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寒

風寒

“臣妾給陛下請安。”

顧苓柔剛想要給天子行禮,就被蕭淵虛扶了起來:“以後只有你我,都不用多禮,随意就好。”

“汪~”“汪~”“汪~”,看着蕭淵和顧苓柔有所接觸,原本在蕭淵旁邊的這只雪白的狐貍犬開始叫喊,并且向着顧苓柔腳邊奔去,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是也想要得到她的關注。

小狐貍犬在顧苓柔腳邊亂竄,眼神實在是惹人憐愛的緊。

顧苓柔心中一陣暖意,将手中的劍插到一邊,生怕傷着了它。

“臣妾能抱抱它嗎?”小狗似乎能聽懂顧苓柔所說的話,更加躍躍欲試起來。

蕭淵聽着顧苓柔還是在他面前還是自稱“臣妾”,眼神有些暗淡,但他還是很快就收斂了自己失落的神色,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對顧苓柔微笑道:“它平日都不讓人抱的,它這是喜歡你。”

顧苓柔将這只小家夥緩緩抱起,她從未養過寵物,因此抱着小狐貍犬的姿勢也有些拘謹。開始小狐貍犬似乎覺得被抱着的這個姿勢不太舒服,但沒過多久還是就适應了。

小狐貍犬的毛發雪白,摸着也柔順無比。顧苓柔輕輕撫摸着這個小家夥,原本還因為一整天都窩在皇宮裏的煩悶便煙消雲散。

小家夥乖乖地躺在顧苓柔的懷抱中,小眼神還時不時望向蕭淵,似乎是向他炫耀自己獲得了更多的關注與寵愛。

蕭淵看着懶洋洋地躺在顧苓柔懷中的小叛徒,心中雖是吃味,但也沒法說什麽。只能站在一邊看着顧苓柔撫摸着這只小祖宗。

“它叫什麽名字啊?”

“饅頭。”蕭淵哽了哽喉嚨,酸酸地回答。

他知道顧苓柔是一個閑不住的性子,一個人呆在宮中會寂寞,于是便想讓饅頭給她解解悶。卻不想,饅頭一來,顧苓柔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這個小家夥身上了,竟然完全不在乎他,甚至都沒像往常一般關心他的身體。

就不應該把饅頭帶到長春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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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這名字,可是又深意?”顧苓柔看着小狐貍犬,只覺越來越有趣,随口一問道。

“當初我在冷宮撿到它時,它正吃着禦膳房裏丢掉的饅頭,我便這麽喚它了。”

這便又是一樁陳年舊事。

那時的蕭淵的生母淑妃因為謀殺皇嗣的罪行暴露,又因為許多嫔妃在皇帝面前揭發淑妃平日裏的種種過錯,皇帝一怒之下将淑妃刺死,并将蕭淵也打入了冷宮。

蕭淵在冷宮中一住就是三年,那些宮人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子從雲端跌落,也紛紛落井下石。冬日了有意克扣炭火,平日裏也不再送什麽好菜好飯,每次蕭淵吃的食物都是宮人們吃剩下的。

堂堂皇子,竟然連一個宮人都不如。

正逢惠妃誕下皇嗣,風頭正盛,惠妃與淑妃曾有過節,自然也不會讓淑妃的兒子好過。惠妃有意命人冷落蕭淵,讓蕭淵在冷宮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傳不到皇帝耳朵裏。

因此,在冷宮中的皇子就像被衆人遺忘了一般,無人再提起。

蕭淵年少時身體就不好,在冷宮中經常發燒,也沒有宮人送藥材;就算是有宮人看着他可憐,去叫了太醫,也不會有太醫來,因為沒有人會為了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忤逆了風頭正盛的惠妃。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撿到了小狐貍犬。

當時天氣陰沉,還下着大雨。突然不知是從哪裏竄出來一只大狐貍犬,嘴裏還叼着一個吃剩下的饅頭。或許是在這之前曾被人虐待過,腳上受着很重的傷。這只狐貍犬走路一跛一跛的,明顯很吃力,腿上還不斷流着殷紅的鮮血。

它的血跡混跡着雨水流到地上,拖出了很長的一條印記。那天蕭淵因為被一個太監欺負摔了一跤,腳也是跛的。但是他看着這只狐貍犬這樣,心中不禁冷笑,嘲諷自己竟然和喪家之犬的處境差不斷。

但他并不想去幫這只狗,因為他想看看這只狐貍犬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狐貍犬嘴裏咬着着饅頭,确實是走不動了,就停在一個淋不到雨的地方,發出哀嚎。這哀嚎,更像是在呼喚着什麽。

雨水的聲音混雜着它的叫聲,凄慘無比。

果真沒過多久,就有一只髒兮兮的小狗從遠處跑來。這只小狗也是一只狐貍犬,但因為年歲不大,跑過來時還磕磕絆絆的,小短腿爬臺階都爬了好一會兒。

想必這只受傷的大狐貍犬就是小狐貍犬的母親。

小狐貍犬快速奔向它的母親,大狐貍犬急忙将嘴裏的饅頭吐出來,讓小家夥吃。但是小家夥好像也感受到了自己母親傷勢嚴重,一只不肯咬,在母親邊上汪汪叫了很久,大狐貍犬也用它虛弱的叫聲回應着,似乎是叫它快吃。

