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後

太後

按照大蕭朝的禮儀,大婚後的第二天,帝後是要一起去給太後請安的。

顧苓柔今日穿了一條淡黃色的羅裙,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着一朵朵尊貴的牡丹,水芙色的紗帶曼佻腰際,越發顯得窈窕無雙。

待顧苓柔穿戴好,走到殿門之時,蕭淵已經在等她了。

蕭淵今日傳了一件月白色的帝王常服,衣服上面繡着的龍紋栩栩如生,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二人本就氣質出塵,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今天所穿的衣服竟是出奇得相配,從遠處看去,還真就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他們一同上了寬大的步辇,啓程去往太後所在的長信宮。

只是兩人坐在步辇上誰都沒有說話,皆保持着沉默,仿佛都想着由對方來開口,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尴尬。

顧苓柔其實很想關心一下天子,但一想到昨晚,她頓時就會想起自己幹的荒唐事:大半夜竟然直接讓皇帝去偏殿睡覺,也不做挽留。因此一時之間竟無從開口。

但看着天子臉色蒼白,眼下的青黑愈加明顯,顧苓柔還是關切道:“陛下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蕭淵面容有些憔悴,顯然是昨夜沒有休息好。但望着顧苓柔眼中帶着淡淡的笑,笑容純粹而溫柔,就像是一束陽光,讓她的心感到暖融融的。這讓顧苓柔竟有些失神。

仿佛和自己所面對的并不是當今天子,而只是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年郎。

“咳”“咳”“咳”,然而,就在蕭淵剛剛回答完顧苓柔的話,他便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顧苓柔:......

步辇上一時之間就只能聽見蕭淵的咳嗽聲。他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然後不聲不響地将手帕放進自己的衣袖中。

雖然蕭淵極力掩飾,但顧苓柔還是看到了手帕上殷紅的血跡。

Advertisement

想到前世天子的早逝,顧苓柔頓時心中不是滋味,對方都這樣了,是不是還是應該再關心一下他?是不是應該對他好一點?

“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顧苓柔真誠道。

“皇後放心,無礙。”蕭淵咳嗽了許久,現在嗓音也是啞的,語氣中透露着虛弱,“朕已經習慣了。”

顧苓柔看蕭淵滿不在乎的樣子,本還想勸說些什麽,就聽他道:“皇後能坐過來一點嗎?”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與蕭淵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他們之間還能坐下一個人。

蕭淵的這個要求并不過分,顧苓柔想了想,或許,縱使她不能和天子做真正意義上的夫妻,對他沒有任何愛慕之情,但還是可以講天子當成自己的弟弟來看待。所以顧苓柔還是向着身側挪了挪。

蕭淵見顧苓柔一直都在遲疑,還認為她不願意靠近自己,有些失望。但看着顧苓柔朝自己挪過來,頓時眼睛一亮,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一些。

“別動。”蕭淵說着将自己衣袖中早已準備好的白玉簪子拿出來,取出顧苓柔頭上原本插好的簪子,将白玉簪子又輕輕地插入顧苓柔的頭發中,“真好看。”

在昨夜之後,這是顧苓柔第一次和蕭淵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她能清晰地聞到蕭淵身上淡淡的藥香味,沉穩而內斂。

在簪子已經插入到頭發中後,蕭淵又用手将顧苓柔的碎發別到耳後,指腹擦過顧苓柔的耳垂,顧苓柔能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

天子親自為她插上發簪,顧苓柔不太适應突如其來的親昵,極力壓下自己心中的不喜。前世她和江徹一起相處時,江徹也幫她畫過眉,插過發簪,那時她總是滿心歡喜地望着江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什麽都沒有得到,在冷宮孤寂地死去。

顧苓柔眼神躲閃,盡量不去正視天子,卻不想,天子突然拿出一面小銅鏡放在她面前。眼神中有點點星光,似有無限期待。

透過銅鏡,她看着自己頭上插着的簪子。這是一支白玉簪子,簪身上雕刻着一只鳳凰,幾條流蘇垂下,随着風輕輕晃動。

讓顧苓柔驚奇地是,這支簪子的做工并不像顧苓柔想象中的那麽精致,可以用粗糙來形容,甚至在雕刻的鳳凰上還能隐約看到瑕疵。

最重要的是,這個簪子并沒有她原本插上的那支簪子好看。

蕭淵這是什麽審美?

“臣妾謝過陛下,簪子很好看。”

顧苓柔臉不紅心不跳地口是心非。

“你喜歡就好。”蕭淵見顧苓柔很喜歡這支簪子,也暗中松了一口氣。

此刻的蕭淵就像是吃到糖的孩子,眼神頓時一亮,似乎要放出光芒。

就在這時,太後所在的長信宮也到了。

蕭淵心情極好,很快就下了步辇,然後又将顧苓柔緩緩扶下來。雖然顧苓柔一直覺得此刻需要被扶着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病弱的夫君。

蕭淵的手依然是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兩人手拉着到了太後殿中。顧苓柔有些不自在,幾次都想要掙脫蕭淵的手,但是每次想要掙脫時蕭淵的手勁就會出奇的大,将她的手牢牢拽着不放。

“給朕暖暖手。”蕭淵輕輕在顧苓柔耳邊說,外人一見,便會認為帝後定是恩愛無比。

長信宮中坐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婦人,頭戴金釵,因為保養得極好,眼角只有幾條若有若無的皺紋。

