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出乎阮青的意料，他們并沒有去兜風游玩，車子停在了一所醫院的門診樓前，要不是牆上立着“門診”兩個明晃晃的大字，阮青還以為這是一處休閑度假村，畢竟哪家醫院的院子裏流水潺潺鳥語花香？

“下車吧。”阮青馴服地跟在陳凱阖身後。陳凱阖一直催促他回海市去看病，幾次他都沉默着拒絕，今天莫非陳凱阖改變了主意？對于兩人簽下的協議，阮青抱有些許能離開的希望，但也明白這份希望不大，也許就是陳凱阖随手給畫下的餅。

跟師傅師兄們在裁縫店學着做衣服，或者跟桑哲他們窩在一起喝酒聊天，甚至坐在原先生家的窗前發呆，他都覺得情緒平穩，唯獨晚上回去和陳凱阖同在一個屋檐下，要不是能捏捏小花的嫩爪墊，摸摸小花的耳朵尖，還能撸着小花睡覺，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接診的醫生姓劉，四十多歲的樣子，身上有股子精英的氣息，簡單問診後，哐哐哐開了一摞檢查單，阮青猶疑地問，“大夫，這些檢查都需要做嗎？”在阮青眼裏，哪一張單子都是錢哪，這麽多單子，那得多少錢？

劉大夫戴着口罩的臉看不出太多表情，雙手抱胸，“請不要質疑我的專業性，我們必須全方位了解你的身體狀況，才能制定對症的診療方案，這些檢查都是必不可少的。”

陳凱阖大約猜出了阮青的心思，“放心，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是自家醫院。”阮青第一次享受如此絲滑的看病過程，有着甜美笑容的護士小姐在前面領路，一張張單子有專人跑腿繳費，最令人稱奇的是陳凱阖全程的陪護，他已經這麽閑了嗎？

拍胸片時，阮青進入拍照室，醫生讓他脫掉上衣，他正要解扣子，陳凱阖推門進來了，很自然地擡手幫他解扣子，然後把他的外衣直接搭在臂彎裏。光天化日之下，阮青不想當着他繼續脫秋衣，“這裏有輻射，你到外面去等吧。”

“不用。”陳凱阖跟棒槌一樣杵在原地不動窩，“是不是手不得勁？”

“沒有！”阮青背過身去，慢慢脫下秋衣，凸起的肩胛骨象一對瘦弱的蝴蝶翅膀，陳凱阖瞅着他瘦骨嶙峋的樣子，心裏一陣抽疼。醫生指揮着阮青往機器那邊站好，醫院裏的冷氣打得很足，阮青打了個冷顫，陳凱阖隔着玻璃對醫生喊話，“拍好了沒？能穿衣服了嗎？”

醫生心想，病人這麽嬌氣，怕是天天得當大熊貓養着吧？只是怎麽養得皮包骨頭的？

一張張檢查結果迅速傳到劉大夫的手裏，他越看數據眉頭越皺，他所帶領的醫療團隊是陳凱阖重金聘請來的，團隊唯一的使命是要把這位病人的身體調養好，如今看來，道阻且長啊。

阮青的指骨傷勢很嚴重，即使當時洛八做了一些措施，但都只是一些基本的夾板固定，兩三處愈合得還可以，其餘受創的手指明顯變形，嚴重影響了正常的手部屈伸功能。

團隊中骨科方面的負責人是一名姓施的大夫，她站在大屏幕前，給陳凱阖做治療方案的講解，“指骨骨折的治療，一種為克氏針內固定，另一種為微型鋼板內固定，前者技術比較成熟，但克氏針的固定往往需要輔助外固定，一般術後六周患者才能開始進行功能鍛煉，而微型鋼板內固定，可以達到可靠固定，一般不需要輔助外固定，一般患者在術後三天開始進行功能鍛煉，從而達到更好的關節功能恢複效果，這一點我們做過病例的對照組評分，微型鋼板固定組功能恢複情況占優。”

施大夫撥弄了一下手中的激光翻頁筆，“但是，交叉穿克氏針也有優勢，一方面費用低，另一方面由于針尾留在皮外，待骨折愈合後可以直接拔出，不用二次開刀取內固定物……”

陳凱阖問道，“你說的這些治療都是針對骨折的，他現在的骨頭都已經錯亂地長在一起了，方案和普通骨折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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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大夫雙手插兜，聳聳肩道，“這正是我即将要解釋的部分，患者的指骨屬于畸形愈合，矯正手術需要首先将畸形愈合部位的骨組織斷裂，再進行複位……”

“意思是要把骨頭先折斷，再進行複位？”陳凱阖霍然起身，被這個消息刺激得臉色發白，他無法忍受讓阮青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折磨。

“陳先生，您冷靜一下，如果不進行必要的治療，患處将會折磨他終生，可能出現腫脹、變形、疼痛等現象，病情如果進一步惡化容易形成假關節，出現嚴重的運動障礙和局限性疼痛，甚至形成創傷性關節炎，這一定不是您和患者願意面對的情況。”施大夫靠近陳凱阖，輕壓一下他的手腕，“請相信我的專業性，患者還很年輕，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目前醫學上的治療方案已經非常成熟和穩定……”

