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翌日。

林沅起了個大早,卻還是沒逮住朱鳳。

她睡眼惺忪地揉搓着黑雞毛茸茸的雞頭,納悶地問:“朱鳳不睡覺的不成?”

正巧绮雲從外頭打來水擱在案幾上,聽了這話與其他幾個小丫鬟對視一眼。绮雲不覺得如何,幾個丫鬟卻是不知情的,這會兒聽了林沅問話,皆謙卑垂首,斂聲屏氣。

绮雲便道:“少夫人,朱大少吩咐過了,這間屋子給少夫人用,大少往後就不宿在這兒了。”

本來洞房花燭夜那日朱鳳就沒宿在過新房裏,之後幾天林沅被其他瑣事擾了心神,一時半會兒沒注意到這茬。聽绮雲提起,她才恍然地點點頭,分房睡,倒是極好。

朱家人口簡單,偌大的太守府裏如今只有三個主子。朱太守不理內宅,朱鳳這個假夫君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他們分房睡,沒人敢說一句不行。

林沅這樣想,绮雲心裏倒另有一番琢磨。

雖她不喜朱鳳這樣的貴游子弟,但好歹姑娘是嫁入了這等高門,朱鳳又是獨子,若夫妻倆長久這樣下去,這……子嗣問題可怎麽辦?她怕到時候朱家還沒如何,林太太就要拿這事做文章。

只是绮雲也知道林沅和朱鳳都心防極重,兩個明明不同卻又相同的人湊在一起,可不就只能相看兩厭?

绮雲着實有些着急,可礙于臉皮薄,想說的話在嘴裏打了一圈轉,終究還是沒能說得出來。

伺候好林沅洗漱,又服侍她換上藕粉水仙花襦裙,再在鬓上插上支翡翠金蝶釵,绮雲心滿意足:“果然好東西就是要戴出來才好看。”

以前在林家時別說穿金戴銀,衣食冷暖都成問題。如今沒了顧慮,绮雲好似将抑制在心底多年的怨氣發洩出來,恨不得将林沅打扮成個暴發戶才好。

林沅微嘆口氣,拿绮雲無法,待丫鬟來禀說白府的馬車已在府門口等着了,方才立起身,披上素紗披帛,帶着绮雲出去。

她一跨出門檻,迎面就是白善如開屏孔雀般的燦爛笑顏,豔陽下,那笑容差點晃得林沅雙眼一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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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姑娘今日氣色不錯,昨日那般對我,想必今日是神清氣爽了。”白善笑着一拱手,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調侃。

林沅不鹹不淡地回:“白三少爺舍己為人,小女子佩服。”

昨日白大人看見書閣的一片狼藉後,當場一個怒發沖冠,追着白善從東院打到西院,最後還是靠着他一招一哭二鬧三上吊才免了一頓家法。

白善都不想回憶第二遍。

他抿抿唇,待林沅走近,才在她耳邊嘀咕:“哎哎,我說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方才笑得那般好看,你怎的不為所動呢?”

林沅掃他一眼:“哎,美則美矣,上不得臺面。”

白善被這話一噎,敢情林沅原來将那日他和朱鳳的話聽了個清楚。不等他再說,林沅踩着腳踏,一掀車帷,留給他一個背影。

望着被風掀起一角的車帷,白善不由輕笑兩聲:“這小娘子怎的這般記仇。”一頓,又搖頭:“我看都是被老大給慣的。”

白善早在鴻門樓訂了雅間,二人下了車便被領着上到二樓。倒是不曾注意,早已有一雙眼睛在後頭盯了他們一路。

薛七一身半舊長袍,嘴裏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從雅間裏探出頭,“來了沒來了沒?”

他身後的小厮答道:“白善和那女人進去了!”

薛七本來還心存僥幸,如今親眼看見白善和朱少夫人孤男寡女的進同一間房,心中登時猶如五雷轟頂。

竟全被他給猜中了!

