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林沅回府後便聽下人說朱太守回來了。倒是朱鳳沒了影。

今早就沒能去敬茶,她立刻換了身衣裳,帶着绮雲徑自往正堂去。

林沅心裏本還有幾分緊張,誰想剛跪下就被一只手攙起來。

朱太守沖她和藹一笑,令婢女将見面禮送上來,又念叨了幾句若朱鳳那小子欺負你盡管來找我雲雲。

與朱鳳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林沅着實愣了一下,心道這樣的人怎麽會有個朱鳳那樣的兒子。

不過她沒敢這樣說,只是一切按大家閨秀的行事來——溫婉的假笑,規矩的垂首,再口是心非的說些朱鳳的好話,逗得朱太守連連大笑。

最後才終于被他放了出來。

夕陽餘晖傾灑而下,林沅在長廊邊駐足,微眯着雙眼望向天際的紅霞。

绮雲立在林沅身後,莫名覺得姑娘今日似乎是有心事。

“绮雲。”林沅問:“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绮雲一愣,答道:“快十年了,姑娘。”

“十年了……”林沅喃喃自語,又扯起絲笑來:“真快呀。”

末了,卻再沒有下文。

二人回到院子裏,那頭立刻就有丫鬟迎上來禀道:“少夫人,門口有個自稱是林家下人的,說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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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微颦眉,和绮雲對視一眼,林太太恨她恨得要死,這會兒主動遣人登門想必不是什麽好事。

“将她帶進來吧。”

“是。”

不過片刻,丫鬟将那媽媽領進了院子。

林沅也不招呼她進屋,反倒自己在院子池塘邊的藤木雕花椅上坐了,又接過丫鬟奉上來的茶。

那媽媽站定,眼神在這院子裏的假山水榭,木架春藤上掃了一圈,心裏泛酸,不情不願地躬身行禮,“二姑娘……”

“什麽二姑娘?”林沅打斷她的話。

那媽媽一噎,頓頓嘴皮子,這才喚了一聲:“朱少夫人。”

“說吧,何事?”

這媽媽姓齊,她認得,是林太太身邊的親信。若不是要緊事,恐怕不會使她上門。

齊媽媽聽她問話這語氣,心道嫁進朱家不過兩日竟然就開始擺臭架子,真當自己飛黃騰達了不成?

她心中淬了一口,将頭一擡,直起腰版,“想必少夫人是知曉的,沈大公子被人打傷了。沈家這會兒正在咱們府門前放刁撒潑,說是大姑娘打傷了沈大公子。

林沅本來還鎮定聽着,聽她一說,倒是沒料到,擔憂道:“姐姐怎麽會動手打自己的夫君?”

沒料到林沅會不知情,齊媽媽便将想好的說辭改了一改:“少夫人原來還被蒙在鼓裏呢?這打人的,可不是大姑娘,而是少夫人的夫君,朱大少啊!”

說罷一瞪眼珠子,“朱大少難不成沒告訴您?”

又一嘆,“唉,朱大少這般行事倒也不稀奇。只是這沈家如今認定了人是我們大姑娘打的,說什麽也不聽。太太這才遣了我來,想讓姑娘勸勸朱大少,去跟沈家解釋清楚。”

她心下篤定林沅不敢駁自己的話,便往周圍一望:“朱大少人呢?”

立在一旁的朱家婢女見這媽媽這般的不懂規矩,白眼都快翻到了後腦勺。

“媽媽有所不知,大少今早出了門,還不曾回府……”林沅說這話時顯然有些羞愧。

齊媽媽卻毫不意外,朱鳳什麽德行?真以為他會為了你浪子回頭啊?

只是這會兒卻沒功夫刺林沅,她還記着林太太交給自己的差事。

“那少夫人不如派個人去将大少叫回來?太太那邊可耽誤不得。”

林沅搖搖頭,有些落寞:“他沒說去哪兒。”

說罷一頓,似乎又重打精神,将茶蠱一叩,立起來,“媽媽,大少打人時我也看見了。不如,我去同沈家說說?大少打傷人不會有事,姐姐背了這污名卻難做人了。”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林沅卻是胳膊肘要往娘家拐。

齊媽媽當即一喜:“還是少夫人明事理!太太還等着,馬車也在門外,咱們事不宜遲,這便走吧。”

林沅笑着一點頭,也沒吩咐別的,帶着绮雲随她出去。

林太太想必是真的很急,馬車在街上疾馳了半刻鐘,繞過府門口從一處小角門而入。

從院子裏都能隐隐聽見外頭沈家人扯着嗓子的哭嚎聲。

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林沅再見時卻只覺得陌生。她随着齊媽媽進到主屋內。

林太太正坐于上席,見了她卻是一颦眉:“你怎麽來了?朱鳳呢?”

齊媽媽忙道:“太太,朱鳳這會兒不在府中。二……少夫人說,她可以去同沈家解釋。”

林太太卻不信這鬼話,“你這是吹的那陣風啊?朱鳳可是你男人,你竟要幫着旁人收拾他不成?”

