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

吾本是西王母座下白鶴,生性放蕩,鮮得聽教。大椿之春過,吾方得人形,最終落得如此結局倒也應了王母那句“不得好生,不得善終”。

吾啞然失笑,任由烈焰灼喉﹣一吾求仁得仁,如何算不得好生!吾助天下黎民太平一世,不受幹戈之苦,如何算不得善終?

吾笑天命從未眷顧過吾孤身一只精靈,亦笑天命如此卻從未困囿過吾,更笑自己一廂情願、飛蛾撲火……

天宮素來奢靡,鼎铛玉石,金塊珠礫,時時笙歌,美人歌舞;可人間百難,諸惡邪祟作怪,四處紛争,俄殍遍野。吾初化人形,便是如此一幕。

吾不願折頸讨笑,仗義執言,引得諸神衆怒,被貶下凡。

于是吾跌落山間,成了一只真正的“閑雲野鶴”,只不過十分狼狽。

那時便是第一次、第一世見着他——是一位樵柴的少年郎,眉目明朗,笨手笨腳——他捧着我一路小跑回了茅屋,将吾悉心照料直至傷愈,後将吾放生于那處斷崖,他說希望我莫要為這山林所困,盡力去替他看遍這人間。

吾不得道,确實愚鈍,未料從這一世便注定了這一人一鶴的糾葛;未曾料到從此吾便欠下了這救命的恩情;未去想這下凡便要歷劫,而這劫數來得如此之快。

可終究,這人間還未來得及看遍——吾念他恩,時常寄予山珍野味,可某一日,那座茅屋失火于戰亂,那個少年郎亦被殃及在亂刀中。

吾下至地府,送他飲下那碗孟婆湯,過了那道奈何橋吾不服好人不得善報、未得善果,求判官将他送入好人家,不要再受此等災苦。

這一世,他入商賈家庭,傳說他出生時仙鶴盤旋房梁,衆人皆傳此子非常人也,必有大才。後又傳此子幼時便能與仙鶴對話,引得祥雲,乘鶴盤旋而上。

再大些時,此子沉迷詩書才略,引得……引得一不知從何而來的山野白衣摯友常伴左右——他與吾說,他要成為治世之大鵬,抟扶搖而上,撰文著書,上至廟堂而及江湖。

那年他考中進士,意氣風發,馬載桂花酒,說是與吾不醉不歸——可造化弄人,偏是這時被人檢舉謊瞞賤籍,革除功名,一時落拓,他說那便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白兄,我也從不信命,可是偏偏就讓我生在這樣的人家裏。”

“白兄,我不敢自诩懷才不遇,可是才華如何,卻怎樣也比不上那一欄門第啊。”

吾無話可說,只是在他醉倒後替他添件薄衫。

他不信命,從那之後,誰家新晉探花郎,日日拿着自己的詩文策論四處叩門,只求有人賞識,薦舉上朝。

可最終那一紙紙筆墨心血在一次次被人羞辱踐踏後,被他主人親手撕碎揚在了春日花朝期裏。

他回了家,從父母手下接過家業,從此不再提功名與詩文,只是守着那三尺珠盤,衆人皆嘆:“泯然衆人矣。”

吾心中有愧,守着他生老,直至病死。他最後纏綿病榻只是扯着吾坐在他跟前:

“白兄……阿白,人生多年蹉跎。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為何非要守着我這無用之人的一生啊……”

“阿白,我終身未曾婚娶,你又可知為何?”

吾見着燈枯油盡,第一次覺到這心如刀絞,匆匆随着他趕入地府,如同百年前那次送他一程。

相顧無言,在奈何橋頭,他将吾擁入懷中,吾才明了,情劫如此。

吾又求上了判官,他上一世受盡折辱,無處施才,于是這一次,吾要他位及人皇,做天下事!

判官那老頭兒大呼不可,天子之命非常人可改,真龍之氣又豈是随便人可受得?!

好!那吾便用精靈日月平齊之壽數換得他天子之命,用西王母座前千年修為換得這所謂真龍紫雲!

——不知夠不夠格?!

立誓跟前,晴天霹靂,吓得那老頭兒瑟瑟發抖,吾只管仰天大笑出門去:吾偏要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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