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荒原上,煙塵緩緩散開,原本赤紅色的大地上多了一道白色裂痕,猶如在森羅殿背後的操控者臉上留下的一記劍傷。
如此強大的氣息降臨,四野肅清,那些被圍攻得疲于應對的修士在短暫的怔忪之後,都狂喜地朝着這邊聚攏了過來。
宗默跟寧少游見北堂寒夜一抖劍上冰霜,将乾坤劍歸鞘。
在火殿的荒原上,他依舊如同一匹獨狼,沒有打算跟他們說話。
但不知為何,他那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在寧少游身上掠過,打算離去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見狀,清楚知道只有抱住北堂寒夜大腿才有活路的宗默心中一喜。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立刻推開了好友的手,自己飛了起來:“沒想到在這裏見到劍尊,實在是太好了!”
哪怕在青葉山城血戰一夜,也沒有現在這麽狼狽的天琴宗少主湊到了比他親爹更親的白衣劍尊面前,唏噓地道,“要不是剛剛劍尊出手及時,我們就死定了。”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北堂寒夜卻沒有看他。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寧少游身上。
明陽劍派首徒被看得有些緊張,原本就冷肅的俊顏變得更加肅然。
被忽略的宗默也轉頭朝着好友看去,就聽北堂寒夜的聲音沉沉地響起:“你身上的氣息是怎麽回事?”
下方,那些被傳送到火殿、經歷了無數場厮殺的修士已經聚攏了過來,仰頭看着天上三人。
寧少游聞言,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北堂寒夜淩立在半空中,等待着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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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上,北堂寒夜感應到了熟悉的鬼氣。
從破妄而出,他就知道,自己想見的人必定就在皇城之中。
在山洞時,他是少年的模樣,身上有着暴動的妖力,跟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妖氣。
這一次他出現在幻境裏,已經變了模樣,身上的氣息也變作了森然鬼氣。
他既然想見他、想要找到他,那麽只要在這些修士中去找,找到他們哪一個身上有相似的氣息,便有可能是他。
至于見到他之後要怎麽樣,北堂寒夜并不知道。
師祖的訓誡言猶在耳,修習殺戮道不能動情,但他已經動心,這便是事實,無法改變。
或許只有找到了人,才能知道答案。
荒原上的情況時刻在改變,下方聚集的修士不知道他們在上面做什麽,只是在警戒着周圍。
而北堂寒夜向來不缺乏等待的耐性,何況自有記憶來,讓他有這般執念的就只有一個人。
宗寧二人一起冥思苦想,寧少游身上有什麽東西能夠引起北堂寒夜的注意。
宗默拿着笛子撓了撓頭,然後腦海中靈光一現,立刻轉身對北堂寒夜高聲道:“我知道了,是那個!”
他說着從懷裏取出了一塊令牌,寧少游見到這塊令牌,也露出了恍然神色。
“劍尊你看。”
迎着北堂寒夜的目光,宗默在這塊有着山石标志的令牌上輸入了靈力,然後跟寧少游一樣,他身上的氣息也是驟然一變,從原本鮮活的人氣變成了陰森的鬼氣。
“就是這塊令牌。”寧少游也拿出了此物,對北堂寒夜說道,“這是從明陽劍派下轄的城池外得到的東西,只要注入靈力就可以改變氣息。”
他先前一直用它改變氣息,就是為了混入這些源源不斷的惡鬼軍團之中,混淆它們的認知,僞裝成它們當中的一員,好增加偷襲成功的概率。
此刻為了演示,寧少游将令牌中的靈力撤了回來,他身上那股跟活人不同的鬼氣頓時消失了。
他擡起頭,見白衣劍尊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宗默身上,看得兩人心裏打鼓——
不是已經說清楚了身上鬼氣的來由,為何劍尊看他們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對?
麻煩,看着這兩塊森羅四殿的印記、可以改變氣息的令牌,北堂寒夜知道自己所要排查的範圍再次擴大了,此間顯然不止一人手上有可以化身惡鬼的東西。
而且無論是寧少游還是宗默,他們手持不同的令牌,變化出來的氣息卻沒有什麽差別。
但是,北堂寒夜眸光一掃,落在寧少游的手上。
明陽劍派首徒的右手食指上戴着指環,那是他們門派首席大弟子的印信。
在鏡花水月的幻境裏,曾經捧住自己的臉将唇重疊上來的人,他的手上是沒有指環的。
而且……北堂寒夜的目光在寧少游緊抿的唇上掠過,明陽劍派首徒的唇偏薄,跟幻境中的人不一樣。
對方仿佛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但是越是回想,就越能夠想起與別人不同的細節。
這兩處都不符合的前提下,北堂寒夜先排除了寧少游,看向了宗默。
他一移開目光,寧少游就整個人放松了下來,感到自己背後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了冷汗。
被渡劫期的劍尊這樣看,比在惡鬼軍團中沖鋒壓力還要大。
不過……明陽劍派首徒懷疑着自己剛剛看到的事——
劍尊剛才是不是在看我的嘴唇?
