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哪怕隔得這麽遠,也可以看清倒在地上的是一個少女。
她身穿白色衣裙,烏黑的發絲逶迤在地上,因為強行破解陣法而心神受創,身旁的草葉被她吐出的鮮血染成紅色。
晏尋腳下一頓,這怎麽看都只是北境尋常宗門的普通弟子,但是能夠令金鈴公子這樣被牽動,又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走。”軒轅策正在猶豫該不該過去的時候,身後的青衣魔修已經超過了他,“過去看看。”
看着他的背影,軒轅策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來到昏迷的人面前,楚倚陽蹲了下來,伸手拂開了擋在少女臉側的烏黑發絲。
他的目光落在這張熟悉的臉上,果然是傅月舒。
北境玄門各派都來了皇都,天山劍派自然也不可能落後。而自己身受重傷,境界倒退,可能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境界,身為“自己”的未婚妻,她在門中自然也不可能好過。
在這種地方落單,實在是太正常了。
他看着在昏迷中也蹙着眉頭,仿佛在承受着痛苦,再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要為她牽動的清麗少女,想到在自己來之前,晏尋就已經在陣法中走了不知幾個來回,沒有遇上她,再因為這個世界的意志而發展出新的劇情,都算得上是給自己面子了。
探查傅月舒的傷勢間,晏尋跟軒轅策已經來到了面前。
只見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高傲疏離、沒有什麽溫和耐心可言的紅衣公子,難得溫柔地把倒在地上的人半抱在懷中,喂了她一顆療傷聖藥。
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晏尋只覺得這女子對他來說,果然不同。
這樣想着,他便朝楚倚陽懷中昏迷的少女看了一眼,見她的容貌确實清麗如雪,只是跟抱着她的紅衣公子比起來,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并不知道晏尋此刻在想什麽,将藥喂下去之後,楚倚陽又以右手抵着少女的後心,将自己的靈力輸送進去,助她化開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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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的注視下,傅月舒的睫毛顫了顫,悶悶地咳嗽一聲,然後睜開了眼睛。
眼中映入的第一抹顏色,就是耀眼的紅。
傅月舒愣了一下,聽見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耳邊響起:“醒了?”
“應……師兄?”
她等了片刻,模糊的視野才變得清晰起來,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跟他眸色淺淡的眼睛,心中立刻生出了安定感,随即意識到自己還待在他的懷中,連忙坐了起來。
楚倚陽放開了她,望着她恢複紅潤的臉,問道:“感覺如何?為何這裏只有你一個人?”
傅月舒感應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确定已經無礙,于是看向楚倚陽:“多謝應師兄,我已經沒有大礙了,我——”
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晏尋跟軒轅策,說話的聲音一頓,猜到他們是跟楚倚陽一起入陣的人。
楚倚陽伸手托住了少女的手臂,扶她起身,聽她在短暫的停頓後,繼續說了下去,“我本來是跟師父和幾位師姐一起來的皇都,只不過在鐘聲響起,踏出客棧以後就失散了。”
她被傳送到了這裏,只能試着破解面前的陣法,卻被山殿的陣意所傷,倒在了這裏。
知她沒有經歷其他的波折,楚倚陽稍稍安心,原本想問她在皇都還見過其他熟悉的人沒有,在旁站着的晏尋就開口道:“這位姑娘是?”
聽到這如同三月春風,又如情人低語的缱绻嗓音,傅月舒擡眼朝他看去,感到整個人都撞進了青衣魔修那雙不笑時也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裏。
她本能地覺得此人不是正道,于是又微微蹙眉,避開了和他的對視。
晏尋挑眉,再待說什麽,就見楚倚陽向前走了半步,将這個清麗佳人擋在了身後,冷淡的眸光中含了幾分警告之意:“她是我的未婚道侶。”
先前他截斷了晏尋跟她在青葉山城相遇的劇情,現在傅月舒沒有認識晏尋,也就沒有跟他生出情愫,跟應劫心的婚約也就沒有被取消。
只不過……楚倚陽微微皺了皺眉,想到北堂寒夜,又想到降生在瑤池的弟弟,劇情變化得這麽厲害,婚約存續與否也不那麽重要了。
他不可能留在這個世界,也不可能跟傅月舒在一起,之後還是應該找個機會解除了兩人之間的婚約,不要耽誤了她的人生。
盡管如此,風流如晏尋也絕不是一個好人選。
見到楚倚陽身上明顯的戒備,晏尋一點也不陌生,他全不在意,只對傅月舒微笑:“原來是天山劍派的傅姑娘。”
在楚倚陽身後,傅月舒微微點頭,算是和他見過了禮。
沒了血池相遇那樣的環境,青衣魔修對她似乎是真的沒有太多的興趣,很快将目光從她身上收了回來。楚倚陽見他看向了自己,明明薄唇未動,聲音卻在自己耳邊響起:“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我怎麽會對你的未婚妻動別的心思?”
何況已經有他這樣絕頂、又像是籠罩在迷霧中的美人在前,吸引足了他的注意力,旁人又如何還能夠入他的眼?
