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焚城

焚城

邊塞風沙之地,資源稀缺,一片荒漠。

時常有可憐的人兒死在這邊境,可那些風雨摧折在這間屋子中卻丁點感受不到。

房間裏鋪着厚厚的毛毯,青色紗帳一匹千金,桌上放着外邦來的葡萄和香蕉。

一側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微閉着眼眸,她未着脂粉,看起來卻膚如凝脂,恍若畫中人兒。

她的身上穿了件簡單的長裙,襟邊還帶着些絨毛。

房外傳來腳步聲,榻上人兒長長的睫毛顫動兩下,

“公主殿下,季将軍來了。”一個侍女貼在她耳邊道。

“知道了。”她聲音散漫,有些不在意。

侍女見此,只得退下。

果然,不久後門口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再次打斷了她的淺眠。

是那将軍來了。

“下去”季川将婢女喚走朝着房中來。

秦舒也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只是困倦的睜開眼看了看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男人。

他身上似乎還帶着血腥氣,像是淨過身,但那若有若無的味道秦舒依然聞得見。

“将軍”秦舒甚至未曾起身,揉了揉眼,見得季川似乎将什麽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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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川不是個多話的人,他傾身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後面的事順理成章

……

秦舒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早在半年前,秦國戰敗,家國不保,于是以往皇帝最為寵愛的雲安公主秦舒,被迫作為棄子代替秦國聯姻,然後當天裝扮好将她塞進轎子裏送往陳國。

原本是前往陳國皇宮的,也不知為何,秦慌一覺醒來就在這邊塞之地,打聽了許久這才得知是這位季将軍攔下了聯姻車隊,然後直接強搶了聯姻對象,也就是她。

秦舒不能理解,陳國皇帝竟然能忍得住什麽都沒做,一個将軍權力這麽大的嗎?

不過季川這人待她還不錯,除了離開這裏外,幾乎是要什麽給什麽,簡直就是将她當作金屋裏的阿嬌一般藏起來,不過好像也确實是,她與這位将軍的關系在外确實是這樣傳說的。

秦舒睜開眼時季川早已經不在,她喚來婢女洗漱好。

剛用過早食,就聽得婢女說,“公主殿下,昨日将軍帶了一只小貓過來。”

“小貓?”怪不得昨晚她聽見了貓叫。

侍女将裝有小貓的籠子拿了過來。

裏面的貓是火紅色的,模樣甚是可愛,只是這叫聲有些不對,細聽來竟像是在哭一般。

觀察了幾息,秦舒冷靜的下了決斷。

“這應當是外邦的火狐。”

要說這火狐,她曾在書中見過,不曾想原來這麽乖一只。

最重要的是,季川從哪得到的?

這男人是在讨她歡心不成?

剛開始被圈禁起來時秦舒以為自己會受到折磨,後來發現這位将軍似乎沒有想傷害她的意思,然後她主動求見,這才見到了那位打下秦國的季将軍。

兩人的緣分便是從此開始,但秦舒覺得,那位季将軍不一定是看上了她,只是覺得她長得不錯,生了想要玩玩的心思。

後來那位将軍也确實是證實了這點,兩人除了床榻間的事外,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聊的了。

只是……

那男人為自己做的事,她略微能看見些,腳底的地毯是因她鋪的,她說不喜他身上的血腥味他就每日洗浴了才過來。身上的衣裳因她專門趕制。

說實在的,除了不能出去,她在此的日子過得比秦國皇宮還好。

“青芸啊,你說你們将軍在想什麽呢?”

長虹軍軍令嚴謹,就算是一個婢女都是從軍裏選拔,對于她的話是萬萬不敢随意讨論的。

侍女不答話,秦舒也覺得無趣,大不了今晚問問那人不就知曉了,她可不想被關一輩子。

想着,她随意找了本兵法看起來。

秦國公主與自家将軍的傳說流言甚廣,就連軍中也流有一些。

“将軍,前方就是秦國廣陵城了,我們……還要繼續進攻嗎?”說話的副将帶着些小心翼翼。

這幾日他已經被将軍的決策整懵了,或者說,只要是有關這位秦國公主的決策都讓手底下的副将一臉懵。

在攻下秦國後,季川的攻勢就慢了下來,然後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将軍前往秦國必經之路将人家聯姻的公主搶了回來,然後頗為放肆的告知皇宮中的皇帝,這人他帶走了。

當時的副将猝不及防的雙膝觸地,吓得。

這次甚至于奔襲千裏就為了一只火狐。

副将不明白啊,不明白。

這是對待寵妾的态度嗎?這是對待夫人的态度吧?

