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無形的傀儡絲漂浮在空中,猶如手套主人觸覺的延伸,在黑暗中感應着潛在的危險。
在發現所有的法寶都報廢、就只有這只手套還能用的時候,楚倚陽就對它有了全新的審視。
這件超越了天級法寶的存在,在殘缺的狀态下也表現出了出衆的特質,可是卻沒有成為陰陽翻覆眼的鎮壓物,而且其中一只在落入幽冥之後,又出現在那個面具人手上——
這讓楚倚陽很難不懷疑它們的真正來歷。
或許,這本來就是屬于幽冥的東西。
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到了晚上,兩人已經走了一整天。
代表他們的紅點在地圖上只移動了很短的距離,前路仿佛無窮無盡。
他們在這裏走了一月有餘,還沒有要走出去的跡象。
一看清時間,楚倚陽就感到了身體的疲憊。
哪怕他們變成凡人,體魄也要比一般人強健許多,但他還是決定勞逸結合。
“今天就走到這裏了,找地方休息吧。”
他一停,身後的鈴聲就跟着停了。
黑暗中,紅衣公子轉過身去,探向北堂寒夜的手。
多日相處的默契再加上傀儡絲的聯系,他一伸手就找到了北堂寒夜的所在,将那修長的、帶着繭的手指輕輕地握在了手中。
楚倚陽并不想像原著裏那個戴面具的家夥一樣,用對待一件物品、對待一個傀儡的方式來對待北堂。
北堂寒夜現在是有淺層記憶的,哪怕他的本我被送回了那個冰天雪地的夢境中,在其中沉睡,這些冰存的意識也會将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記錄下來,等到他的神魂一蘇醒,就會重新融合。
深淵底下很冷,但北堂寒夜的手卻很暖,在将那修長的手指攏入掌心的一刻,就是楚倚陽在這片死地裏真切地感覺到活氣的時候。
只不過在拉起北堂寒夜,向傀儡絲勘察到的平整幹燥的背風處走去時,楚倚陽後知後覺地發現北堂寒夜的手中少了什麽。
鈴铛不見了。
奇怪。
楚倚陽有些困惑,剛剛鈴聲明明響了一路,等到他們停下鈴聲才停下,不可能是掉在半路上了。
他想着,牽着北堂寒夜來到了選定的休息處,又拉着他在平整的石面上坐下。
然後,他從懷中拿出了一顆不用靈力就能自己發光的珠子。
這顆鴿子蛋大的珠子一拿出來,光芒就幽幽地照亮了這片黑暗。
這是楚倚陽從青葉秘境的山洞中出來以後,就随身攜帶的新收藏了,比起要點火來,這樣的夜明珠更方便。
黑暗中一泛起柔和的光芒,北堂寒夜的臉就瞬間被映亮。
昔日冠絕四境的俊美劍尊如今安靜地坐在他面前,依舊是眼睛一黑一紅,眼下凝着一顆心碎血淚,從五官到神情都透着傀儡特有的非人氣息。
在夜明珠的光亮中,他的目光像是落在楚倚陽的臉上,又像是沒有在看他,烏黑濃密的睫毛如同被定格住一樣,一動也不動,美貌如同虛幻般脆弱。
楚倚陽看了他片刻,然後敲了敲系統:“截圖。”
系統生動地傳達出了升級後獲得的新情緒。
在照做的同時,它問楚倚陽:“你的專業呢?”
紅衣公子欣賞着面前這不像真實造物的美貌,答道:“我打了一輩子仗,難道就不能享受享受?這是我這些年最接近休假的時候了。”
被困在這裏,也暫時不用擔心弟弟那邊會有什麽變故。
只要在這片黑暗中找到路,想辦法把主線劇情拉回正軌上就好。
等到系統把眼前的這幅畫面截好圖了,楚倚陽才松開北堂寒夜的手,拿着夜明珠去找自己的鈴铛掉到哪裏去了。
明珠的光芒落在黑底紅紋的衣袍上。
楚倚陽的目光在上面掃過,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截鈴铛在哪裏。
帶着微妙的表情,他伸手拿起了挂在北堂腰間的昆侖令。
在系着昆侖令的繩子上,那截鈴铛正被綁在上面,跟昆侖聖物一起綴在前任劍尊的腰間。
楚倚陽心情複雜地擡頭,看向北堂。
面前坐着的傀儡美人似乎也被他拿起昆侖令的動作吸引了,正低垂着眼睛看着楚倚陽手中的昆侖令跟那半截鈴铛。
把它跟昆侖聖物放在一起,楚倚陽深深地覺得自己的鈴铛何德何能。
但是深淵之下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北堂既然覺得把鈴铛跟昆侖令綁在一起更令他安心,那就随他去吧。
紅衣公子想着,将手裏的昆侖令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綁在上面的鈴铛因為這個動作跟昆侖令輕輕相撞,在幽靜的世界裏發出輕微的聲響。
北堂擡起了眼睛,那一紅一黑的妖異眼眸仿佛月亮追逐太陽,永遠跟着楚倚陽的動作而轉。
确定了鈴铛沒掉,也确定了北堂身上的傀儡術還在起作用,今日他也沒有出什麽問題,楚倚陽這才把手裏的夜明珠放在了地上,然後伸手從這個傀儡美人的背上解下了包裹。
北堂寒夜安靜地坐在原地,任他動作。
在他們掉下來的第一天,搞清楚狀況之後,楚倚陽就用北堂寒夜的乾坤劍把儲物袋給捅破了,裏面的東西頓時散了一地。
經過上次山洞的事之後,他就怕再遇上這樣的問題,因此在儲物袋裏準備了辟谷丹。
随手扯了一塊布料,把有用的東西都打包了起來,楚倚陽就把它背在了北堂寒夜背上。