“沒有最好。”
楚倚陽用了跟他一樣的手段将聲音傳了回去,然後也不再戒備,只将想要招攬進合歡宗的軒轅策介紹給了傅月舒。聽她說完木殿深處可能還有什麽人,四人便繼續結伴前行,準備收攏沿途的北境玄門的修士。
如傅月舒所言,他們再朝着陣法深處走去,果然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其中不少都是在青葉山城中一起闖過血河大陣的人,當初那個帶隊想要突入到血河大陣中心去破陣的中年文士也在其中。
他走得最遠,而且難能可貴的保持着清醒,不過也吐了好幾回血。
等遇到楚倚陽一行人,見他這樣沒有羅盤,不必推算,只是一直往前,陣法就如同被馴服的猛獸一樣在他們面前一路開啓,他看楚倚陽的目光越發的敬佩。
“當日去血河大陣中破陣的人果然是他。”
走在隊伍當中,他擦着嘴角的血,跟身旁重聚的同伴感慨,已經不敢再去觸碰面前的陣法。
當日,血河大陣破了以後,沒有見到金鈴公子從裏面出來,城中修士還有了別的聲音,質疑應劫心是不是真的進去了,現在都該被打臉。
那些跟中年文士一起進來破陣的修士跟他一樣,都被折服,看着走在最前面破陣的紅色身影,只感慨自己不争氣:“若是你我争氣一些,也不用總是靠金鈴公子來帶我們闖出困境了。”
“哎,剛來皇都的時候,老徐就說撞見這麽多熟人,感覺像是回到了青葉山城,這家夥還真是沒有說錯。”
不過他們運氣好,被困在陣法裏,讓金鈴公子給救了,老徐他們就不知怎麽樣了。
火殿。
殘陽如血,仿佛廣闊無邊的荒原上,幾個狼狽的修士聚集在一起,其中一個手執羅盤的陣師胡子都被燒掉了一半,維持着戰陣的靈力,感到腳下地面傳來的震動,看着自煙塵中出現的惡鬼軍隊,大喊一聲:“他們又來了!”
“媽的……”守在最前面、手持金環大砍刀的一個虬須壯漢罵了一聲,“有完沒完了?!”
荒原之上,分隔甚遠的各處修士聚集點都在發生着同樣的戰鬥,殺死一批惡鬼軍隊,等再過一陣,就又會有同樣的一批出現。
無窮無盡,不知疲憊,仿佛只要自身在這片荒原上,這些眼眶中燃燒着紅火的惡鬼軍隊就永遠也殺不死。
他們想要前進不可能,想要重聚更是艱難,重新整裝朝着這裏發起沖鋒的惡鬼軍團腳步如同軍鼓,而在荒原之上不知何處有激越的笛聲沖天而起,也同樣點燃了修士的靈力。
他們身上騰起戰意:“殺——”
“殺——!”
笛聲響起之處,劍光如同寒星,撕破四野。
寧少游身上的衣袍不複整潔,周身靈力被催動到極致,一劍橫掃八方,将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惡鬼軍隊都掃飛出去。
而站在他身後、用盡靈力吹奏破陣曲的宗默也是灰頭土臉,身上的藍色錦衣不再光鮮。
見到好友的身影在這些聚攏過來的惡鬼軍團中穿梭,化作銀色流光,将他們擋在距離自己十尺之外,宗默暫停了吹奏,用累得已經抽搐起來的嘴罵道:“有完沒完?為什麽來得這麽多?!”
橫飛的劍光、枯骨與煙塵中,寧少游的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帶上了幾分焦躁:“你說話就說話,停下來幹嘛?!”
他已經出了那麽多劍,迎戰了那麽多波惡鬼,現在身體疲憊,靈力也要運轉不動了。
宗默的笛聲一停下來,他的劍招立刻出現了遲滞。
要說話當然就只能停下吹奏,誰能做到一邊說話一邊吹笛子?!
平生第一次,宗默後悔起自己怎麽選了笛子做法寶,像瑤池少主一樣選把琴多好。
但他還是再次吹奏起來,笛聲一起,寧少游的攻勢就再一次變得淩厲流暢。
只不過兩人都知道,後面來的惡鬼軍團只會越來越多,遲早會超過他們所能負荷的限度,只能指望有強援到來或者有人通關了火殿。
可是,誰會來呢?
天琴宗少主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道:“誰要是能救我,我管他叫爹都行。”
就在兩人都戰到絕望之時,一道強橫的、無可匹敵的劍光從天而降,劈得整座荒原都震顫起來!
無邊的荒原之上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痕,長達數丈,深不見底,沿途的惡鬼軍團閃避不及全都掉了進去,要不是寧少游反應迅速,拽了宗默禦劍而起,現在兩個人也掉下去了。
煙塵四起,他們懸停在荒原上空,看着在裂縫邊緣蔓延的冰霜,意識到這是誰來了,心中紛紛浮現出了一線希望。
下一刻,一道劍光從極遠處來到了他們面前,看着白衣劍尊那雙仿佛浸透了昆侖巅上風雪的眼睛,兩人第一次由衷地感到——見到他真好。
宗默: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