“借道,下去将秦舒安置好。”

“是”副将一臉嚴肅的領命。

秦舒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還能回到自己國土。

其實說恨也不是很恨,她能理解父王為什麽将她送去和親,就像季川為什麽看上自己一樣。

所以在得知可以去廣陵城時她的心情還算不錯。

不過她的好心情在進廣陵城只能隔着馬車看街道後消失的無因無蹤。

然後一個人氣悶的坐在新換的屋子裏。

季川進來時就見得這副模樣。

他難得心癢癢的問了句,“怎麽了?”

“将軍”秦舒收斂神色,朝着他喚了聲。

心裏卻想,這人來得真早,她飯都還沒吃呢。

“走”

“去哪?”秦舒好奇的問。

要知道季川其實很少帶她出去,是以她這半年來的時間裏離開的次數不過一只手。

“帶你出去逛逛。”

這個家夥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追姑娘家,說話都有些冷,幸而秦舒已經習慣,不然定要被這語氣吓出好歹。

談起這個,秦舒可就不困了,連忙将衣裳整理好跟着這位将軍出去。

因為季川在身邊,身後的婢女難得的沒有跟上來,秦舒覺得周遭空氣都清新了一個度。

好奇地朝着季川問,“将軍為什麽想要帶我出去呀?”

“你想出去。”季川話少,卻是很乖的回答

我想出去?這是個什麽回答?秦舒有些不明白,于是她問,“我想出去所以将軍就帶我出來呀?”

季川不動得其中彎彎繞繞,很是誠實“嗯”

不知道為何,秦舒一下子卡住,想說的話都沒能出口。

季川說到做到,說帶他出來就真的只有他們兩人。

廣陵城說着是秦國邊城實際也不怎麽熱鬧,因為比鄰西邊外邦和南邊陳國他們可謂是岌岌可危。

但對于秦舒來說卻足夠了,她在将軍的後院待了小半年,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麽多人了。

一旁的季川一路上都不聲不響,此時突然來了句“此處的煙草餅好吃。”

煙草餅?

秦舒順着季川的視線看過去,那處攤子簡陋,上頭擺着幾個油紙包裹的糕點。

比起她常吃的來說,是簡陋的,不過竟然是這個人說的,秦舒覺得可以嘗嘗。

于是在她叫小販包一包時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沒有錢。

她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轉向身旁的季川。

幾乎是不用她開口,季川手裏的錢袋就已經遞給了她。

秦舒接過,頗有些猝不及防,“給,給我?”

“嗯”

秦舒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一個聲音。

“阿姐?”身後是一個有些不确定的少年音。

秦舒轉過頭有些詫異,“秦滿?”

“真的是你!阿姐!”那叫秦滿的少年頓時喜悅起來。

他第二眼看向秦舒身邊的季川,然後興喜的神情斂下“這位……這位是季将軍吧?”

季川略一點頭,嗯了聲。

“不知将軍是否有空,我們……”

他話沒說完,季川打斷,“軍中事物繁忙,若是想找秦舒不若明日。”

秦舒沒聽懂,他的意思是明日她可以見阿弟?

秦滿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瞬難堪後自己下了臺階,“既然如此,那今日就不叨擾将軍了。”

季川點頭,牽着秦舒離開。

“明日我會去西域一趟,最遲兩日回來。”

“啊?”秦舒暫時還不能跟上季川的跳躍弧度。

兩人在火光處站着,季川神情認真,“等我回來我便去秦國提親。”

……

或許是明後日都見不到,今晚季川在床上時格外纏人,雖說不是這個形容,但這個詞确實合适。

夜深,季川已經熟睡,秦舒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她難得的再次不明白,這位将軍不會是睡着睡着睡出了感情罷?

