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初到異鄉,雖然已經比行程中舒服了許多,但到底還是懷着不安和戒備,因此趙明聞一夜睡的并不安穩,外頭剛有人聲時便醒了過來。
撷芳同她睡在一塊,同樣早早醒了,見趙明聞起來,也忙起了身。
不同于大梁各司其職,專人專營的精細,魏國的生活則要粗犷許多。
趙明聞先在家時,家中雖有水井,卻多為苦水井,微有澀味,人們是不去喝它的,只供洗漱清潔,天未亮時便用水桶提上來,分送到各處去。飲用的水則自有水鋪送來,他們的水井是甜水井,甘甜清冽。講究些的人家甚至會去買山中運出的泉水。
然而這到底是過去的事了,在魏國的生活則大有不同。
狄戎逐水草而居,一個逐字便足以顯出其中的意義來,往往是即取即用,或許會有所預備,但也絕不會多,為的是減輕負重,便于遷徙。因此滿足了人和牲畜的用量後就所剩不多了。故而魏人并不常洗澡,甚至有将此視作禁忌的,口口流傳,便是這個緣故。
女孩多天性喜潔,趙明聞路上時也沒有太多的機會沐浴換洗,多是用熱水傾到盆中,再用手巾擦拭身體。先時勞累并不覺得,安閑下來後她便不由幻覺渾身滿是污垢,粘膩膩的叫人說不出的別扭。
按大梁風俗,這三日內趙明聞是不能出帳門的,也是起個避諱的意思,免得偶然和焯夏遇見,又或是被他的子嗣們瞧見,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平白引出事端來。
此時帳中只有她和撷芳二人,左右無人,趙明聞索性止住想要去收拾床鋪的撷芳,把她推出帳去,讓她去找昨日那幾個會說漢話的女奴要些水來,又順道瞧瞧周圍的景況。
趙明聞不是個膏粱錦繡中出來的真正貴女,上輩子更是個貧寒人家出身的宮女,多少苦都是吃過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也不擺什麽公主的譜,順手把被子枕頭歸置好,又理了理扔在四處的物什,又撿出幾樣珠寶,預備着分贈給焯夏的妻妾女媳。
魏人喜愛寶石,是因為久慣遷移的緣故,裝飾便是身家,多以個大量重、色澤豔麗為上,趙明聞便有意避過了京中時興的花樣--時興纖巧繁複,做工精致的紋樣。
她做完了這些事,便有些茫茫然了,便拉過挪過一旁的繡籮,接着做起狼皮手籠來,她的針線活并不好,不過圖個勉強過眼,縫整齊了便已經是用心至極。
……
撷芳跟着珍珠向外走去,珍珠是那女孩的漢人名字,魏王崇尚漢制,也在國中推行漢話、漢名。珍珠的漢話說得不錯,但她的父母并不認識多少字,要取個好聽的漢名也是着實為難,便把意思翻作名字,因此得名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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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命名的孩子還有很多,但到了他們的下一輩,則完全只有漢名了。
仍然固執地稱呼着原來名字的人也已經不多,大都是上一輩的魏人,開始逐漸逝去,再過十年,恐怕草原上很難找出還叫這樣名字的一個人了。
兩人相伴走着,珍珠一路告訴她各處營帳的位置,住了些什麽人,撷芳聽到很認真,到了外圍時,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是趙明彰。
趙明彰手裏握着一把牛角弓,看的出已經用了很久,但顯然主人十分珍惜,養護得很用心,他也正從其中一個營帳裏出來。
趙明彰認得撷芳,他知道這是趙明聞身邊的人,便朝她問好道:“你、我、很好。”
他這幾日每天都要同通譯及呂大忠擠在一輛馬車上,聽着一個白胡子老頭絮絮叨叨,本就不耐煩了,想要偶爾出去轉轉,也被死拉着不讓,怕給趙明聞惹了麻煩。今天卻難得有了個機會,臨走前卻被老頭按住,讓他不要忘了溫習昨天學過的話,遇到認識的人必須要說上三句以上,才能離開。
趙明彰雖然嫌棄老頭聒噪,卻很敬重他有學識,雖然不願意,也還是答應了。只是他忘性大,路上學的東西幾乎全不記得了,搜腸刮肚半天,才蹦出了幾個字。
撷芳受寵若驚,她這幾日相處下來,也是知道趙明彰的,卻想不到今天,能得他一句問好,便忙回道:“多謝,我很好。”
不待她說完,又聽趙明彰立刻地接道:“公主、很好?”