齊媽媽一愣,想不明白林太太方才還那般火急火燎的,怎的現在反而挑起刺來了。

下頭立着的林沅便怯怯地回:“母親……成婚當夜朱大少就不宿在我房中,今日更是一整天也沒回府。他眼裏根本沒有我這個妻子……”

話中帶着幽怨。

這是林太太早就料到的,“噢,你倒還有些烈性,竟想報複自己的丈夫。”一頓,在心中權衡了兩回利害。

林沅在夫家不受待見,朱鳳視她為無物,竟連留宿都不願,想必在朱家過得也不好。

這般處境,可不就只能回頭來讨好自己了麽。

便舒心一笑:“我就給你個機會。你去同沈家人解釋清楚,讓他們要找麻煩去找朱鳳。至于嫁妝……”

雖說先前使了丫鬟去搬嫁妝,可若真要将嫁妝奪回來,那林沈兩家就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林太太可以縱容林妙耍小性子,但她若是起了跟沈青竹和離的心思,林太太是說什麽也不會答應的。

“你讓沈家二老來給我賠個不是,小夫妻倆以後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此事就算翻篇,嫁妝也不必還回來。”

她可不信沈家會和錢過不去,只要林家不提和離,沈家更不會提。

林沅乖巧點頭,“母親盡管放心。”一頓,又道:“只是……外頭人多,他們這會兒又打定主意要訛林家一筆。我年紀小難服衆,只怕他們不會聽我解釋。”

“母親可否讓人去将沈家二老帶進府裏?找間無人的耳房,我再同他們細細解釋。在林家的地盤上,想必他們也不敢胡來。”

林太太一聽是這個理,當下一颔首,找人去将沈家二老請來。

沈家人最初還不情願,直嚷嚷若踏進林府指不定就會被綁起來一頓打,說什麽也不從地上起來。

幾個婆子無法,便想起林沅的吩咐:“你們不進來是吧?知道我們家二姑娘是誰嗎?姑娘可是朱家的少夫人,不認識朱家少夫人,總認識朱大少吧?”

“二姑娘說了,她保證不動你們一根手指頭。可若是今兒你們不進來,”婆子一瞪眼,惡狠狠道:“我們二姑娘明兒就叫朱大少上你家把沈青竹活埋了!”

“別以為是唬你,朱鳳什麽事情做不出來?要是你們覺得死個兒子不算什麽,那就接着哭,老奴不奉陪了!”

這話說完,沈家二老一頓,哭得更大聲了,只是這回不是裝的,是被吓的。

到底親生兒子的命重要,哭了半晌,只得抽吧抽吧眼淚,從地上顫巍巍地起來,跟着那婆子進了林府。

沈家夫婦被領着到了一間耳房內,他們一進去,外頭門扉一閉,坐在房內椅子上的林沅便立起來。

還不等夫婦二人說話,“啪”的一聲,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被扔到他們腳邊,“消停一段日子,等林妙回了沈家,将她鎖在房內。再去報官,就說打沈青竹的是林家大公子林玄。事成之後,再有酬勞。”

沈家二老望着從那袋子裏露出的一角白花花的銀子,心中大駭:“少夫人,你,你這是鬧哪出啊?”

林沅神情淡淡的:“銀子不要了?”

“這……這,當然是要的。”沈老爺讨好的一笑,“只是少夫人……這銀子不好拿呀,衙門又不是眼瞎,只要查一查,立馬就知道咱們在胡謅,到時候……”

“噢,這就不用擔心了。”林沅嫣然一笑,“你忘了我嫁的是誰了?”

林太太本來還有些擔心,卻見林沅在耳房裏待了不過一刻鐘,便和沈家二老一前一後的出來了。

沈家夫婦果然來給她賠不是,還磕上了幾個頭,說自己護子心切,一時輕信了謠傳,求林太太勿怪。

林太太要的就是他們服軟,眼下也不為難,客客氣氣說了幾句話,将人送回去。

“沅娘幹得很好。”林太太難得和顏悅色了些,“今日之事你還是得告知朱大少一聲,免得他不知情,以為是咱們林家甩鍋。往後若再生事故,我遣人去尋你。”

林太太這下才意識到林沅這個朱家少夫人的身份有多好使,當即起了想操控她的念頭。

林沅颔首,笑着應了聲是,随後告辭出府。

她本打算乘林家的馬車回太守府,卻不想府門口已經有人等在了那裏。

夜色已經沉下來,林府門前挂着的兩盞燈籠打下昏黃的光影,襯得那少年身前倒影虛虛晃晃。

他靠在門邊,雙手交叉于胸前,長睫根根分明,半掩的眸中似斂入了千種光華。烏雲掩月,夜色沉寂,他的身周卻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少年郎容姿如玉,林沅望着他,一時竟忘了出聲。

“要做的事做完了?”朱鳳眼角一掃,從牆邊立起來。

“大少說什麽呢,我聽不明白。”林沅雙手背在身後往前邁出兩步。

“要是換我來,”朱鳳卻不理會,自顧自的道:“我就先拖住沈家人,再派人将林妙的嫁妝偷出來。等沈家和林家和解,他們回府一瞧,嫁妝不翼而飛。你猜會怎麽樣?”

林沅聽罷回眸看他一眼,朱鳳同樣含笑望着她,半晌,林沅收回目光,“我不稀罕那些錢,也沒有人手能去偷嫁妝。我要的,只是讓林家永不安寧。”

“人的貪欲無窮無盡。與其用財帛以驅使,不如坐山觀虎鬥。”朱鳳悠悠步到她身側,湊近些,在她耳邊輕聲道:“人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你怎麽就能保證沈家不會為了更大的利益出賣你?”

還不待林沅的眉頭颦起,朱鳳就唇際一勾,“不過好在,你如今是朱家少夫人。”

“初見時我對你說過什麽話,你可還記得?”

他的聲音似有誘人的魔力,低而緩地響徹在她耳畔:“嫁給我,我便讓你在天寧城裏橫着走。你想欺負誰,就可以欺負誰。”

林沅心底兀然像被貓兒撓了一下,暴露在衣袍之外的手指尖,輕輕顫了顫。

她能看見他微翹的長睫,淬了星辰的眼眸,抹朱般輕輕挑起的薄唇,微動的喉結,甚至鼻間都萦繞着他身上隐隐的龍涎香。

“朱鳳……”她低喃着,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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