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林煥決定在A城呆幾天再走,許宴沉自然是開心的。

從餐廳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

大學城被燈光點綴,雪後清冷的空氣彌漫着聖誕節日裏獨有的雀躍氣息。

許宴沉和林煥并肩走在街上,和身邊一對又一對情侶錯身而過。

林煥雖然已經從剛才的羞赧中緩過勁兒來,但還是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許宴沉安靜地陪他走過了兩個街角,而林煥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十二月末,到底是冬天了。

夜裏風很涼,走了這麽一會兒,林煥的鼻尖就泛起薄紅。

許宴沉看在眼裏,免不了有些揪心。

他其實很願意和林煥一起散步,哪怕像現在這樣一直不說話,就這麽走到地老天荒,他都覺得幸福。

但他擔心林煥會凍感冒,于是迫不得已,打破了彼此間的沉默。

“哥。”許宴沉開口叫了林煥一聲,沒話找話地問,“我們現在去哪?”

林煥吸了吸鼻子,說:“都可以,你有什麽安排嗎?”

許宴沉看着他通紅的耳廓,語氣堅定地提議:“回去吧,我有點冷。”

“是挺冷的,我圍巾給你。”林煥說着就要摘掉自己的圍巾。

“我不要,你戴着。”許宴沉握住林煥的手,不讓他亂動。

林煥動作一頓,感覺着從指尖傳來的溫度,擡頭看了許宴沉一眼。

許宴沉的眼眸是很純淨的黑色,輕飄飄一個眼神下來,都給人以十足的壓迫感。

不知怎麽,林煥心跳有點快。

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可許宴沉卻握得更緊,甚至就這樣牽着他的手,塞進自己的羽絨服衣兜裏。

林煥乖乖被他牽着手走路,忘了掙紮,連呼吸都不怎麽會了。

是不是上當了啊?

他怎麽感覺……許宴沉的手心幹燥而溫暖,好像也沒有剛說的那麽冷呢?

林煥的小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許宴沉看透卻不點破,只是仿若無事地問:“哥,你酒店訂的哪裏?我送你回去。”

“……酒店?”林煥一雙眼睛透着些許迷茫,“我好像……還沒來得及訂。”

許宴沉挑眉,“還沒訂?”

林煥有點窘迫,一邊說着“我現在看看”,一邊掏出手機。

許宴沉搶走了林煥的手機,“別看了,晚上去我那住。”

林煥掌心一空,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問道:“我去你宿舍住,你室友能同意嗎?”

許宴沉将手機還給他,解釋說:“我住的雙人間,對床一直空着,沒有室友。”

“哦,這樣……”林煥想了一下,覺得跟自己弟弟倒也沒必要太生分,于是回答,“那行,我跟你回去。”

許宴沉在衣兜裏輕輕捏了捏林煥的手指,這個細小的動作,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就像他此刻的幸福一樣,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林煥一進許宴沉的宿舍就傻眼了。

在他的想象中,許宴沉的對床雖然沒有人住,但床鋪仍然是像模像樣鋪好的。

可實際上,他進門看到的就只是一張硬邦邦的木頭床板。

“……?”林煥緩緩看向許宴沉,無助溢于言表,“我睡這個嗎?”

許宴沉被林煥的腦回路逗樂了,笑着說:“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讓你睡床板?你先坐我這邊等一下,這就給你鋪床。”

林煥點了點頭,靠着許宴沉的書桌邊緣,看弟弟從衣櫃裏翻出一套幹淨的被褥。

許宴沉抱着被子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林煥聞到了好聞的清香。

這種味道好像混合了洗衣液與許宴沉的氣息,有種不可言說的溫暖。

今晚他可以沉溺在這種氣息裏,安心地睡一覺。

這樣想着,林煥心裏忽然生出某種強烈的幸福感。

夜裏十一點多,林煥率先洗漱完畢,鑽進被窩裏。

就像他之前預料的那樣,被子滿滿都是許宴沉的氣息。

林煥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裏,享受着間接的親密與靠近。

許宴沉刷完牙回到卧室,就看到林煥露出小半張臉,一雙清亮的眼睛微微彎出漂亮的弧度。

“在笑什麽?”許宴沉問道。

林煥怔了一下,“……我笑了嗎?”

他一開口,話音裏都沾染着惬意。

于是許宴沉更加确定:“你笑了。”

林煥沒有否認,甚至還很配合地往下拽一拽被子,讓許宴沉完全看清楚他唇邊的笑意。

許宴沉站在床邊,眸色深沉地看了他一會兒。

林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翻個身,背對着他。

然而許宴沉沒有給他機會逃開,伸手握住他的側臉,稍稍用力,迫使林煥看向自己。

“哥,”他低聲開口,嗓音在夜色中透着誘惑,“給個晚安吻,可以麽?”