撷芳哭笑不得道:“公主也很好,我會代為轉告的。”
趙明彰有些不解,重複道:“轉告?”
撷芳無奈笑了:“就是告訴她的意思。”
趙明彰點點頭:“轉告。”
他望着兩人走遠,又緊了緊背上背着的箭筒,轉過幾座帳篷,這裏正有幾個狄戎漢子等着他。
這是趙明彰新交的朋友,昨夜魏王焯夏請衆人宴飲,都喝的醉醺醺的,這幾個漢子不知是喝的大醉還是有意挑事,便邀了呂大忠等人下場摔跤。
幾個梁人是陸續戰敗,等到了呂大忠時,嫌煩的趙明彰突然起身,幾下摔完了所有人,就要離開。幾人的酒立刻就醒了,他們很崇敬趙明彰的勇猛,便邀了他明日去比試身手。
趙明彰可有可無地應了,他本來是不願去的,只是幾人再三想邀,又要請他吃飯,這才答應下來。
“勇猛的戰士,我們已經在此等候你許久了!”其中一人道。
男人說的是漢話,趙明彰不知道每個詞語的意思,他勉強去辨認,用胡語回複道:“老頭、說話、長。”
衆人不知他說的老頭是誰,卻也哈哈大笑出聲,一般拍打着他的脊背,一面把他往營地之外帶:“我們要去射箭靶,昨天摔跤輸給了你,今天不會輸。馬背上生長的漢子,天生就是射箭的好手!”
趙明彰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茫然地應道:“好的,我們去吃飯。”
又是一陣大笑,衆人将他簇擁到一片空地上,其中豎着幾面箭靶,不時有人穿行其中。
“這是梁人的勇士,我們要比試箭法!”有人向四周宣布道。
周圍的魏人逐漸圍了過來,饒有興味地觀看着這場比賽。
大漢中的一人搶先向前,沉聲道:“我是金山,我來見識見識!”
言罷,他舉起長弓,朝遠處拉滿搭箭。只聽“嘭”的一聲悶響,箭矢當即射出,飛出百米之遠,連射三箭,俱正中靶心位置。
衆人無不歡呼喝彩,場中一時異常熱鬧。
趙明彰拈出一枚箭,左右打量了一下,沒有發現特別适合的目标,恰巧此時天空中有飛鳥掠過,他身姿舒展,引弓而發。
風聲響後為首的鳥瞬時墜落,衆人看時,發現它正是被趙明彰所發箭矢射殺,箭頭正正穿過兩眼。
衆人皆為這樣精妙的箭術折服,伴随着喊叫和喝彩聲,趙明彰被合力抛起,反複數次。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個衣着華麗的魁梧大漢向人群走來,他是焯夏的兄弟賀魯。
“這裏發生了什麽?”他大聲問道。
“梁人打敗了我們的勇士,他的箭術精妙無雙。”有人回答道,人們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賀魯的手抓起了那只鳥,他仔細端詳着,随後又轉過頭,打量了趙明彰一眼。
“你的箭術很好,”他這樣對趙明彰說道,随意地從手指上取下一個戒指,上面綴着的寶石在光下熠熠生輝,“這東西賞給你,到我帳下來做魏國的勇士吧,我會給你無數的牛羊女人。”
趙明彰聽懂了,但他搖了搖頭,拒絕了賀魯的邀請:“我是公主的人。”
賀魯驚訝地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麽,而是把那枚戒指扔到趙明彰身上:“等你想好再說罷!”
說完,他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