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深埋在地底的兇獸嘶吼着,甩頭從翻滾的泥土裏鑽了出來。
它像一座山岳在平原上拔地而起,大塊的泥土伴着震顫從它身上滾落下來。
在它已經皮肉腐朽,露出白骨的眼眶裏,仇恨的光芒在燃燒。
一只完全化作白骨的利爪探出地面,撐着它龐大的身體從地底鑽上來。
它被軒轅氏所殺,沉屍在這片戰場之下。
同外面那些被喚醒的兇獸一樣,一旦恢複神智,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複仇。
這片平原上,那些東倒西歪的士兵跟戰馬在它眼中都毫無吸引力,它能夠從風中嗅到軒轅氏的血脈。
——是天上那兩個人。
兇獸衰腐殘敗的頭顱昂起,朝着那個方向看去。
就只有這兩個人是它的目标。
身着黑色铠甲的那一個還在離它更遠的位置,但是這個穿着銀色铠甲的卻在向着地上墜來。
從地下探出了半個身子、渾身散發着死氣的兇獸兩眼緊緊地盯着如同流星般墜落的謝長樂,已經白骨化的利爪向上,朝着失去對身體控制權的人抓去。
“齊王殿下!”
原本想過去接住他,卻掉入大地裂開的裂縫,只能雙手扒着地面不掉下去的将領們頓時瞠目欲裂。
伴随着他們的呼喊聲,從上空激射而來的卻是先前充滿殺機的傀儡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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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發絲更細的堅韌細絲在徹底僵直的謝長樂手腕上一纏,另一端牽系在淩空而立的楚倚陽手上。
齊王麾下的人心裏一寒,只以為太子是在這個時候還要對齊王殿下痛下殺手。
然而下一瞬,天空中的兩人就調換了位置。
不能動彈的謝長樂被換到了高處,楚倚陽則轉移到了這個即将被利爪洞穿胸口的位置。
兄弟二人面對面,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能動的謝長樂看着那森然的利爪從後方逼近自己的兄長,瞳孔猛地收縮!
就在這時,一聲劍鳴沖天而起!
自齊王大軍的後方飛出了一道寒星般的劍光,直取兇獸!
楚倚陽在安心的同時,心中卻浮現出淡淡的困惑——
劍光的方向來得好像不對啊。
下一刻,一道更淩厲的劍光就從相反的方向後發而至!
這撕裂天地的一劍狠狠地斬在這頭被詛咒之血喚醒的上古兇獸身上,貼着地面在它出土的上半截跟沒出土的下半截之間畫出了一道霜線。
除了背對着利爪的楚倚陽,所有人都見到這頭被喚醒的兇獸從中間斷成兩半。
下半截還留在泥土裏,上半截則從截面向下滑去。
自截面處,白色的冰霜迅速地蔓延,發出冰封的聲響,轉眼就将斷成兩截的兇獸徹底封住。
剛剛被喚醒,還沒展開自己的複仇就被一劍劈成兩半的兇獸眼中仿佛還凝着錯愕,寒霜已經漫過了它的眼眶,來到頭頂,一直向前蔓延過了它的利爪。
代替了弟弟撞向那只利爪的楚倚陽背後的盔甲這才觸到爪尖。
所有人想象的利爪透體而過、血液噴灑的畫面并沒有發生,反而是白骨爪尖在碰到黑色盔甲的瞬間就從最前端開始,一寸寸地分崩離析。
轟的一聲,龐大的上半截屍體砸在地上,整座變成冰雕的兇獸屍體砰然一下碎裂成無數塊。
在向着周圍飛射而去的時候,這些大大小小的碎塊又化成齑粉,将平原染白。
白衣劍尊收了劍,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在一片霜白中下墜的人。
半甲子前他要對付這頭兇獸還需要耗費不小的力氣,最後更付出了代價,胸口還留着被它的利爪洞穿的傷痕。
——但如今,在蜃龍的幻境裏對付這個舊敵,只需一劍。
他沒有去看自己的時光殘影,一切都已經改變,這裏很快就會崩塌。
所有人只見到白衣劍尊在極速向墜落的太子殿下靠近,然後天地定格,以墜落的太子為核心,整個世界開始褪色、崩塌、收束。
幻境中的人和事都開始化成煙霧消散,北堂寒夜加快了速度。
只是渡劫期劍修飛遁的速度也快不過這個世界分崩離析。他看着在自己眼中唯一剩下有顏色的楚倚陽,見那雙眼眸轉動,朝着自己看過來。
白衣劍尊下意識地伸出了一只手。
然而在他的指尖觸到對方之前,這個世界剩下唯一的真實也在他面前化作了蜃氣。
他一頭沖進了灰白的霧氣,感應到自己追着的輝光在前方遙遙地亮起。
認定了那就是對方消失的方向,北堂寒夜再次毫不遲疑地向前沖去,從這團旋轉的時光碎片中沖進了另一團!