雖然是問句,卻并沒有詢問的意思。

許宴沉說完就低頭靠近,輕輕吻住林煥柔軟的唇瓣。

林煥呼吸一滞,而後下意識地,緩緩閉上眼睛,仿佛是某種默許。

許宴沉原本只是打算淺吻一下就放開,誰知卻突然得到了哥哥的鼓勵與應允。

一顆心在胸膛裏狂跳,他無法克制地加深了這個吻。

而從始至終,林煥只是緊緊攥着被子,沒有絲毫的掙紮與推拒。

一吻結束,林煥眼角都染了一層淺淡的緋紅,因為呼吸不暢,還憋出一點生理性的眼淚與濕意。

許宴沉垂着眼簾看他,拇指輕輕撫摸過林煥的嘴唇,用這種方式提醒着林煥——

他剛剛和自己的弟弟接吻了。

……別自欺欺人,說什麽“晚安吻”了。

誰家兄弟之間的晚安吻是這樣子的?

林煥快瘋了。

心跳很瘋,思緒也很瘋。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然很喜歡和許宴沉接吻的感覺……

此刻,兩個人的呼吸都比平日裏急促幾分,在安靜的宿舍裏,有種別樣的暧昧。

林煥害羞得甚至不敢去看許宴沉的眼睛,怕從那雙眼睛裏找到自己的身影,更怕沉溺在許宴沉溫柔的目光裏無法自拔。

安靜片刻,林煥莫名有點惱羞成怒。

他推開許宴沉,賭氣似的翻個身,面對着牆壁說:“我困了,趕緊睡覺。”

許宴沉看到他通紅的耳根,聲音裏帶了笑意,哄着說:“好的,哥哥晚安。”

燈關了,宿舍陷入靜谧的昏暗。

林煥盯着單調的白牆,毫無困意,眼睛瞪得像銅鈴。

身後傳來許宴沉均勻沉緩的呼吸聲。

林煥:“……?”許宴沉您好,請問您睡得着嗎?

拜您所賜,我睡不着了。

林煥躺在被窩裏,聽着身後許宴沉的呼吸聲,聞着枕頭與被褥散發的近似于許宴沉的味道,清醒了許久。

他沒有看手機,胡思亂想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夜裏幾點鐘才恍惚睡去。

睡前思緒混亂而紛擾,而入夢之後一切卻又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林煥夢見了許宴沉。

但不是紅着眼睛擁抱他、與他接吻的許宴沉,而是很早很早以前曾在他夢裏出現過的,身為反派的許宴沉。

在夢裏,那個長得和沉沉一模一樣的高挑男人,用一種極為陌生且又陰翳的表情凝視着林煥。

當他靠近時,林煥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應激的抵抗情緒裏,想要掙紮,卻動彈不得。

“哥,你猜這一次,我會怎麽弄死你?”

林煥清楚地聽到了這句話,并且認得出來,這就是沉沉的嗓音。

他很慌,甚至一時之間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混亂地問眼前的男人:“我們剛剛接過吻,你不記得了嗎?”

就在這時,顧澄憑空出現在許宴沉身邊,一雙眼睛裏蓄着楚楚可憐的眼淚,聲線顫抖地質問許宴沉:“沉哥,你和他接吻了,是嗎?你……不愛我了嗎……”

許宴沉溫聲軟語地哄着顧澄:“怎麽會?我看到他都惡心,又怎麽可能和這種人接吻?澄澄,你知道我愛你,永遠愛你。”

顧澄很滿意這個答案,依偎在許宴沉的懷裏,軟軟地撒嬌:“沉哥,你怎麽對人這麽好呀。”

許宴沉卻說:“我只對你一個人好。”

這話倒是不假。

很快,顧澄從夢中消失,又剩下林煥和許宴沉單獨相處。

只是一瞬間,許宴沉在顧澄面前所呈現出來的溫柔與縱容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林煥一眼,語氣冰冷得幾乎要把人凍傷——

“你就這麽想破壞我和顧澄的感情?林煥,是不是只要是我許宴沉珍惜的人和事,你都要想方設法地從我手裏奪走?你就這麽恨我,嗯?”

