“你能不能答應哥哥一件事?”

“什麽事?只要沉沉能做到,都會答應的。”

林煥看着他沉默半晌。

許晏沉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不知道哥哥會提出怎樣的要求。

過了許久,林煥才再度開口,聲音輕輕地說:“許晏沉,我希望你能好好長大,以後當個好人。這件事,可以答應我嗎?”

許晏沉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立即點點頭,繃着小臉嚴肅地回答說:“可以的!哥哥,我會記住你說的話——好好長大,當個好人!”

林煥看着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忍俊不禁地問:“這麽輕易就答應了啊?你這麽小,知道什麽是好人?”

“我知道的!”許晏沉不服氣地跟他解釋,“以前在福利院裏,老師教過我們,她說——善良,聽話,懂禮貌,不說謊,不翻垃圾桶,這樣就是好孩子,是好人。”

林煥聽到前面幾個詞還覺得有趣,聽到“不翻垃圾桶”又莫名有點兒心酸。

……許晏沉之前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啊?竟然需要老師教他,才知道翻垃圾桶是不正确的事情。

林煥收斂了笑容,看着弟弟,不忍心再苛責什麽。

他沒再多問,朝許晏沉伸出小手指,一本正經道:“那我們就說好了,我陪你長大,你努力當個好人。我們拉鈎?”

“好,我們拉鈎!”許晏沉勾住林煥的手指,鄭而重之地搖一搖,與他定下承諾。

松開手後,林煥笑着揉了揉弟弟的頭發。

“好了,這回真的該睡覺了。”

許晏沉眨眨眼睛,聽話地躺好。

這次他沒有再偷瞄林煥,很快就墜入了夢鄉。

林煥也閉了上眼。

難得的,他的內心感受到從所未有的平靜。

之前那些紛紛擾擾的思緒似乎都已被許晏沉的承諾撫平,沒有再來打擾他。

林煥被夜色靜谧的溫柔包裹着,聽着耳邊弟弟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沉沉睡去。

————————

不知是深夜幾點,又或許已經快到黎明。

林煥猛然從夢中驚醒,“騰”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像是瀕臨窒息的魚。

許晏沉被他吵醒,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喊他:“哥哥……”

林煥扭頭看向許晏沉,一雙眸子裏仍然纏繞着驚懼。

他做噩夢了,夢到了書中的結局。

夢裏,一個高挑挺拔的男人用手铐将他铐在精神病院的鐵窗上,然後抓住他的頭發,往鐵窗上用力撞他的頭,發出“砰砰”的響聲!

林煥很痛苦,可是他發不出聲音,只能拼了命地掙紮。

手腕被金屬磨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白的腕骨。

可不論他再怎麽掙紮,都依舊逃不過被那個男人折磨致死的命運!

夢的最後,畫面裏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猩紅色。

林煥感覺自己靈魂從身體中漂浮出來,懸在精神病院的半空中,看着已經死去的自己,還有那個英俊無雙、卻又冷血無情的男人……

此時,他看到自己身邊的五歲男孩,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夢裏那個男人,就是長大以後的許晏沉。

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這一刻的感受。

林煥仿佛墜入一片混亂的潭水,夢裏那種瀕死的驚恐還未散去,但身邊的許晏沉卻用溫暖而單純的目光安慰着他。

這兩種背道而馳的感受竟然源自于同一個人,這讓林煥覺得愈發困惑迷茫。

許晏沉見他不說話,再次開口,問他:“哥哥,怎麽了?”

小孩子嚅嚅軟軟的聲音裏,帶着半睡半醒的含混,仿佛在提醒着林煥,什麽是夢,而什麽才是他所擁有的真實。

林煥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屈從于現實的溫暖。

他重新躺下來,面對着許晏沉,目光逐漸變得溫和而又柔軟。

“沉沉。”他試着這樣稱呼自己的弟弟,用親昵的名字,拉近彼此的關系。

許晏沉到底還是個小朋友,深更半夜,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可林煥還是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稱呼。

聽到哥哥這樣叫他,許晏沉像是得到了某種潛在的應允。

他挪着小小的身體湊過來,輕輕貼着林煥,睡得溫熱的小手輕輕環抱住哥哥的肩膀,像是一只可愛且無害的樹袋熊幼崽。

林煥怔了怔,在抗拒與接受之間搖擺不定。

不過就像他自己預料中的一樣,最後,他還是抵不過內心翻湧的憐愛,接受了許晏沉的抱抱請求。

林煥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把弟弟圈在懷裏,打着商量跟他說:“沉沉,你長大以後不要對我不好,不然我會很傷心的。”

“不會的,哥哥,”許晏沉迷迷糊糊地往林煥肩窩裏拱了拱,低低地向他保證,“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真的,不騙你……”

林煥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他想,既然這樣,不如就相信沉沉一次。

反正日子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度過,只要他們好好的,原書作者的意願又能強行改變什麽呢?

林煥懷揣着美好的希冀,再次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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