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行,那我走了,有什麽事兒就知會一聲,別客氣。”孟家輝起身,拿起外套準備走。

“哎,別急,還有事兒,”文馨月情急之下拽住他的胳膊,“我也要去坐地鐵2號線,你等等我,一起走好不好?”

天已經黑了,今天是周末,教學樓裏靜悄悄的,孟家輝猛然意識到此刻這棟樓裏也許只有他們兩個人,“我等你。”

文馨月在講臺上收拾書本什麽的,孟家輝自覺地去關窗關電源,兩人并肩走出教室。

走廊裏黑墩墩的,其實樓道有燈的,開關在樓梯口那邊,但文馨月不說,孟家輝不熟悉情況,只好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亮一小片地方慢慢往前走。

趁着黑暗,文馨月揪揪他的衣袖,“我鞋跟有點高,你慢一點。”

到了樓梯處,孟家輝擔心她踩空崴腳,伸臂穩穩托住她,“踩這裏,慢點,還有一個臺階,好,平臺到了。”

出了教學樓,文馨月含羞帶怯地說,“我可能有點夜盲,今天多虧有你。”

“舉手之勞,你平時也坐地鐵通勤?”

“偶爾,平時住得離學校很近,今天要回家一趟,取點資料順便看看爸媽。”

可憐文馨月踩着細細的高跟鞋,硬陪着孟家輝擠了一趟2號線,等孟家輝一下車,她立即給父親打電話,“老爸,快讓王叔來接我,腳疼死了,記着給我帶雙舒服的鞋子,地鐵2號線的松亭路站這邊。哎呀,讓王叔進站來接我嘛,我一步也不想走了,下車我就丢了這雙鞋。”

海市,三監區。

大講堂裏回蕩着教育專家熱情铿锵的聲音,“......向着自由幸福的新明天奔跑,奔出一個明媚的春天......”一大片藍衣服的服刑人員低着頭,端端正正坐在小馬紮上聽着思想教育報告,阮青忽然回想起入學那年,學生會籌辦了一場新年聯歡彙演,大家在臺下對節目和演員評頭論足,偶然遇上一個精彩的節目,掌聲、口哨聲便會在禮堂裏放肆地轟響,那真是自由和幸福的味道。

散場後,大家排着隊回監室,阮青忽然被帶隊管教單獨喊出來,讓他去辦公室,一路上他不由地有點忐忑,一般管教找談話都是表現不好或者犯了什麽錯,尋思來尋思去也想不清楚。

站在辦公室虛掩的鐵皮門外,他深吸一口氣才輕叩了三下,“報告!”

“進來!”辦公室裏江管教站着,桌子後面坐着鄭多銘。自從發現關鍵線索,協助市刑警隊告破懸案後,授予鄭多銘的嘉獎和晉升接踵而來,現在他已經是監區裏的實權人物了。

距離江管教三步左右的地方,阮青規規矩矩地蹲下,等待管教的指令。

“你就是編號357028,阮青?”鄭多銘審視着阮青,清瘦中帶着幾分倔強,他忽然想起家裏的一把老扇子,扇面上畫着一叢墨竹,初看平平,再瞅又有點味道。

“報告警官,我是357028。”

鄭多銘靠着椅背沒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他一直疑惑是哪位貴人在給他指點迷津,這個謎團在提交假釋名單時有了眉目,阮青的姓名赫然在列,理由是:舉報獄中黑惡勢力,協助逮捕殺人嫌犯,被監區點名表揚;思想積極要求進步,主動美化環境,建造花池,确有悔改表現;另外還附有心髒病的診斷證明,不能從事重體力勞動。

理由很簡明,然而踩點踩得相當準,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那天鄭多銘一看到申請資料,憑他的經驗就知道這個阮青的假釋穩了,果然法院那邊一路綠燈。

“你提交的假釋申請,監獄根據考核結果,向法院提出假釋建議,然後法院的裁定是:予以假釋!”鄭多銘頓了頓,“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你能在家裏吃團圓飯過春節了,小夥子,恭喜你!”

阮青有些懵圈,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報告警官!我能提前出獄了?”

“對,你的假釋申請成功了。”江教官把帶着紅戳的公文朝他晃了晃,“回去準備準備吧,估計就是三五天的事,出去以後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阮青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一路回到監室的,馬上就能出獄的狂喜沖刷着他的每一根神經。晚上躺在床上很久,情緒平靜下來後,他才拎出來另一個問題,自己從來沒有提交過假釋申請,那麽是誰替他提交的呢?

監區裏的假釋很難,分數達到幾百分去兌換一個表揚,表揚個數攢多了,才有資格申請減刑假釋,他上工的分數一向不高,排不到前面,就從來沒敢想過假釋。

除了分數,想要假釋還需要繳納罰金,至少也得按比例繳納一部分,難道是小輝哥幫他交的罰金,可是在湊錢賠償了那位老太太後,小輝哥兜裏能有多少餘錢呢?