若說秦舒是普通人,那在不在一起都是無所謂的,但問題是這家夥直接略過了皇帝想要求娶敵國公主啊,秦舒要是皇帝都不能忍。

這般想着,漸漸的,秦舒枕着人手臂睡去。

第二日她難得早起,見眼前季川正在整理腰帶連忙下床想表示一下自己的賢惠。

誰知季川卻把她按住了,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道,“再睡會”

秦舒:“……”

秦舒似乎從來沒有認真打量這位将軍,此時一看才發覺這位将軍相貌似乎并不比自己差,且戰功赫赫。

秦舒難得的有些動搖,和這人過似乎不是那麽難以接受的事?

“我留了一部分兵力在城中,這幾日讓徐副将跟在你身邊。”

聽到他的話,秦舒問,“為什麽要留兵力在城中?”

問完她這才發現她的話有些打探軍情的意思。

“我不是……”

“恐有變故。”

他說完這句話也不再多說。

秦舒不知道什麽變故,但也不好再問,見季川穿戴得差不多,秦舒有些小心的問,“西域很危險嗎?你帶的兵力……夠嗎?”

“不用擔心,很快就回來。”季川揉了揉她的腦袋,“走了。”

“……嗯”

……

季川前腳剛走沒有多久,後腳秦滿就來了,時間不差,就像算好般。

“阿姐!”少年抱住秦舒,像個孩子一樣撒嬌。

“在呢,多大了還撒嬌?”秦舒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後讓侍女出去。

秦滿開心的神色落了下來,問自己姐姐,“阿姐,你過得怎麽樣?”

“在将軍這裏,過得還不錯。”

秦滿眉毛皺起,然後問,“近日聽他們傳聞……你與那季賊……”

秦舒一頓,然後問他,“可是父皇想……”

那少年點點頭,“是,父皇知曉季賊借道便有這個想法了。”

秦舒袖下的手捏着,她神色只有一瞬不對,然後恢複如常,“此事交給我罷。”

秦滿興喜,然後道,“如果姐姐願意動手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沒有誰比姐姐更有機會了!”

少年将一小瓶東西給了秦舒,“如果姐姐想好了。将此投入季賊吃食……”

……

“那姐姐,臣弟就先告退了。”

秦舒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以往單純可愛的臣弟看她眼中只有算計,父皇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生死,唯一一個關心自己的人竟然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季将軍。

她為了父皇的私欲成為獻祭的陪葬品,是的,她原本就不是去和親的,父皇告訴她,要她在與皇帝行魚|之歡時給皇帝下毒。

想着父皇的恩情,她同意了。

養大了她的父皇?她寵愛的臣弟?還是……

她到底該為誰而戰呢?

秦舒靜靜盯着桌上的藥瓶,就這般坐了許久。

……

“殿下,交給公主當真可行?”秦滿手下的人問。

“呵”

秦滿離了秦舒的住所原形畢露,“你沒見秦舒全身心都在季狗身上?”

秦滿惡意的笑了笑,想起季川看秦舒的眼神嗤笑道。

“我要的就不是她下藥,只要她在,季狗就不敢動手。”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

秦舒處,其實說來徐副将并不是很喜歡這個什麽公主的,自家主子為了這麽個人簡直瘋魔了,不說其他,就說将他放在一個女人身邊只為了保護她的安全?

在這城中能有什麽危險啊?

不過這小女子是真的好看……

徐副将直直站在秦舒身後,這一日他跟着秦舒往廣陵城的王府去。

“姐姐?你怎麽來了?”秦滿一臉詫異,然後趕忙将主位讓了出來。

秦舒看向身旁的徐副将,“你先出去吧。”

徐副将看了看手無縛雞之力的秦舒,再看了看對面帶刀的秦滿,然後毫不猶豫的跪下,“将軍命我保護您的安全。”

“你是在怕我對姐姐不利?”秦滿說着将手中的刀扔下。

然後他笑着問,“如今可行否?”

徐起不上不下,最後還是出去了。

下面的秦滿嘆息一聲,“阿姐,将軍将你看得可真緊啊。”

他這樣說着,手裏卻突然出現一把刀架在秦舒脖子上。

秦舒皺着眉被他抵住,“你到底想做什麽?”