一股淡雅的馨香萦繞在施大夫的身周，她有一雙俏麗的杏眼，此刻堅定地望着陳凱阖，希望能說服他。

憂心治療方案的陳凱阖絲毫沒有留意到施大夫的悲天憫人，“有沒有其他治療方案？”

“有，但是費用很高，非常高，我跟着導師在M L時，曾經給一位政界要員做過掌部修複手術，坦白講性價比極低。”施華蓮不覺得那麽昂貴的治療方案值得用在阮青身上，畢竟是個平民。

她猜測過阮青和陳凱阖的關系，貧困學生和長腿叔叔嗎？似乎不像，畢竟哪個學生會頑劣到指骨斷成渣渣？有親緣關系嗎？這個有可能，誰家還沒有一門窮親戚呢？

陳凱阖松口氣，“麻煩重新調整治療方案，我的要求是盡量療效好，并且痛苦少，至于費用和時間等其他因素都無需過多考慮。”

在施華蓮眼裏，這一刻的陳凱阖簡直自帶光暈，她可以放開手腳随心所欲地選擇方案和藥物，施展她的智慧和手段，她怎麽有幸遇到這麽一位神仙患者家屬呢？

在通宵達旦地制定出新的治療方案，施華蓮立即邀約陳凱阖進行第二次談話，“……治療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把藥劑bq3注入到畸形愈合處，慢慢融掉那些新生的骨組織，只留下原本固有的骨組織，然後再植入國際上最新的彈性材料，将斷骨複位固定，這種彈性材料和鉻制腸線一樣，日後無需取出，可以在患處愈合後被人體慢慢吸收。另外，所有操作都在微創環境下進行，創傷少，患者的體驗感會比較好。”

不同于施華蓮溢于言表的興奮，陳凱阖思索片刻後開始提問，“這種方案的風險評估報告有嗎？類似愈後追蹤記錄的東西有沒有？除了你的導師，還有哪些專家經手過類似病例？”

施華蓮尴尬地立在原地，“不好意思，陳先生，由于時間關系，這部分資料尚未整理出來，晚一些時間，我一定發給您。”

施華蓮的履歷令人羨慕，尤其師從國際知名的骨科專家哈玆教授，在M L工作三年的經歷，讓劉大夫毫不猶豫地邀請她加入診療團隊，但短短兩次的接觸，讓陳凱阖對她的信任度直線下降，作為一名醫生，她缺乏站在患者角度進行考慮的誠意，事先不了解患者和家屬的要求和期望，直接主觀臆斷，然後使用一種全新的治療方案，卻不明确告知該方案的優勢和風險，陳凱阖覺得真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撥通劉大夫的電話，“即刻更換施醫生，她的專業水平令人失望。”他不能把阮青交給施，成為她磨練醫術途中的一只小白鼠。施華蓮愣在原地，想不通為什麽會忽然噩運來臨，她眼含淚水如梨花帶雨，顯得楚楚可憐，“為什麽？您更換我的理由是什麽？”

陳凱阖站起身，“初出茅廬，尚需磨練。”

“如果，如果我請來哈玆教授，您能允許我留下來當教授的助手，參與治療嗎？”施華蓮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握着翻頁筆，緊張地等陳凱阖的回應。

“等你請來哈玆教授，再和我談。”

施華蓮不甘地盯着陳凱阖遠去的背影，這是她回國後的第一份offer ，是她獨立行醫的第一次亮相，絕不能就這樣黯淡落幕。

其實，她能獲得跟着哈玆教授的實習機會，緣于一次意外，哈玆的妻子麗莎在滑雪時突然昏厥，施華蓮挺身而出進行急救，從死神手裏搶回了哈玆妻子的生命。

哈玆教授夫婦對她非常感激，得知她是一名醫學生，慷慨地提供了跟着教授在M L實習的工作機會。而這次，施華蓮為了自己的職業生涯，決定賭一次運氣，向哈玆教授求助。

施華蓮醞釀一番後，撥通了哈玆教授的電話，“……是的，這是一個非常有挑戰意義的病例，患者和家屬對您提出的這種嶄新的治療方案非常感興趣，他們誠摯地邀請您來這邊作指導。嗯嗯，我明白，您和師母一起過來吧，忙裏偷閑還可以和師母到處逛逛，權當休假散心了，對，這邊的一切我都會安排妥當，也許師母會愛上這裏的美食呢，畢竟，人生唯有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負呀！教授，您就答應我吧，您幫幫我嘛，實話和您說，我想追患者的家屬，我對他幾乎一見鐘情，所以這次治療想麻煩您保駕護航，順便幫我掌掌眼，看我的眼光準不準嘛。”

“你個小丫頭呀，真是拿你沒辦法，我和麗莎商量一下，稍晚給你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