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南姒俯身往前, 身姿曼妙,輕紗下姣好的曲線勾人心魄。她從袖子下伸出手, 小小白嫩的食指中指合攏, 正好夾住他腰間的金玉帶。

“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

燕王點點頭, “不反悔。”

他全神貫注地看她, 那雙漆黑的眸子此刻宛若水洗過一樣清透,得了他的話後, 那眼彎彎笑起來,霎時靈光流盼, 春山浩瀚, 星輝亦黯淡。

真好看。

病秧子真好看。

她的手指順着那根金玉帶往上摩挲, 最終落在他的下巴處,輕輕點了點:“那我先謝過王爺了。”

燕王面紅耳赤,心跳如狂。

他背過身, 頭深深埋低:“不……不用謝……”

一直到出了相府,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好幾圈, 燕王依舊未能平靜下來。

他想,得做些更有用的事才行。

深夜,兵部各官吏的府邸, 衆人睡到一半,被人硬生生叫起來。

他們頂着惺忪睡眼,看燕王眉飛色舞地交待明日早朝之事。

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個意思——為蘇相求情, 不留餘地地求情。

衆人面面相觑:燕王殿下這是怎麽了?

說好的與蘇相一生為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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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燕王興致勃勃,準備領着兵部一衆人于金銮殿外跪席奏請皇帝收回罷相的旨意。

剛入太和門,烏壓壓已跪了一地人,除了他的兵部,衆臣皆在此聚集。

燕王一愣,有大臣回頭望見是他,問:“殿下,您也是來為蘇相求情的嗎?”

衆人齊刷刷看過去。

目光裏有考究之意,有打趣之意,燕王憋紅了臉,吐出一句:“是……是啊……”

某大臣指着角落裏一塊巴掌大的地,“跪那罷,勉強能擠擠。”

燕王:“……”

金銮殿,望着空無一人的大殿,皇帝幾乎暴跳如雷。

老太監小心翼翼伺候道:“皇上莫氣,各位大人也是疼惜蘇相治國才能。”

皇帝冷哼一聲。

怕不止疼惜這麽簡單。

她使的什麽手段,他再清楚不過。

今日誰要敢不來跪,明日她就能令誰生不如死。這幾年她的狠決他看在眼裏,再厲害的男子也比不過她。作為一個君王,他需要這樣的臣子,所以從未幹涉過,如今回過神才發現,他親手給自己挖了個坑。

皇帝揉揉太陽穴,只覺得頭痛欲裂,心煩意亂。

她的示威,他毫無招架之力。

他治不住她。

罷了。

皇帝剛要讓老太監去前頭宣旨讓她官複原職,話剛到嘴邊,忽地殿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皇兄!蘇相賢良方正,乃不世之臣,還望皇兄網開一面,赦免蘇相。”

一陣陣附和聲。

皇帝認得這個帶頭喊的聲音,他面色一沉,問:“燕王也來了?”

老太監弱弱道:“是,殿下帶領兵部衆臣,跪在隊伍最前面。”

皇帝垂手重捶一下。

好哇,剛恢複女兒身,轉頭就惹得阿辭都為她求情來了。

再過些日子,是否要勾得全天下的男人都為她傾倒?

老太監小心翼翼地問出聲:“皇上,是否還要前去宣旨?”

皇帝揮袖而去。

“不必了。”

既然外頭那些人願意為她跪,那就多跪幾天。

總不能讓她太得意。

這場浩浩蕩蕩的百官跪席持續了半個月,最後終于換來皇帝撤回罷相的成命。

別人都是換班輪流鑽空子,燕王卻結結實實地跪足半月。

大熱的天,暑氣甚重,曬得他皮都脫了一層。

南姒上王府探他。

他不肯見。

管家問:“真不見啊?”

王爺這些日子為誰奔波勞累,他可全看在眼裏。如今正主來了,竟然說不見。

燕王端起鏡子往裏瞧,鼓着腮幫子道:“我這樣,能見人嗎?”

