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宋西寧吃着小馄饨,同劉興聊到了深夜,內容當然還是青蝶。
結束時,劉興擔心宋西寧一下知道了這麽多事,夜裏會睡不好。以前的宋西寧的确是這樣,年少成名,還從未塌方,性情自然謹慎。
且娛樂圈又是那樣一個地方,所以那時宋西寧的謹慎還很內斂,什麽事都愛往心裏放,鮮少同他人說。然而這樣其實不好,因為到二十六七的時候,失眠在宋西寧這就成家常便飯了。
聽見劉興擔心的話語,宋西寧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五年前的自己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随即笑眯眯地送走劉興,并向他保證以後不會。
劉興将信将疑地離開,宋西寧則在他離開後沒多久,癱在松軟的大床裏入了眠。
以前想得多,那是因為宋西寧在意的多。他成名太早,多少有點包袱,總擔心下一部沒有上一部好,會被觀衆厭棄。
而人一旦特別在意某個東西,視野就會以那個東西為軸心,變得越來越窄,漸漸看不見其他。
現在的宋西寧已經不一樣了。他離開北城以後,走過岩地,攀過冰山,也渡過沙漠,早就學會了在休息時将其他的一切都抛之腦後,由此才能獲得更好的行動力。
宋西寧睡覺時不愛穿衣,也不喜蓋被。室內的暖氣于是被調到了最合适的溫度,加濕器連同一起運作起來,噴灑出的淺霧仿佛在親.吻他裸.露出來的背部肌理。
那是相當漂亮且誘.人的起伏,因為主人肆意地趴在軟.床內,才得以展現,并一路将人的視線勾.引至被褥罩住的腰.窩往下。
韌性又美好。
而就在宋西寧縱情睡眠的時候,微博上的粉絲們則在熱情熬夜。
西柚和念藍鈴雙雙過年。
前者是宋西寧的個人粉絲群體,而後者則是他和俞燃的cp粉絲群體。
西柚好理解,“藍鈴”二字是取自他們合作過的一部,且唯一一部電影《黎明》裏的細節。
藍鈴有訪問和抱歉之意,影片中俞燃初逢宋西寧,送他的便是一朵小藍鈴,而待俞燃最終消失時,宋西寧則購買了同樣的藍鈴放落在桌面。
該畫面觸動了不少觀衆,又恰巧藍鈴二字同兩人現實名稱發音相近,遂成了cp粉的執念和名稱。
《黎明》在當年播出之後可謂大紅特紅,為宋西寧捧來了滿貫之路的最後一座獎杯不說,也讓俞燃以演員的身份初步嶄露頭角,一時間風頭無兩。
該片甚至流入海外,在海外也打下了相當傲人的票房成績,甚至入圍了格雷特獎。
那段時間,是念藍鈴最熱鬧的時候。
戲裏宋西寧襯衫開了三扣,靠在窄小.逼人的陽臺上抽煙,垂睫看向窗外的萬家燈火。而時年只有二十歲的俞燃則躺在他的腿上,擡手想去碰他輕蹙的眉宇,好奇問說:“你在煩惱什麽?”
勾動了她們的心。
而戲外狗仔拍攝到兩人在街邊,比宋西寧還要高上不少的俞燃矮下身,向宋西寧唇間煙借火的畫面,徹底在cp粉的心裏勾畫出了一朵妖冶的藍鈴花。
在那之後一兩年的時間,念藍鈴都堅持認為,俞燃和宋西寧是真的在一起了。她們熱熱鬧鬧了那麽久,誰知道最後會迎來前後銷聲匿跡的結局。
五年下來,cp粉從守望到失望,最後怕的怕,走的走。如今還能過個年,一方面是俞燃新片帶來的威力,而另一方面則是某老成員在超話裏放出了料。
說:“大家快看!宋哥好像回來了!![大哭]我看隔壁西柚超話,有人發帖說在飛機上遇見了宋哥!當時沒反應過來,還和宋哥聊了《天高高》[圖片][哭泣][哭泣]我看到直接爆哭!!”