即使考核分和罰金都夠了,監獄提交到法院,僧多粥少,能不能被批準也是看老天爺的臉色,他居然一路綠燈,被放行走到了終點?

床上翻了一夜的煎餅,早上他頂着兩個烏青眼圈去洗漱,老蔫問他怎麽了,他含糊地說了說。

老蔫給他逗樂了,“你這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嗎?都跟烏眼雞似的盯着假釋名額,誰會好心替你申請?你肯定曉得是誰,為啥就別別扭扭不想承認?”

阮青抹一把臉上的涼水,有點不好意思,“嗯,八成應該是凱哥或黃哥,他們出獄時走得那麽突然,連一聲告別都沒,我以為,以為和我就是橋歸橋路歸路了,沒想到凱哥這麽幫我,他們都從來沒提過一句假釋的事情。”

老蔫拍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假釋走起來有多難,不說估計是怕你空歡喜一場,這一下子辦成了多好,省得石頭落地以前,你天天在床鋪上烙煎餅了。”

又隔了幾天,監區裏接受市裏一家企業的圖書捐贈,要舉行一場簡單的捐贈儀式。阮青和幾個打雜的服刑人員,被管教派過去搬書。一輛集裝箱式小貨車跟着他們,停在圖書館門前,後面的車廂門打開,裏面滿滿當當都是書。

阮青剛扛了幾包書,就被管理圖書館的小劉警官喊住,“你過來,幫着把這些書上架。”這是個細致活兒,虧得阮青平時來得多,小劉警官把書掃碼入庫後,一報位置,他就能找準地方把書抱過去擺好歸位。

一會兒功夫,車裏的書搬空了,一包包堆在門檻裏的空地上,小劉警官站起來伸伸懶腰,拎起水杯,招呼阮青道,“我去打水,你上架完這幾本書,也坐下歇歇,這活兒忙一天都弄不完,咱倆慢慢來吧。”他邊說邊慢悠悠地走出門去。

這座圖書館有些年頭了,陽光透過舊窗格子照進來,一排排木頭書架的影子斑駁的落在水泥地上。

阮青抱着一摞書往書架深處走去,踮着腳把書擺到書架上層,又往後退幾步,仰脖看書擺正了沒有,突然一股冷冽的氣息驀地從他身後覆上來,一雙手臂把他緊緊鎖在懷裏。

居然是陳凱阖!阮青驚訝地想轉身,卻被禁锢住無法動彈,陳凱阖一下又一下地啄他的耳朵,親完又貼着他的臉頰,啞着嗓子道,“這麽多天,想我了沒有?”

阮青着急地在他的懷裏掙紮,小聲說,“凱哥,你放手!劉警官馬上就回來!”

陳凱阖把人轉過來,抵在書架上,低頭咬了一口他的喉結,“說,想我了沒有?”

“哎喲,”阮青被咬得驚呼一聲,趕緊說,“想,想了!”他一邊張惶地注意着外面的動靜,一邊問,“凱哥,你怎麽進來的?”

陳凱阖嘴角上揚,小家夥像只膽小的兔子,耳朵機警地豎着,生怕獵人突然出現,把大灰狼逮住了。

“剛才我開着貨車跟着你們,你心是真大,就在你身邊嘀嘀按喇叭,都不瞄一眼。”陳凱阖好氣又好笑地說。

阮青擡手艱難地擋住他又湊過來的臉,竹筒倒豆子一樣快速地說,“凱哥,我的假釋通知下來了,出獄以後怎麽找你?書都搬完了,你趕快開車先走吧!”

這一串話叭叭叭地從阮青嘴裏說出來,陳凱阖聽着真是神清氣爽,實在壓不住心裏的念想,一手扶住小家夥的後頸,一手攬住後腰,狠狠地親了上去,身體力行地仔細演繹了一遍什麽叫“相濡以沫”。

阮青象條被拖上甲板的魚,胡亂地撲騰着,慌亂之間身後的木頭書架晃了一晃,他生怕書架倒了,弄出更大的響動,不得不使勁踩陳凱阖的腳。

陳凱阖給踩得埋在他肩窩裏直笑,偏偏門口傳來動靜,小劉警官要回來了,阮青又急又恨,拽着他的袖子,蹑手蹑腳地來到窗戶邊。

這扇窗戶恰恰藏在書架後面,算是個死角,陳凱阖長腿一跨,跳出窗外,阮青急着關窗,又想起來要緊的事情還沒說,“聯系方式!去哪裏找你?”

陳凱阖一手扶住玻璃窗扇,一手從窗縫伸進來,指腹掠過他濕潤的唇角,“到時候,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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