醜死了,他自己都不肯多看一眼,毒辣的太陽下烤一遍,臉又糙又紅,完全找不出一丁點玉樹臨風的影子。

燕王委屈地摔了鏡子。

管家回來後,将南姒的書信奉上。燕王迫不及待拆開來看,信裏寥寥幾行,大意感謝他此次鼎力相助。

只言片語,一目即可閱完。

他卻捧着那信看了又看,從黃昏看到長夜。

管家吩咐人擺膳食,一進屋,看到自家王爺一臉傻笑,懷裏貼着蘇相的信。

他說:“讓工匠師傅來一趟,本王要将這信裱起來。”

管家嘆氣。

不得了。

瘋魔了。

——

晉國使團來周半月,看得一出罷相大戲,除此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結束,皇帝總算想起他們。

派燕王前去招待。

燕王養了大半月,總算恢複往日細皮嫩肉的模樣。還沒高興幾天,就接到陪伴晉國使團游玩的皇命。

他一心想着上相府瞧人,前陣子他給病秧子寫的信,她還沒回他呢。

信裏沒寫什麽,就寫讓她好生歇息,不要太過操勞。盼啊盼,怎麽都盼不到回信。

他本來今天找個理由上相府瞧人的。

他想得正出神,忽地旁邊傳來個嬌滴滴的聲音,“燕王殿下,大周江河秀麗,光是這小小一方湖泊之景,就已令人心曠神怡。”

扭頭,旁邊晉公主挨近,她垂眸說話,那一抹嫣笑明豔燦爛,卻有些生硬,仿佛特意刻出來的。

他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與她保持一定距離,“公主喜歡就好。”

幻容扯帕輕笑,眼神拿捏得當,擡眸看向燕王,柔柔妩媚:“自幻容來周那日,便覺得殿下威武非凡,今日得與殿下泛舟游湖,幻容喜不自勝。”

她說着話,手緩緩地伸過去,張着一雙無辜眼,輕輕扯住燕王的衣袖。

燕王驀地想到那日在相府,南姒沖他莞爾一笑的指尖動作。

她戳着他的胸膛,仿佛将什麽灌了進去。

灌得他心口全滿。

幻容見他怔怔的,以為是被自己所迷,當即心頭一喜,愈更進一步。

燕王回過神,眉頭緊蹙,厭惡地甩開她,“公主自重。”

幻容楚楚可憐地重新坐定,她低低道:“你們大周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燕王一愣。

皇兄讓他招待晉使團,到底不能太含糊。人家畢竟是公主。

他勉強道:“方才是小王唐突,還望公主海涵。”

幻容搖搖頭,做出乖巧模樣:“方才幻容見有蟲子沾在殿下的衣袖上,伸手想要拂去,哪裏曉得竟引得殿下誤會。”

燕王低頭一看,哪有蟲子?

分明胡說。

就算有蟲子,也輪不到她來拂。男女授受不親,他們晉國人難道沒有一點常識嗎?

燕王擡眸,幻容一張梨花嬌容映入眼簾。

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他覺得她長這樣,簡直糟蹋了病秧子的美。這一路游玩,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疼,上船時還險些崴腳撲他懷裏,看她樣子好好的,比病秧子壯實十倍,怎麽就愛裝出一副病弱的模樣呢?

太矯情了。

病秧子就從不這樣。再大的苦,她也自己扛。

燕王想起南姒,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公主見他笑,總算松口氣。

她想起這些日子的見聞,試圖引起燕王的興趣:“聽說王爺因為蘇相,差點被皇上發配邊疆?”

燕王摸摸鼻子,“皇兄說說而已。”

幻容繼續道:“蘇相可真了不起,竟引得這麽多人為她求情,聽說蘇相恢複女兒身份前,行事狠辣,對敵對之人從不留情。”她慢悠悠地說着,眼神柔情似水地盯着燕王:“王爺也在她手裏摔了好幾個跟頭吧?”

燕王斂起笑意,少年漂亮的五官沒有神情點綴,似削薄的刀片,淡淡一轉,即落得鋒利剜削。

幻容未曾察覺這微妙的氣氛,以為他是想起過去的怨結,不慌不忙繼續道:“女子為相,有違倫常,依幻容看,真正應該執掌朝政的,該是王爺才對。”

他看過去,慢吞吞道:“公主好像對我大周朝事很是了解。”

幻容笑道:“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街邊哪有這種話聽?若不是有意刺探,如何清楚這麽多事,且句句帶刺,直指蘇承歡。

她一個小小的鄰國公主,哪來的底氣對他們大周朝政品頭論足?

燕王起身,命船夫靠岸停船。

幻容一怔,遲疑問:“幻容惹殿下不高興了?”

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垂眼睨她,有種居高臨下的盛氣:“以如今大周的國力,不出五年,足以令四方俯首稱臣,公主今日大放厥詞妄議我朝丞相,難道有宣戰之意?”