下邊很快便刷出了幾條新評。
“我也看見了,哭了,2021了,我還能看到我be的cp有交集,這真的是夢幻聯動了,感謝小姐姐讓宋哥看到小俞的新片QAQ”
“黎明的時候小俞的演技根本沒有那麽好,說是說他離開的這幾年學演戲去了,但我不相信《天高高》裏哥哥沒了那段的情緒爆發,只是學來的演技[大哭]宋哥你有看到嗎?小俞長大了,也要捧獎杯了嗚嗚嗚”
“不想打擾雙方但真的哭了,黎明那麽好看那麽陽光,然而這幾年我連重溫都不敢……”
一推十,十推百,小群體的一滴水到最後竟引來了大漩渦。
說不上是俞燃最近呼聲太猛,還是宋西寧的影帝餘威還在,總歸到最後,念藍鈴竟上了趟熱搜。
帶着更多的人一起夢回黎明雙子,再看看今朝的俞燃,一時間萬衆感慨。
*
黎明往後便是夢醒時分,睡得正香的宋西寧被李鐘民一個電話打醒。
原本還迷糊地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從床上撐起,坐在床沿揉了好半天亂發,才垮下手歪頭問道:“你沒事吧?”
是問李鐘民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之後去參加玉梅獎的頒獎典禮?我今年又沒有作品入圍……”
“什麽?頒獎嘉賓?”宋西寧愣了,随即擡起頭來,看了眼頭頂的天花板,似乎猜到了什麽,偏眸摸摸後頸道:“不去。”
那頭的李鐘民于是有點着急,說青蝶的情況宋西寧最好能盡早開工,又說不去頒獎就給他安排個時尚雜志的封面。
這個倒是可以。但有了前問,宋西寧留了個心眼:“主題是什麽?”
李鐘民:“……電影人生。”
挺符合宋西寧的,但他卻因為李鐘民的停頓樂了一聲,眯眼道:“是打算弄雙人封吧?”
李鐘民不吭聲了。
宋西寧于是耷拉下眼皮,沒感情道:“不去。”
“西寧你別這樣。”李鐘民忍不住了:“你回都回來了,早晚得工作的。這樣吧,我也不瞞你了,昨晚《黎明》上了一次熱搜,公司商量了一下覺得現在是個好時機。你和俞燃當年那點事又沒鬧到大衆面前,現在同框一次,讓大家看一次,完全是雙雙得益的事嘛,各方肯定也願意配合,這麽好的機會你都不願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工?”
宋西寧開了淋浴:“我也想問你,昨天提到人還萬般不樂意,今天就想我和他重新合作,你是什麽打算?合作完又打算怎麽發通稿?”
“那當然是先把熱度炒起來- -”
電話被宋西寧掐了,再打關機。
室內終于安靜下來,宋西寧好好沖了個晨澡,撈過浴巾圍了下身,再泡了杯黑咖,松散地坐進窗邊的椅子裏,欣賞小雪一夜後的北城。
很美好,宋西寧心裏也明白,眼下大概才是他最後的休假。于是待那杯黑咖喝盡之後,便開手機給劉興去了個電話。
他不配合李鐘民,回到北城的消息果然就不胫而走,在圈內傳了個遍。
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宋西寧幾乎每天清醒時都能接到各種各樣的問候電話。
有舊友、有同事,但絕大多數都是推不掉的應酬。
李鐘民态度明确,宋西寧不按他的方針來,那就讓宋西寧自己去料理這些。什麽時候配合,什麽時候他再出面。
在過去,這一招很好用,百分百能讓宋西寧低頭。
他是個好演員,卻不是一個太會社交的人。浸潤片場的時間太長,交際場簡直就像潘多拉盒裏的另一個世界,那些複雜的規則宋西寧學不來,也放不開,更不懂得如何應對他人或真或假的吹捧,容易變得狼狽。
但人是會變的。
五年時光過去,如今那些應酬再打着為宋西寧接風洗塵的名號來,他便去。在去之前立好暫時不談工作的規矩,等到了飯桌上,該喝的酒,該聊的天,該冷的臉,一樣不落下。
劉興跟在他背後都累到頭皮發麻,好幾回接不上話。擡眼望去,卻發現宋西寧笑得看不見底限在哪。
恍惚間,甚至讓劉興都感到陌生。
就這麽應付了一周多,劉興直接病倒了。然而那之後還有一個資方攢的局,劉興怕宋西寧一個人去被為難,遂想拖病體上場。
被宋西寧拒絕。
劉興之所以會病,說起來還和宋西寧有關。他盛名在外,如今只是暫時息影,不是落魄,背後有不少熟絡的導演和投資商,應酬時那些人其實不太敢灌宋西寧的酒。
但不敢灌宋西寧歸不敢灌宋西寧,帶來的小助理就沒有那麽好命了。這也算是交際場上的無可奈何。