雨還在下着,大狐貍犬的叫聲越來越弱,最後聽不見了。它就趴在那裏,靜靜地,一動不動,腿上原本流淌着的血液也幹涸了。

小狐貍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它用舌頭去舔自己母親的頭,用頭去觸碰大狐貍犬的身體,但大狐貍犬眼睛閉着,再也沒有醒來。

小狐貍犬一直在叫着,聲音很小,像是一個人在黑暗裏偷偷抽噎。

蕭淵從小就沒有體會過母愛,他從出生起就是淑妃争權奪勢的工具。他的身體之所以病弱,也是淑妃給蕭淵下的毒。因為只要他一直病弱下去,皇帝就能來看他,也會多到他母親的宮中走走。

但在那一刻,蕭淵原本冰冷的心還是有所觸動。他似乎隐隐約約懂得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母愛。

蕭淵跛着腿,破天荒地走出去,将這只小狐貍犬抱回了冷宮,取名為“饅頭”,并在冷宮的後院裏,将大狐貍犬也埋葬了。

顧苓柔聽到蕭淵的這段鮮為人知的童年經歷,五味陳雜。年少時的她,被父母兄長寵着,無法無天;但是蕭淵,卻一直被關在冷宮,吃不飽穿不暖,養一只狐貍犬來尋求慰藉。

饅頭之于蕭淵,不僅僅是童年時候的陪伴,更像是蕭淵的縮影。只是,饅頭擁有的母愛,蕭淵卻從未擁有過。

顧苓柔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對蕭淵好一點。雖然她不能給予蕭淵作為妻子的愛意,但是她卻能給予他作為家人的關懷。

夜風漸起,吹起了宮中已經亮起的宮燈,将屋檐下的護花鈴吹得“叮叮”作響。

“陛下,天氣有些涼了,進宮休息吧。”顧苓柔抱着饅頭,對蕭淵微笑着說。

這一次,顧苓柔将饅頭放到地上,而她的手拉上了蕭淵的衣擺,就像是大姐姐拉着一個小弟弟一樣。

蕭淵見着顧苓柔的這個動作,心裏是從未有過的甜蜜,他瞄了不再被顧苓柔抱着、不知所措的饅頭,徑直跟着顧苓柔走了。

“饅頭,跟上來,快點。”顧苓柔看着饅頭遲遲未動,叫道。

“汪~”“汪~”“汪~”

饅頭有些委屈,還是極不情願地跟了上去。

*****

或許這天晚上在外面吹了冷風,再加上蕭淵的身體本就病弱,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宮人來報說天子發燒了。

顧苓柔和蕭淵夜裏依然沒有睡在一起,所以顧苓柔聽到這個消息,穿戴好後急忙就到了蕭淵休息的地方。

此時蕭淵正昏迷不醒,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一種病态的潮紅,他就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太後來到殿中時,太醫剛好給蕭淵診完脈。

“皇帝可有礙?”太後焦急地問道。

“陛下只是受了風寒,臣去抓幾副藥即可。”太醫說着,有朝向顧苓柔,“還望皇後娘娘這些天讓陛下不得操勞過度,保重龍體。”

“本宮知曉。”顧苓柔看着病床上昏睡着的蕭淵,心中一陣愧疚,要是昨晚她不和蕭淵在外面說那麽久的話,或許蕭淵也不會染上風寒。

“皇後啊,你要勸着點陛下,切莫讓陛下胡來啊。”太後看着顧苓柔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龍體有礙,哀家也擔心地緊。”

“兒臣知錯了。”

這事情本就和她有關,太後沒有指責她已足夠善解人意。

太後反複向太醫确認皇帝并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在殿裏沒坐多久就回長信宮了。臨走時不僅吩咐膳房給蕭淵熬補湯,還不忘再三囑托顧苓柔好好照顧皇帝。

待藥已經煎好呈上來,蕭淵卻還沒有醒來。顧苓柔用小勺子将一勺一勺地喂到蕭淵嘴裏,但是沒有喂多少,便被蕭淵給吐出來,弄得蕭淵儀襟處到處都是藥汁。

顧苓柔無奈,只得暫且先将蕭淵衣襟上多餘的藥汁擦幹淨。

她很想在這時将蕭淵叫醒,然後扶着他坐起來慢慢給他喂藥,但是一想到蕭淵平日裏身體就不好,休息時間本就很少,便心軟起來。

叫醒他?不叫醒?叫醒?不叫醒?

顧苓柔在心中抽簽,點兵點将......

不叫醒。

當顧苓柔發現她在心中随機抽簽抽到“不叫醒”時,心中其實是崩潰的。

“莞莞......”

顧苓柔突然間聽到蕭淵在叫自己,心中一喜,正準備讓蕭淵喝藥,卻發現蕭淵依然是睡着的。

他眉頭緊皺,睡得似乎極不安穩。

顧苓柔心中有些觸動,她還是給蕭淵喂藥吧。

顧苓柔用喝了一口藥汁到嘴裏,這藥汁是極苦的,她一向怕苦,此時眉頭皺起,不禁感嘆蕭淵平日裏日子都喝這麽苦的藥,日子過得實在是辛苦。

她一口一口地将苦澀地藥汁渡到蕭淵嘴裏。

“莞莞......”

耳邊再次響起蕭淵的聲音,顧苓柔的唇突然就被咬住了。

顧苓柔睜眼便看着蕭淵近在咫尺的容顏。原來蕭淵醒了,而這時,兩人唇對唇,鼻尖對鼻尖,四目相對。

對方的容顏都被無限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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