這便是當今天子的嫡母,秦太後。

秦太後是先帝的皇後,而天子并不是太後的親子,而是是過去淑妃的兒子。但是後來淑妃離世,就被過繼到了秦太後名下。是秦太後一路扶持天子登基。

顧苓柔和蕭淵一起先給太後行了禮,便坐在太後旁邊。

“快過來。”秦太後看着見天子和皇後手拉着手一同進殿,笑得合不攏嘴,現在又向顧苓柔招手,讓顧苓柔坐在自己身邊。

“不愧是我兒看上的人,長得多水靈啊。”太後拉着顧苓柔的手,看着顧苓柔,只覺得越看越滿意。

“母後謬贊了。”顧苓柔只覺得秦太後太會誇人,竟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很早就在哀家面前說你的好,今日一見,哀家是信得過你的。”秦太後笑着,又問道,“現在皇帝也成家了,哀家就盼着早日抱小皇孫了!”

顧苓柔一聽到這話,就想到昨晚她和蕭淵并未行周公之禮,有些心虛,餘光瞥着蕭淵。

只見蕭淵眉眼暗淡,坐在那裏,仿佛一切都和他無關一般。但是顧苓柔無意間又看到蕭淵的耳朵——他的耳朵竟然悄悄地紅了起來。

這讓顧苓柔感到驚奇,蕭淵不會是害羞了吧?

正巧這時有大臣有事要找蕭淵商議,蕭淵便直接退下了。

但顧苓柔總感覺蕭淵退下時腳下生風,仿佛落荒而逃。

“皇帝事務繁忙,身體又不好,平日裏你要多提醒着他些。”秦太後看着慌忙去處理政務的兒子嘆了一口氣,“可懂棋藝?不如去陪我這個老太婆下幾局棋?”

“略知一二。”

因為上一世江徹癡迷棋藝,顧苓柔在江徹的教導下學會了下棋,也和江徹對弈過不少次。從最初次次落敗于江徹到後來和江徹打成平局甚至反超江徹,顧苓柔的棋藝可謂青出于藍勝于藍。

和太後下棋的過程中,太後一邊對弈一邊和顧苓柔說着閑話,又囑托了些後宮之事。

只不過顧苓柔無暇分心。因為太後人雖慈祥,但是棋招狠辣,一旦她分心,便會殺得她措手不及。

“今日就到此吧。”幾局棋畢,秦太後似乎有些乏了,便起身被滿玉扶着到內室去,還不忘囑托,“皇帝平日裏性子倔強,皇後記得提醒皇帝喝藥,讓皇帝多注意一下身體。”

“是,兒臣告退。”

滿玉将太後扶到榻上躺下,又為太後按摩着太陽穴,恭順地說道:“皇後娘娘識大體,又仁孝,是太後娘娘之福啊。”

“皇後棋藝精湛,招式獨特,恐不是什麽善茬,暫且先看看吧。”

“只不過,哀家确實想要小皇孫咯。”

*****

顧苓柔離開了長信宮後并未坐步辇回去,而是帶着春蘭步行回宮。

雖然太後看起來慈祥和藹,對蕭淵關切無比,但聯想到上一世蕭淵竟然不顧及秦太後的感受,滅了秦太後一族,又将太後軟禁,顧苓柔總覺得太後和蕭淵之間有什麽潛在的矛盾。

更何況,太後雖給她開玩笑說自己棋藝很差,但在對弈中顧苓柔卻能夠感受到太後棋藝精湛。在下棋之時,秦太後棋風狠辣,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勝利者。

每一次得勝,都像是在心底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得到了釋放。

只不過顧苓柔也無暇關心這麽多,因為這無非是給自己徒增煩惱。

但經歷了上一世,她平日裏行事總會小心穩重許多。

接下來的一天裏,蕭淵都忙着處理政務,并沒有來長春宮。只不過顧苓柔自己也無所謂,反而還因為蕭淵不來她這裏,她還很高興,因為這樣她就有更多的自由。

只不過顧苓柔從小到大就是一個閑不住的性子。她身為顧将軍的女兒,從小頑皮無比,在很小的時候就會上房揭瓦,将家裏弄得雞飛狗跳。也因此,在皇宮中百無聊賴地待了一天,顧苓柔心中有些煩悶。

“春蘭,拿劍來。”

心情煩悶就舞劍,這是顧苓柔一貫作風。

顧苓柔握着自己父親送給自己的青璇劍,劍鋒凜冽,在落日餘晖的映射下發出刺眼的寒光。她的手轉動劍柄,劍鋒突然在空氣中舞動起來,很快就帶起了落在地上的梨花花瓣。這些雪白的花瓣舞動在顧苓柔鵝黃色的衣裙周圍,她就像天上的仙女到了紅塵一般,讓人欽慕不已。

“真好看。”

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在顧苓柔耳邊響起,顧苓柔一驚,急忙收劍,才發現四周的宮人早已退下了。

而蕭淵正坐在離她不遠的一棵大梨樹下,看着她舞劍,眉眼溫柔,也不知看了多久。

而就在蕭淵的旁邊,還多了一只雪白的狐貍犬。

一人一狗坐在樹下,竟絲毫不覺得違和。

“真好看。”蕭淵以為顧苓柔沒有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汪~汪~汪~”,蕭淵話音剛落,坐在他旁邊的狐貍犬突然用更大的聲音朝着顧苓柔叫喊,并且還直接搖起了尾巴。

有那麽一瞬間,顧苓柔覺得,這一人一狗看她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都像是在向她邀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