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等到趙明聞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陳香雲陪坐在她的床邊,一旁的撷芳臉上還有哭痕,一眼不錯的死盯着趙明聞。
“可算是醒了。”陳香雲松了口氣,見趙明聞掙紮着想要坐起來,趕忙伸手去扶,又把枕頭塞到她的腰下。
趙明聞的雙手酸脹到了極點,此時仍舊不住的顫抖着,她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到底是托大了。”
“魏醫說緩幾日便好,只是累着了,用力過度,難免拉傷了手,旁的到沒什麽。只是你是突然昏過去的,到吓壞了撷芳。”陳香雲笑道。
趙明聞問撷芳道:“沒事吧?”
撷芳輕輕搖頭:“夜裏驚醒時兒便知道不好,怕給你添事,不敢亂動,便先安置好了幾個妹妹,後頭見外面聲音漸漸小了,知道事态穩定了,便去尋了昌儀。昌儀則只說你和公主一同去了,兒便帶着人前去了張大将軍帳中,發現他仍舊昏睡,連喚不醒,知道事情有貓膩,命人守住了那處,又分別去許、楊等人的營帳,發現俱是此情況。”
陳香雲接話道:“許延年到是沒事,只是楊元靖幾乎為嘔溺窒息,幸虧撷芳帶人去瞧了,不然只怕就要殒命此處。”
“可叫魏醫看了?”趙明聞問道,她心裏在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是許延年私下置宴,宴請了隊中所有官吏,席上飲得酒裏被添了些東西,倘若只喝了一點也發作不起來,偏偏他們心裏沒度,都是大醉而歸。”陳香雲答道,她知道趙明聞在想什麽。
她轉而又道:“我已寫了奏表遣人送往京中去了,茲事體大,我不好一人做主。你要知道,魏人那邊也出了事。”
趙明聞猝然一驚,和她對視了一眼,撷芳見狀也退了下去,她這才問道:“人沒抓到?”
陳香雲緩緩點頭:“沒有。去的人不多,大多裹住了頭臉,黑暗裏頭更認不出來了,我觀其行徑,似乎更像是警告,也不像是下死手的樣子。我去時人已退完了,薄不特勒雖射中了一人,卻還是跑了,沒留下。”
“咱們多半是被裹到事裏的,魏國也不安穩啊。”趙明聞無奈道。
突然闖入,被引來的狼群,加了料的酒水,一樁樁一件件,雖然都不致命,加在一起卻足夠讓人頭疼。
陳香雲卻笑了:“不安穩才好,安穩了便要打仗,他們內讧總比大梁民不聊生的好,大梁好了,咱們才能好啊。”
Advertisement
趙明聞忙止住她道:“你說這話做什麽,小心叫旁人聽見了。”
陳香雲終究不過是個尚且年幼的女孩,往日在宮中雖不比旁的公主得皇帝寵愛,卻也是真正的金枝玉葉,人人尊敬。
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她心裏又親近趙明聞,一時轉圜不過來,便不知不覺的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幸而還有補救的機會,趙明聞這裏暫且不用擔心,只是往後便更要注意着,免得露了意思。
兩人又說了片刻,許、楊等人在帳外請罪,宿醉過後頭腦昏昏沉沉,直跪的雙腿發麻,汗珠如雨。
陳香雲起身告辭,又請了衆人一同離開,到了自己帳中,方坐定,不等他們回神,便已陡然變色,大斥其陽奉陰違,貌是情非,處事無度。
衆人皆伏地請罪,汗流浃背,不敢言語。
陳香雲發作過後便轉了顏色,她心知過猶不及的道理,又緩言相勸,泣涕漣漣,極言自己處境艱難。左右侍女也都掩面而泣,以助其悲。
許、楊等人更是自責不已,再三保證,陳香雲這才露出笑意。