幻容喉頭發澀,嘴唇翕動,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我……”

燕王緩步離去。

待下了船,燕王吩咐身邊人:“派幾個人盯牢晉公主,一有風吹草動,立馬來報。”

鴻胪寺驿館。

幻容氣得摔盡屋內擺設,敏耳王子在旁勸解:“你輕點砸,在人家的地盤,行事不要太過張揚。”

幻容緊緊咬住嘴唇,委屈得眼淚簌簌往下掉,“我何曾受過這等冷遇,兄長,再這樣下去,我們此行的目的就要泡湯,我不想嫁往其他國家,我就要做大周的皇後。”

敏耳蹙眉,輕輕地拍着她背,“我早就将父皇的意思轉達給大周皇帝,無奈他并無此意,每每提起,便立即轉移話題。幻容,要麽你退而求其次,選燕王罷。”

幻容哭得更大聲了。

她啼道:“你不知,他對我有多冷淡,我不過在他面前提了幾句蘇承歡,他竟威脅我。我堂堂天下第一美人,身份尊貴,難道比不過那個病歪歪一心只會争權奪勢的女人嗎?”

敏耳沉默。

他在路上耽擱了幾日,并未與幻容同時抵周。後來宮中赴宴,匆忙之間,他有見過傳聞中的蘇相。

驚鴻一瞥,絕美之貌。

舉手擡足間的風流态,別說一個幻容,就是十個幻容也比不上。

敏耳看向懷裏的親妹妹。天下第一美人,只怕要換人了。

“你別急,慢慢籌劃,如今你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哪個男子會愛慕你?”

幻容擦幹眼淚,“兄長,有蘇承歡在,我根本無法行事。”

敏耳問:“那你想怎樣?”

幻容眸中閃過一抹狠毒,她撒嬌道:“既然蘇承歡這麽礙事,我們殺了她。沒了這個阻礙,我就可以成功施展本事,坐上大周皇後寶位。假以時日,幻容定能為母國争奪利益,早日消滅大周。”

她倒在敏耳懷中,用足十成的嬌媚功力,縱使親哥哥,也免不了心猿意馬。

數刻,敏耳道:“不行。”

幻容推開他,“兄長不疼我。”

敏耳嘆氣,“她一個丞相,豈是你想殺就能殺的,如今大周朝盡在她的掌握中,你以為是踩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更何況,殺了她,大周皇帝勢必追究到底,事情若敗露,你我或許都無法活着離開大周。”

幻容抿唇。

她倒沒有想這麽多,只是覺得蘇承歡實在可惡,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那兄長覺得該怎麽辦?”

敏耳沉吟,道:“既殺不了她,那就将其收為己用。”

他想起那張豔若桃李的面龐,心中一癢,如此美人,就該胯下征服。

幻容聽完他的打算,心有不滿。那個狠毒的女人哪裏配做她兄長的王妃?

她道:“她未必願意。”

敏耳道:“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不願意也得願意。”

幻容即刻明白過來,兄妹倆默契地對視一笑。

窗外,探子隐于黑影中,漸漸消失不見。

——

天朗氣清,太後在朝陽宮設宴款待晉國公主,特宣丞相蘇承歡作陪。

幻容來周這些日子,沒別的地方可去,天天跑進宮裏探望太後。

她慣會讨好獻媚,太後被她哄得很是舒心。

自從蘇承歡助皇帝徹底鏟除世家殘舊力量,扶持新貴上位,太後就将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如今得知她是女兒身,更是恨之入骨。

皇帝不願意親生母親執掌朝政,卻願意将大權交給一個病弱女子。

太後不服。

是以幻容提出宴請要求時,她立馬就點破幻容的意圖。雖然點破,卻沒有阻攔。

只要蘇承歡嫁出去,嫁得遠遠的,就再也無法對大周朝政有任何影響。那麽,或許她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宴會當日,南姒赴宴。

她抱着瘦身成功的通靈玉,袅袅婷婷邁入朝陽宮。

揭破女子身份後,她就一直着女裝。沒有女子不愛俏,既有絕世容顏,就該大方展露。

太後一看到她,不由地皺緊眉頭。

一個年輕貌美有權有勢的女子,足以令人發瘋嫉妒。

太後剛要開口說話,視野內便闖入一個莽撞的身影。

燕王也來了。

太後不悅道:“阿辭,你來作甚?”

燕王跟在南姒身後,緊挨着她坐下,“聽聞母後設宴招待晉公主,我特意來讨杯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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