秦滿眨眨眼,手下在秦舒脖頸處割出一條血線,“阿姐別怕,只是要你做一場戲罷了。”

“今日我本以為季狗去西域是為了簽訂協議,後來才發現他這招是引蛇出洞。”

說完,他嘆息道,“我聽說季将軍重諾,也不知我倆的命能不能在季将軍手下換到一兩座城池。”

“公主殿下!”在外的徐起那叫一個驚悚,他才剛出來不久,現如今秦舒就被人劫持了?

他手裏拿着劍就差一下就直接沖上去了。

“小心喔,我的刀不長眼的。”秦滿在笑,笑意絲毫不答眼底。

徐起額角出現青筋,“放開公主,我放你走!”

“哦?你是說放我離開這已經被重兵包圍的廣陵城?”

徐副将咬牙,“你若是不放開她等将軍回來必然不會留你性命!”

“哦?”秦滿手中的刀換了個位置,從脖頸到腰間。

血線從秦舒腰間打濕衣衫。

徐起還真就不敢動了。

徐起接到自家将軍半路折返的消息是在一炷香之後。

季川站在城下,手裏攥着弓箭,戾氣極大,挨得近的親兵都看得見手臂上爆起的青筋,“秦滿!”

不知為何,他今日竟然帶着個面具,露出的一節下巴好看極了。

确實是好看的啊……

劇痛換回了秦舒的意識,“阿姐,你在想什麽吶?”

徐起就在城中,此時他已經将城裏的異黨清理幹淨了,他看着城上挾持着秦舒的少年,“秦滿!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自己的部下死亡秦滿毫不在意,他只是用手中匕首抵着秦舒命穴,眼光則撇着城下的季川,眼中似乎有挑釁。

季川呼出口氣沉着聲音,“你想要什麽?”

聽到季川的話秦滿笑出了聲,似乎是有些瘋狂。

他手下的秦舒想趁着秦滿不注意溜走,只可惜還未動作就被抓住,他嗓音軟軟的道,“阿姐別動哦。”

說完這才去搭理下面的季川,“要什麽?莫不是季将軍以為我挾持阿姐是為了向你讨要什麽?”

“你将秦舒留在廣陵城不就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以為你真的前往西域了嗎?”

他說完,猛的帶着秦舒轉身,匕首抵住秦舒脖頸,對着身後準備上來的的士兵威脅,“諸位不要随便動哦~”

他威脅完,這才轉眼看着下面弓弦緊繃的季川。

然後他微微笑着,大聲喊道:“季川,你似乎也沒有給我留有後路啊?”

“早在離開時便将廣陵城封鎖,連只鳥都飛不進來。”

季川努力平靜神色,手中抓緊的彎弓裂開,“放開她,我承諾你能完整出城。”

“完整出城?”秦滿瘋狂大笑,就連眼淚都憋了出來,“你以為我劫持阿姐是為了出城?”

“季将軍呀,其實你猜的沒錯,我就是個瘋子,自從你将阿姐帶走時就瘋了,我就是想讓你嘗嘗失去愛人的滋味會不會很疼啊!”

說完這句話,秦舒只覺得墜落感襲來,天地旋轉,她再也看不見季川崩裂的神色。

秦滿抱着秦舒跳下城牆,在下墜空中,秦舒清楚的聽見自己這位臣弟說,“阿姐,這場戲不如就假戲真做吧……畢竟,我對你的愛不比季狗少呢……”

季川赤紅着眸子,像是要吃人一般,“秦舒!”

秦舒最後一眼看見一個朝她飛奔來的人,那人風塵仆仆,一雙眼睛都紅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季川……

我還能不能見到你呢……

——

永平十六年,秦國邊城廣陵起了一場大火,将整個城池付之一炬,同年,季将軍娶了一個貌美妻子,聽說那妻子也死在了廣陵城中,有謠傳說是秦國蓄意謀害了季将軍妻子,為此,秦國徹底進入陳國暗殺名單。

永平二十年,秦國滅,季将軍命人在此修建了一座帝陵。

後來,聽世人傳唱那位季将軍的生平,無一不是在惋嘆少年英傑難過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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