相比起他的不自在,宗默就不同了。
一感覺到白衣劍尊看向自己,目光中似乎帶有目的不明的靠近信號,天琴宗少主立刻像親人的小狗一樣,搖着尾巴貼了上去:“劍尊。”
跟寧少游比起來,他的手上幹淨,沒有任何的飾品。
能言善道還自來熟的天琴宗少主更有着一雙漂亮的唇,哪怕不在微笑的時候,嘴角也翹着。
他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審視,心思已經從“抱緊北堂劍尊的大腿從這裏出去”跳到了“抱緊北堂劍尊的大腿,從北境的二級宗門躍遷到北境第三大宗門”。
“北境第二”這個位置是合歡宗的,他當然相信楚倚陽還有一飛沖天之日。
第二不敢想,但是第三沒問題。
天琴宗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待了夠久了,也積累了足夠的實力,而面前的劍尊新上位,也要有一些他自己的追随者。
只要把握機會,抱住了他的大腿,這樣天琴宗上位指日可待!
等他上去了,當然也不會忘了提攜少游的明陽劍派。
少游光練劍,不懂得變通,還是要靠自己來給他打好關系。以後天琴宗做北境第三,明陽劍派就坐北境第四,共同進退。
宗默想着,臉上已經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兩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準備追随的人,就差開口催促白衣劍尊快問自己話。
北堂寒夜本就打算用問話來拉近距離,制造機會審視,因此便順着宗默的期待開口問道:“你們進來多久了?打退了幾波進攻?其他人呢?你們一直在一起嗎?”
他在鏡花水月的第一層待的時間并不短,如果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必然是要落單的。
他們沒有落單的話,就可以一起排除。
他的話音落下,宗默便立刻回答道:“我們是跟各自的門人一起進來的,只不過中間分開了,然後再遇上,已經進來了兩個多時辰,打退了多少波敵人不記得了。”
說着,他還看了一眼寧少游,從他那裏征詢答案,見好友點頭之後才轉過頭來,不等北堂寒夜再問細節,就一股腦将進來之後的經歷告訴了他。
對好友的話唠,寧少游已經習慣了,只在旁默不作聲地看。
而北堂寒夜看着說個不停的宗默,雖然他符合了所有的條件,但是他話太多了,自己想要找的人沒有那麽多話,甚至是有些疏離的。
無論是在秘境的山洞裏,還是在剛才的幻境裏,兩個人貼得最近的時候,要麽是他妖力失控,要麽是自己身處危險。
更何況他留書說過,希望秘境裏發生的事就留在秘境裏,哪怕是在外面的世界重遇,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主動親近。
天上,宗默說着說着就沒聲了。
面前的人看起來像是在盯着他,可他卻有種感覺,對方完全沒有在看自己。
宗默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跟面前這位同批的那些劍子們,全都沒有長成的機會,都死在了他的殺戮之劍下。
這位确實是強盛的領袖,但靠近他也同樣很危險。
“劍尊。”
正在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之時,他聽到身後的好友聲音響起,感到他把自己往後拉去,若有若無地擋在了自己面前。
在那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寧少游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浸在冰水中,但他仍舊輕聲說了下去,“不知劍尊想要查探何事,但僅憑我二人知道得有限,下面已經聚集過來了進入火殿的修士,在荒原上還有更多,我想不妨一路過去,把他們聚集到一起,或許劍尊就能知道想要的消息。”
寧少游做出提議的時候,吊着一口氣,但幸好北堂寒夜接受了他的提議。
于是此刻,游散在無盡荒原上的修士被聚集了起來,跟随着前方的白色身影,猶如一把冰霜凝成的劍,朝着荒原深處走去。
在他們所過之處,強橫至極的劍意将惡鬼軍團掃蕩,往往還沒有成型的時候就已經被摧毀。
所有被聚攏過來的人都感到了慶幸,而作為最早更在北堂寒夜身邊,沒有被他驅逐,反而聚攏起了一整個隊伍的宗默跟寧少游則一直在暗中觀察着。
北堂寒夜并不在意荒原上這些修士的生死。
隊伍中有很多年輕修士,有男有女,但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年輕的男修身上。
哪怕隊伍中被救下的女弟子我見猶憐,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被冠絕四境、郎豔獨絕的劍尊所救,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不對他動心——他也根本不多看一眼。
宗寧二人看了一路,确定了心中的猜測。
寧少游:“劍尊在找人。”
而且找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宗默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不過是誰這麽不要命?好像欠了他很多錢。”
寧少游:“……”
看着遇上北堂寒夜之後、有了隊伍,就再次容光煥發起來,現在甚至還有功夫扇扇子的好友,寧少游只覺得難怪瑩瑩對他也沒有留戀。
——明明自诩風流,卻看不出別人是欠錢還是欠情。
寧少游調轉目光,繼續盯着那個白色的身影,心中想道:“這個狀态,挺像北境之外那些年輕俊傑被合歡宗弟子抛下後,不明真相地來找她們。”
但是一般合歡宗弟子哪有這膽子搞到劍尊頭上,而且他看的還是男子,難不成……
寧少游眼前浮現出了熟悉的紅色身影,随即搖了搖頭,推翻了這個想法。
怎麽可能,大家都那麽熟了,怎麽會認不出來。
而且應兄已經有契合的道侶了,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不可能。
啊我餓了,救命,我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