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宋西寧太累了,按說回座位應該立刻睡覺,卻久久未能睡着。
腦海裏不自覺反複的,全是方才在衛生間門口的那段插曲。
接觸發生的一瞬間,俞燃的眼神和身體立刻出現變化。氣息直往上頂,掠奪感鋪天蓋地般裹挾而來。仿佛嗅到獵物就立刻繃緊肌肉的野獸,速度快猛到令人咂舌,連帶着那雙漆黑的眼都讓人難以直視。
宋西寧也是男人,當然明白那一瞬間的反應意味着什麽。所以他幾乎是立刻道歉後退轉身一條龍,快速離開了甬道。
然而也不知是身後俞燃的目光太過熾熱,還是他喝酒之後身體的反應速度變得太遲緩。總歸宋西寧都回了座位好半天,身上方才被俞燃氣息侵略而泛起的癢麻感也沒有褪去,仿佛一路入侵到了他薄衣下的身體深處,沿着肌膚一路向下,喚醒了一些不該被喚醒的肌肉記憶。
宋西寧問乘務要了薄毯,想遮蓋住自己的身體。
直到這個時候,俞燃殘留的氣息還在他身上輕輕刺碰着。
讓他不自覺回想起來,他以前總說俞燃的身型和五年前差不多,但這其實應該是他偷懶,亦或者說不願意過度觀察所留下的敷衍結論。
因為方才在甬道的近距離接觸,以及撲面而來的強勢感已經打破了宋西寧這一點認知。
俞燃的身體其實是變得更有力了,頸項和肩骨肌肉的線條都變得比過去更寬大,就連氣味都是如此,仿佛在宣告着身體的進一步成熟,向他。
宋西寧為腦海中那些本能在意的畫面無奈退步,等它鬧夠了,消停了,才大手一揮,裹着薄毯陷入睡眠。
這個心緒不寧的時間,最開始宋西寧是不知道有多久的。直到他陷入迷迷糊糊的狀态中,聽見不遠處傳來程至詢問俞燃的聲音。
“哇,你這是去幹嘛了,快半小時才回- -?”
*
飛機緩落平地,照明燈大開。
宋西寧身上的薄毯已經睡得垂落下來,露出內裏換成薄衣後,鎖骨處流暢的弧度。
……不然為什麽說喝酒麻煩。登機燥熱要換衣服,該下機時艙門一開,立刻又涼飕飕。
《黎明》的拍攝地是南方一座小城。然而深冬已至,南方的冬天完全不比北方客氣多少。
“宋哥,你冷不冷啊?”蔣遠問。
宋西寧實話實說:“冷。”
尤其是剛從薄毯裏鑽出來,那反差叫一個厲害。
蔣遠咯咯笑起來:“您裏邊那件衣服太薄啦,領口還低,看着都招風。我這有圍巾呢,您要不要?”
宋西寧:“不了,一會就進去了,就這點路沒事。”
“可是南方濕氣重啊,您又是剛醒,萬一這兩下吹得- -”蔣遠還在一旁說着什麽,程至突然賤兮兮地湊上來說:“小蔣,你咋不問問我要不要圍巾啊?我領口也低呢。”
蔣遠頓時哽住,宋西寧見狀笑着替他解圍:“自家藝人不緊自家老板,緊你先算什麽事兒啊?”
蔣遠是個反應快的,當即就要遞上圍巾。然而程至純屬閑嘴打趣,哪會真要。倒是這一來二去,路上的氣氛被挑熱了不少。
等宋西寧回過神發現身體已經不太冷時,再擡起眼來,才發現俞燃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他側前方,正正好替他擋住了大風口。
沒看蔣遠,也沒看宋西寧,仿佛自己只是湊巧走在這個位置,甚至連目光都投向了通道外的停機坪,半點不聲張。宋西寧看看青年寬闊的脊背,沉默無言。
出航站樓拿了行李便直奔酒店,張萬山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平日裏看着身體不如宋西寧健朗,在喝酒這種事上卻恢複得極快,晚上才喝成那副模樣,到地深夜竟還能加局。
同之前阮鳳鳴在的小鎮不一樣,這座南方小城當初借着紅遍海內外的《黎明》好好弄過一次旅游業。眼下經濟繁榮,一聽說《遠行》劇組要重來這裏,盯住機會,各方都做好了接待準備。
宋西寧吃不消兩輪連喝。如果不是應酬需要,他平日裏都不太碰煙酒,養生得很。落機後于是直接拒絕了他們的邀請,選擇自己回酒店先休息,把之前沒睡好的覺都補回來。
他着實是累了,沒心情管別人如何安排,到店便直接倒頭大睡。
卻也不知是身體在同他這些時日的忙碌抗議,還是讓蔣遠一語成了谶,半夜醒來時,簡直頭痛欲裂。
宋西寧艱難地從床上爬起,頗有些難受地揉了揉頭發,随即給前臺去了個電話,想讓人送些藥上來。
然而酒店在這方面十分嚴謹,不願意随便給住客提供藥物。當然,宋西寧住的樓層高,前臺也沒有冷冰冰地拒絕,只說為了安全起見,可以給他安排醫生。
宋西寧:“……”
哪有那麽麻煩,他只是頭疼。謝過前臺,見組裏微信二十分鐘前還有人說話,便轉播了節目助理電話,麻煩人幫忙送點藥上來。
可這年頭組裏助理也不敢随便遞藥啊,尤其是宋西寧這個咖位,還剛喝過酒,遞出了什麽事,誰負責?