皇都中,盤踞在皇城中央的蜃龍在灰白的霧氣中游了一圈,周身釋放出更多的霧氣。
蜃氣朝着周圍擴散,将更多的人吞噬進了無數閃爍着微光的時空碎片裏。
檐角風鈴被吹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風中伴着揮散不去的血腥氣。
晚春的桃花被風卷入殿中,落在殷紅如血的錦帳上,為金線繡成的猙獰龍紋增添了一絲柔和顏色。
霞光晚照裏,立在窗前的人睜開了眼睛。
在他睜眼的瞬間,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這個軀殼中活轉過來。
望着眼前熟悉中帶着幾分陌生的景色,北堂寒夜知道自己進入了新的幻境。
這個幻境不再在戰場上,而在皇宮裏。
只不過這皇宮不是如今的皇宮,也不是半甲子之前,時間還要回溯得更遠。
檐角的風鈴再次一撞,發出聲響,吸引了窗前的人的目光。
絢爛晚霞中,烏鴉的影子在皇宮角落飛過,帶着淡淡的不祥氣息。
烏發白衣的劍尊收回了目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這具軀殼比他原本的要孱弱太多,手上也不見了他修劍這麽多年磨出來的繭子,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潤,缺乏血色,倒像是握慣了筆的文臣。
他的力量還在身體裏,不過卻像被加上了一層限制,不能輕易地調用。
北堂寒夜放下了手,從窗邊轉身,将目光投向自己所處的宮殿。
在前一個幻境裏,他出手斬殺了那頭上古兇獸,擾亂了規則,這一次再沖進來,會被限制才正常。
他方才見到了園子裏的幽靜,感到了周圍的沉寂,原本以為這個軀殼所在的宮殿也應該十分清冷才是,然而目之所及,随處可見的紅燭、喜字與殷紅錦緞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不像是關人的地方,它更像是一處椒房,等待着喜事在這裏降臨。
沒有讓他等待太久,殿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廊上人影閃動,魚貫地進入了殿中,北堂寒夜朝着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一群捧着托盤的宮人低着頭走進了殿內。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老太監。
他帶着人一進來,見到窗邊站着的修長身影,臉上頓時堆起了一個笑容:“尚書大人醒了?”
皇宮、尚書……
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再看那些宮人手中捧着的大紅喜服,北堂寒夜心中浮現出了一絲明悟。
蜃龍截取的時光碎片都來自這片舊地。
這是六百年前——六百年前的軒轅皇朝。
坐在那張龍椅上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暴君,給這個人間皇朝帶來了至暗時刻。
他性情乖張,殘忍暴虐,喜愛酷刑,別說是後宮,就是朝堂上的大臣稍有不順他的意,也會被他賜死。
——前一日還在一起上朝的同僚,第二日就會看到他的頭顱像燈籠一樣挂在城牆上,鮮血淋漓。
他重色重欲,只要是看中的人,不管對方是不是有夫之婦,不管她的夫君是不是為他賣命的臣子,都會把人強行擄進宮中。
——如果順從他,就可以在後宮中多活一些時日,如果不順從的話,也會變成裝點皇城的燈籠。
六百年後的那位太子殿下頂多是懦弱無能些,要說倒行逆施引發衆怒,還屬這位紅衣暴君。
他可以喪心病狂到将自己的股肱之臣、曾是太子少師的白尚書都擄進宮中,要他以男子之身成為他的妃子,終于被自己的親弟弟起兵從皇位上驅逐,親手殺死,還了江山一片清明。
這個軒轅皇朝歷史上唯一沒有被葬入帝陵,史書記載也多是負面的暴君,就是這座喜殿的主人。
而北堂寒夜如今的身份正是那位被他強擄進宮中,羞辱至極的要以男子之身被封為妃的尚書。
“尚書大人,今日是陛下選定的大好日子,尚衣局趕制好了喜服,還請大人試試合不合身。”老太監迎着他的目光,弓着身說道。
這位白尚書一向都是極為清冷的,但是目光卻從未像今日這樣讓他有壓迫感。
此刻老太監看他的感覺比起在看一幅美人圖來,更像是在直視一把劍。
他這短短兩句話在對方的目光下就幾次都要說不下去。
但想到帝王的命令,老太監還是堅持着說完了。畢竟得罪面前這位只是沒有好日子過,可是得罪帝王那就是直接沒命了。
見北堂寒夜沒有說話,老太監擡手一揮,讓身後那些宮人上前去給他換裝。
這些宮人捧着衣物發冠迅速靠近,不敢擡頭。
曾經有侍奉的宮人在帝王來的時候,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就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屍體挂在了殿外。
只是當他們來到白尚書面前,見到那不染纖塵的鞋面出現在眼皮底下時,就聽見一道清冷無情的聲音在面前響起:“退下。”
十七 2021/10/10 19:36:59
弟弟:這一次我來,一方面是為了我的好友!另一方面是為了推翻哥哥你的暴政!
你的好友:別來。
明河 2021/10/10 19:37:55
笑得
明河 2021/10/10 19:37:58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