……
趙明聞卻并未閑着,經此一遭,她算是徹底看清了,官員如此憊懶,底下人也是松松散散,也不曾經過事,大多只靠着那等外頭光鮮的皮子吓唬人。
邊軍固然骁勇善戰,可人數原本就不多,先時的大戰幾乎折了一半進去,短期內是恢複不了元氣了,若論以後,皇帝只怕撐不了幾年了。
好在手上也有些人馬,延昌帝特意撥了五百健壯士兵随嫁,這些人都是完完全全歸屬于陳香雲的,有心歷練,倒也能頂上些事。
想到這,她不由心裏一動,想起昨夜見到的那個青年,那樣的好箭術,若能得用,也是個助力。
只是趙明聞到底有些顧慮,便叫撷芳進來,把事附耳說了,叫她尋人去仔細打聽那人往日的行事,再叫把人帶來。
此時民間風氣開放,男女見面也不用遮遮攔攔,只是趙明聞到底身份特殊,于是特意留下幾個侍奉的宮婢在側,也免得旁人說嘴。
等到她整妝而出,撷芳也帶着那人在外侯見,趙明聞忙命他們進來,一擡眼,卻對上一對琥珀色般的眼瞳,像蜜糖一樣地流淌。
她不由一怔,又仔細端詳那人的面孔,果然深邃俊美,甚至到了鋒利的地步,帶着明顯的異族色彩。個子高挑,卻沒有那些佝偻唯諾的姿态,站在那裏時,好像一座孤峻的山。
就在趙明聞怔愣之時,男人已經俯身下拜,他并不言語,只是安靜地等候。
趙明聞問道:“叫什麽名字。”
男人不答,撷芳忙道:“辟殊。”
“什麽?”趙明聞又是一愣。
“此子名辟殊,是羌人女子和漢人的孩子,一向養在他處,并不會官話。母親死後便一路輾轉回到父親身邊,他父親早娶了妻子,不願管他,繼母嫌他飯量大,便送到軍中,正好被挑中,于是跟着來了塞外。”撷芳道。
“當真一個字也不會說?”趙明聞問道。
“從前不大會,聽多了也能懂一些,隊裏有個會說些羌話的士兵,叫呂大忠的,往日裏多是他們兩個一塊,我也已經帶過來了,公主可要見見?”
趙明聞心下有些失望,卻也叫讓那人進來,充作翻譯。
“多大年紀了?”她問道。
兩人說了幾句,呂大忠答道:“他十二歲。”
撷芳也愣了:“怎麽才十二歲?”
呂大忠撓撓頭:“之前還沒那麽高咧,吃飽了飯,他就蹭蹭蹭往上長咧,長了好大一截,要不是他說的,俺也不信咧。”
趙明聞不由有些驚訝,又聽呂大忠誇道:“公主你可別小看人咧,他年紀小,卻是英雄好漢。一個人能打俺們三個人,他射箭也好,聽他說在家的時候天天打獵換錢咧。”
她想了想,便問道:“你問問他可願意到我身邊侍奉,做個侍衛?”
呂大忠問都沒問,便搶先應了:“願意,肯定願意,再麽有不願意咧。”
衆人都笑了,呂大忠也憨憨地笑了笑,只有辟殊還愣愣地站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趙明聞笑道:“你先問他。”
呂大忠只得和辟殊轉述了,一邊拍着他的肩膀,一邊說着什麽,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說道:“他問能吃飽嗎?吃飽那就肯幹。”
趙明聞便命侍女道:“叫人準備了飯菜送過來,我到要瞧一瞧他能吃多少。”
一邊又對呂大忠說:“告訴他,他能吃多少我都給他,餓了是管夠的。”
女孩們都樂了,又說了幾句,趙明聞便叫他們出去,她無意中又看到辟殊的眼睛,便不由誇到:“你的眼睛很漂亮。”
呂大忠不覺有異,也轉述了,豈料辟殊聞言便要拿刀去剜,趙明聞一驚,趕忙喝止,呂大忠也劈手把刀奪下。
“這是做什麽?!”趙明聞似乎驚魂未定,訝然問道。
“他要把眼睛送給你。”呂大忠有些艱澀的翻譯到。
趙明聞默然無語,良久,才揮手讓兩人下去。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