“好好休息就行。”宋西寧當時是這麽同電話裏的劉興說的:“留得青山在以後才能燒更好的柴嘛。”
劉興有些急:“宋哥,我真的沒事,要不到公司再找個助理陪……”
“不用。”宋西寧道。
劉興不放心,又焦急地同宋西寧說了好半天。而宋西寧則十分耐心地安慰他,到最後甚至給他講了好幾個極北大農夫那聽來的冷笑話。
把劉興給凍安靜了,才挂的電話。
不過劉興之所以會這麽擔心接下來的這個局,其實也是有原因的。宋西寧再盛名,人脈再多,肯定也還是有和他關系不佳的。
而接下來這個局的主人,同宋西寧的關系不僅不好,還很微妙。此人名叫朱強,早年看中了宋西寧影帝的名聲,便動心思想請他來拍自己的電影。
但劇本宋西寧沒看上,朱強三番五次請他都被拒絕,鬧得非常沒有面子,在圈裏給宋西寧放了狠話,最後是李鐘民想辦法擺平的。
李鐘民擺平朱強之後,朱強就成了宋西寧穩定的投資人之一。
如今李鐘民不再聯絡宋西寧,讓朱強來攢局請宋西寧吃飯,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電話挂斷之後,劉興在病房裏忐忑不安。而宋西寧則入了那富麗堂皇的酒桌,喝下了這天晚上的第一杯酒。
“宋影帝,這北城的酒沒有極北的酒好喝吧?”朱強坐在大圓桌的主座上,哈哈大笑地問宋西寧。
“不,”宋西寧卻是端着酒杯搖頭,“朱老板說反了,北城的酒比極北的可好喝太多了。”
“哎喲!”朱強驚到:“影帝今天這麽給面子呢,這不得再滿上一杯?還有煙,煙呢?”
宋西寧會抽煙,最初是為了拍戲學的,後來心煩的時候也會閑着抽上幾根,瘾不算大。
至于離開北城之後,基本是不抽。直到最近應酬,他才開始根據情況,偶爾點上一根。
人就喜歡看別人做和自己相似的事,太背道而馳不行,這在人類行為中是親近的一種表達方式。而娛樂圈是一個圈,不是孤狼賽跑,總想一個人走行不通。
于是宋西寧拒絕了朱強的煙。
在他即将變臉之際,又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了一盒新的,說:“但極北的煙比北城的煙好抽,量不多,我就這一包了,朱老板試試?”
朱強的表情停在臉上,好半天,嘴巴越勾越高,最後再次哈哈大笑,笑得臉都紅了。
宋西寧不鹹不淡地跟着笑笑,随即也不管他最後到底收不收,就将煙盒放在桌上,自己點了根先抽。
修長的手指夾過煙蒂,宋西寧瞥了眼雲霧間,桌上面孔都不清晰的幾個人。全是朱強帶來的,齊刷刷坐在了對面,他這邊其他位置都空着。
“抽,怎麽不抽,那麽遠的煙我老朱還沒抽過呢!”朱強在這時一拍桌道,随即便從宋西寧的煙盒裏掏煙。
他動作粗魯,裏邊的煙都被帶出來了好幾根。他不管,宋西寧便也當沒看見。
有人在這時進來伏在朱強耳邊說了點什麽,緊接着朱強便吸着煙,眯起眼睛道:“煙我抽了,那有些事呢,我也得和宋影帝說一聲。”
宋西寧咬着煙,也不知在想什麽,含糊地應了句:“嗯?”
“今兒個可不是什麽尋常的日子啊,今兒個是我老朱的生日!這桌上要只有一個影帝吧,我總覺得味兒不夠,所以呢- -”朱強一邊說,一邊伸出他那帶着玉扳指的手指了指大門。
大門應聲而開,宋西寧耳邊傳來朱強那誇張的笑聲:“就多請了一個,宋影帝可不能覺得我老朱不重視你啊!”
一桌人跟着大笑,而與此同時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對宋西寧來說,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身影。
他的頭發比過去長了一些,不再是刺猬般的板寸,也染回了通體的黑色,分三七兩分。看着好像乖順許多,可碎發下一雙深邃的眼卻比墨還黑,遠遠從外邊走進來時,像極了宋西寧在極北拍攝到的那只狼犬。
裹着滿身冰天雪地的霜寒。
身材已經沒有拍攝《天高高》時那麽瘦了,恢複到同宋西寧離開之前差不多,藏在黑色的外衣之下。脊背筆挺,形象俱佳,倒的确是如觀衆所言,長得越來越好了。
一桌人都在等着看宋西寧的反應,也不知李鐘民到底把他們的事說了幾分,能讓這些人這麽想看笑話。
宋西寧懶散地坐在高座上,夾了煙,吐了霧,仿佛一點也不訝異俞燃會出現在這裏。臉上的表情更是連變都不帶變,讓他們看了個夠,才偏眸對朱強笑說:“怎麽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