那邊支支吾吾半天,詢問宋西寧要不要上醫院。宋西寧徹底沒了興趣,好言謝過,挂斷電話,嘆息着給劉興發消息:“小劉同志,領導感受到了你的重要性。”
劉興沒及時回。他這次沒有跟着宋西寧過來,就是因為宋西寧安排他留在青蝶看住李鐘民,這會兒也不知道忙什麽去了。
酒店房間安靜,隔音效果更是好。任由窗外萬家燈火,宋西寧坐在卧室裏,也只覺得萬籁俱寂。
他依舊沒有穿衣,赤身裸.體地靠坐在松軟的大床上,肌膚覆蓋在骨肉之上,呈現出漂亮又韌性的紋理。綢緞般的薄被只蓋住了他半具身體,宋西寧原先支着腿撐手,後面卻漸漸低垂下去- -撐手是為了看手機,可手機太安靜,宋西寧懶得看了,任由它掉落在大床上,散發着最後一點餘光,同窗外的城市光芒交相輝映。
睡到半夜蘇醒是件反人類的事,所以這種時候人往往會出現一些情緒波瀾,會去想很多、放大很多失意的事。
本能不可抗拒,宋西寧也同樣如此。但他并不會被這些控制,幾乎意識到情緒低落下去的瞬間,便從床上站了起來,去衛生間醒腦,預備自己給自己買藥。
這次可不敢怠慢天氣,換了套極保暖的衣服,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口罩一戴,誰也不愛。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嘲笑他這事後諸葛的裝扮,所以才在宋西寧折騰了半天終于艱難穿好衣服之後,讓人來敲他的門。
宋西寧打開,是組內一個眼熟的小助理。
手裏拎着一碗熱粥,還有他方才在電話裏要求的那些藥- -宋西寧一個人出去這麽長時間,其實很懂得如何應對自己身體的突發情況。方才兩通電話,他都是直接報了藥名的。只是不管前臺還是助理,都不太信任他罷了。大概擔心他是随手百度,反複詢問他有沒有實際醫囑。
“宋老師,這些是您要的藥……身體很難受嗎?”小助理說,随即看見宋西寧的裝扮:“不,不好意思啊,我們這邊送晚了。”
宋西寧愣住,沒料到小助理能那麽妥帖地把他只說了一遍的藥都送對:“不是說組裏沒這些藥嗎?”
“剛去臨時買的,還有這個粥,您吃藥之前喝點粥,會舒服一些。”
宋西寧看看小助理,又低頭看看像熊一樣的自己,忍不住笑了:“那謝謝你了啊,大晚上跑一趟。”
“還是送晚了- -”
“不晚不晚,正好,我也才剛起來。”宋西寧擺擺熊爪,接過藥物和粥再次重複道:“辛苦了,早休息啊。”
助理磕磕巴巴說:“哎,不辛苦,您,您也早休息。”
門在他面前被關上,小助理原地定了好半天,才轉頭看向走廊盡頭的方向。
他們這些助理,肯定還是不敢随随便便給宋西寧買藥的。雖說放任宋西寧難受很殘忍,但助理也有助理的難處,不敢也擔不住責。而既然擔不住責,藥物還能送上來,自然是因為有別人願意擔這個責。
甚至連粥,都是這個“別人”買的。
“小俞哥。”助理一路小跑走廊盡頭,俞燃身邊,小聲說:“送過去了。”
“謝謝。”俞燃低頭:“微信記得收紅包。”
“哎,沒事沒事,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哪裏用的着紅包。”助理連連擺手,随即欲言又止地看了俞燃一眼。
俞燃接收到對方的目光,大概能想象到裏面的疑問- -都大老遠跑了一趟,幹嘛不自己送呢?
卻沒有回複,也沒有順着往下挑起話題,只說:“發了就收吧,還得麻煩你不要告訴別人。”
小助理再三保證,電梯門一開一關,這一層重新寂靜下來。
俞燃這才将目光投向宋西寧房間的方向。
之前那會兒張萬山他們還沒喝完酒,小助理那邊拿不定主意,正巧他回來了,便問了問他。俞燃連房間都沒回,當時便轉身去取車。
買好後本想直接給宋西寧送來,人都走到了門口,才想起什麽似的,再三思索,決定将東西轉交給助理,由助理來送。
聽上去就這麽白白錯過邀功的機會好像很令人費解,可俞燃就是這麽做了。
年少時喜歡一個人,好像總大張旗鼓地想要全世界知道,更想要聽見對方同樣大聲的回應。可如今卻不同。比起宋西寧接到藥粥後或許不得不給予他的感謝,俞燃好像更在意他能不能坦然收下,又能不能在之後睡好。
所以選擇借他人之手。即便這行忙碌,他的機會其實也沒有很多。
走廊靜谧,俞燃倚靠在牆壁邊,曲起手臂摸了摸酸脹的後頸。頂部昏暗的燈光在他低垂的睫毛墜下忽明忽暗的繁星,遮蓋住眼底的晦澀與自嘲。
而房內的宋西寧則在安靜進食。一邊翻動那從寒冷冬季裏跑過一遭,卻依舊能留有溫度的可口熱粥,一邊在內心無聲感慨。
……這助理不僅能一次性記住他需要的藥物,還知道他不愛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