現在,他是受他所操控的傀儡,背一下這些東西不算什麽。
楚倚陽自己也收拾了一個包裹的衣物背着,然後帶着北堂寒夜在深淵底下開啓了尋找出路的旅程。
北堂雖然有淺層的意識,有體溫,但其他方面卻跟傀儡一樣。
他不會累,不需要進食,也不會出汗,哪怕在深淵底下再走上幾個月,他身上的法衣也不會染上任何的髒污。
可是楚倚陽不同,雖然辟谷丹可以解決問題,而且深淵底下也足夠冷,就算不停地走也出不了什麽汗,但兩天換一次衣服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這一路走就一路換,換下來的衣服都被丢棄在深淵之下——
左右也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能夠活着掉下來,見到他扔下的東西。
這樣走了一月有餘,楚倚陽背着的那個包裹裏面的衣服已經替換光了。
于是剩下的東西,就都背在了北堂寒夜身上。
同往常一樣,楚倚陽解下包裹,取出了辟谷丹,倒了一顆服下。
丹藥入腹的瞬間,他就感到了飽足,身體積累的疲憊也被驅散了不少。
他盤算了一下剩下的辟谷丹還能支撐幾個月,忽然察覺到北堂寒夜的目光。
獨吞當然不是他的風格,楚倚陽于是舉起了手中的丹藥瓶子晃了晃,問道:“要吃嗎?”
不知理解了他的話沒有,那雙形狀優美的異色眼瞳只是在明珠微微的光芒中望着他。
楚倚陽便倒了一顆,喂到他嘴邊:“吃吧。”
北堂寒夜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低頭張口,把喂到了他面前的辟谷丹叼走。
然後,他喉結一動,把它咽下。
辟谷丹沒有什麽味道,可楚倚陽看着這一幕,卻不合時宜地想起幼年版的他吃到酸葡萄的樣子。
不知如果是在這個狀态下把酸澀的葡萄喂給他,這張臉上會有什麽表情。
他想着,掌心感到了北堂寒夜的溫度,有點癢。
楚倚陽想道,北堂身上仿佛所有的部分溫度都比他要高。
他收回了手,看着面前只剩下一點本能意識、本我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繼續沉睡的人,然後開口道:“出身決定不了什麽。”
這句話換來北堂寒夜的擡眸。
被這雙眼睛注視着,紅衣公子擡起了沒戴手套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臉,“雖然你現在不懂我在說什麽,但是等你醒了以後會知道的。”
變成他所操縱的傀儡,北堂寒夜喜歡他停留在自己臉側的手。
然而在他垂目,本能地想要貼近的時候,放在那裏的手卻移開了。
楚倚陽的右手順着他的臉側下滑,來到了他那顆被傀儡絲所束縛的心上,停在了胸口的位置。
“你的心才是決定一切的地方。”
他的指尖抵着北堂的心口,感到從底下傳來低沉而深緩的心跳。
從兩人啓程找出口以後,他每天停下來的時候,都會對北堂寒夜說一些話。
今天他說起的是應劫心。
明珠幽幽的光芒中,紅衣公子清冷的聲音在一片寂靜裏響起。
“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錯誤的産物,生來就不被母親期待,可是我比你幸運,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人代替了她成為我的母親,給了我全心的愛。”
就像在黑暗中行走,雖然沒有太陽,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陽的東西。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劫心比他要幸運。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是自己選擇出生,也不是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只是因為那裏恰好只有這麽一條路。”
他将指尖從北堂的心口移開,重新來到了他的手背上,然後握住了他。
“等你想起來以後,你要記住我的話,要學會放下。只有放下過去,才能繼續向前走,走得更遠。”
話音落下,面前的人依舊沒有反應。
在變成傀儡以後,北堂寒夜連眨眼的次數都少了。
這樣單方面的對話的确容易叫人意興闌珊。
不過好在,楚倚陽也沒指望他在只留下淺層意識的時候,還能跟自己有多少互動。
他收回了手,準備換衣服。
1、我打了一輩子仗,難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出自于和偉老師的劉皇叔臺詞。
2、就像在黑暗中行走,雖然沒有太陽,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陽的東西。——《白夜行》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