林煥拼了命地想要否認,可他動不了,無法開口說話,也無法搖頭。

他只能承受着內心撕裂般的絕望,眼睜睜看着許宴沉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仿佛是死神在靠近。

一束光從許宴沉的身後照過來,将男人高大的身形投映成死寂的暗影。

林煥被籠罩在許宴沉的影子之下,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許宴沉在他面前站定腳步,破天荒的,在夢裏對他笑了一下。

那不是善意的笑容,反而是某種危險到極致的訊號。

林煥心跳加速,額頭上挂滿了冷汗。

他聽見許宴沉說:“既然你這麽恨我,我也恨你,不如我們今天就做一個了結。”

話音落下,林煥就同時失去了視覺與聽覺,在完全寂靜的黑暗中,他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奪走他的呼吸與空氣。

他自暴自棄地想,不如就這樣死掉算了。

可那雙手的主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折磨他,當他瀕臨死亡的一刻,松開手讓他恢複呼吸;而當他覺察到一絲生機時,又再次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任他怎麽掙紮,只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煥痛苦到極致,在反複的掙紮與煎熬之下,終于拼盡了全力從夢裏醒來——

“沉沉!!!”

他猛然翻身坐起來,渾身顫抖着,下意識地呼喚着許宴沉的名字。

許宴沉被林煥的呼喊聲驚醒,迷迷糊糊地往這邊走來。

他在林煥的床邊站定腳步,睡眼惺忪。

“哥,別怕,我在。”許宴沉的嗓音帶着慵懶的沙啞,說的話卻具有溫暖的力量。

林煥正深陷于驚慌不定的痛苦,此刻聽到他這樣說,一瞬間覺得被安撫了,卻又更委屈,更難過。

他什麽都顧不得思考,只是遵循着心底最真實的本能,撲進許宴沉的懷抱裏,緊緊地摟住他,仿佛這樣就能擁抱住安穩的現實。

“沉沉……”林煥再次叫他的名字,聲音哽咽,思緒混亂地哀求着,“不要殺我,你答應過我會對我好的,不要殺我,求求你……”

許宴沉怔了一下,一顆心都揪緊了。

林煥的哭腔落在他耳朵裏,像一頭橫沖直撞的野獸,幾乎要把他的心髒都撕碎。

他從來都舍不得讓林煥難過一絲一毫,然而此刻,林煥所經受的痛苦,卻似乎全部來源于他。

許宴沉暗自嘆一口氣,忍耐着胸腔裏的自責與酸楚,溫聲開口,問林煥:“是不是做噩夢了?”

這樣的語氣,和夢裏他安慰顧澄時如出一轍。

林煥心裏一陣刺痛,仿佛在剛才的夢境中,經歷了一場令人痛不欲生的背叛與失去。

他仍然沒能從那種情緒裏擺脫出來,一時間幾乎被委屈的洪水淹沒。

到底什麽是夢,而什麽又是真實?

如果方才的遭遇是夢,為什麽心痛的感覺卻沒有絲毫弄虛作假?

而現在這個擁抱,不也是他穿進書中的劇情嗎?這……能算是現實世界嗎?

林煥徹底陷入了混沌與迷茫。

他沒有回答許宴沉的問題,只是埋頭在他懷裏,固執地沉默着。

許宴沉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答,于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哥,不要害怕,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我答應過你的事,都會做到。不論是對你好,還是做個好人。”

許宴沉說得很認真。

林煥知道,他不是在哄人,而是真正這樣覺得。

或許是許宴沉堅定的态度為他帶來些許安心,又或許,是他們約定好的那兩件事給了林煥一絲安全感,總之,他漸漸地平靜下來。

林煥仍然沒有開口,安靜地緩了一會兒,等到身體停止了顫抖,才松開雙臂,從許宴沉的懷抱中離開。

他擡頭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看到許宴沉睡得翹起來的短發,恍惚找回了屬于他們的真實感。

許宴沉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面對林煥時,他的耐心卻總是多到用不完。

他伸出食指,輕輕撫平林煥眉心的皺紋。

一直等到林煥完全放松下來,許宴沉才問:“現在好點了嗎?”

“嗯,沒事了。”

林煥應了一聲,又想起剛剛過分緊密的擁抱,後知後覺地有點兒害羞,垂下眼簾不敢和許宴沉對視。

“真的沒事?”

“真的。”

“那你擡頭看我一眼。”

“……我不。”

許宴沉笑了嘆了口氣,“你不肯看我,那只能我過來看你了。”

……過來?過哪來?

林煥還沒弄明白,就看到許宴沉蹲下身來,從稍矮一些的地方,仰起頭來望向他。

黑暗裏,許宴沉的眼眸格外明亮。

林煥突然就淪陷在這個猝不及防的對視裏,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跳,又因為另外一種暧昧的原因而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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