怪道連沈青竹都不願娶,原來真是個水性楊花的。

薛七端茶蠱的手微微顫抖,牙齒抖得嘎嘎響,不是被吓的,是因為他如諸葛亮在世般的靈光腦袋突然心生了一計。

他趕忙一掀衣袖,輕聲輕腳将耳朵貼近屏風。

便聽見隔壁雅間內,白善正在說:“若不贏,我就得和那潑婦成親,你心眼這麽壞,替我想一個兩個法子不成問題吧?”

旁邊小厮沒聽明白。

而薛七卻臉色乍變,嘴裏活像塞了顆雞蛋,他自然知道白善嘴裏的“潑婦”是誰。

就猶如沈青竹屬意林沅,秦司馬家嫡長女秦若之傾慕白善,也是天寧城人盡皆知的事。

說傾慕着實委婉了些,大抵是白三少爺長得過于膚白貌美,天人之姿,兩年前上街閑逛,瞧見秦若之被幾個地痞糾纏,便上前略施了一把援手,誰想這個援手伸一伸,貌美如花的白三少爺就這麽被秦大小姐給看上了。

當晚回去,秦大小姐便立誓非白善不嫁,硬求了司馬大人去白府問問白大人的意思。

以白大人在天寧城的名望,娶司馬家的嫡長女非但不是高攀,還有點低娶的意思。

白大人沒有立刻答應,只說要問問白善的意思。白善聽了問話,腦子裏竟想不出這秦大小姐是幾個眼睛幾張嘴,當即白眼一翻:“小爺訓雞呢,什麽秦大小姐秦三小姐的,少來煩我。”

這消息傳回去,秦大小姐氣得在房裏原地起跳,她堂堂司馬家長女,竟然還不如一只鬥雞?!

秦若之猖狂慣了,更別說自己的心上人竟半點瞧不起她,第二日一早立刻帶着人将白府圍了一圈,只說要白善出來同她對峙。

白善當時正在院子裏抱着自己的寶貝鬥雞梳毛,一聽秦若之打上門,嘴角一撇,不當回事,翻牆往太守府避難去了。

秦若之從日出等到日落,也沒把白善等出來,聽了小厮回禀,這才知道白善竟招呼不打一聲的跑路了。

氣得把手中木棍一扔,揚言要在下月的鬥雞賽上讓白善的鬥雞死無葬身之地。

白善本懶得同一個小姑娘計較,一聽這話卻來了勁,也揚言說你若能贏我,小爺立馬上門提親,還要給你磕三個頭學狗叫!

秦大小姐心滿意足,回家找人給自己訓雞去了。

至此,這場鬧戲才總算告一段落。

薛七當初還暗地嘲笑過白善倒了八輩子黴竟被一母老虎瞧上,如今賽事将近了,他竟打起了和林沅合夥謀害秦若之的主意,簡直是喪盡天良!

薛七原本自诩無惡不作的天寧一霸,如今卻對秦若之生出了些許憐憫。除了不分青紅皂白地逼白善娶她,她也沒有做出過其他出格的事不是?白善真是不知好歹。

他打定主意要去提醒秦若之一句,便回轉思緒,凝神靜聽。

白善和林沅還在說話,只是這回林沅在說:“朱鳳雖黑心黑肺了些,辦事我卻放心。定能叫他們連冤枉都喊不出來。”

話中帶笑,笑中卻透着寒意。

薛七想起初見林沅時,小女子分明是嬌柔可憐,端靜娴雅,如今面皮一掀,卻長了一副蛇蠍心腸,同朱鳳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秦大小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敵不過這三人的合謀加害。

薛七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除了生氣,心底還有一點點揪痛,白善不就是生得好看了些,至于這麽多女子為他死心塌地?連朱少夫人都不例外。

那邊話畢,白善率先出來,身後沒有人跟着,徑自就出了酒樓。

薛七瞅着他上馬後絕塵而去,這才立起身,跨出門檻時腳步頓了頓,往林沅在的雅閣而去。

正巧林沅帶着婢女出來,撞上他,不由仰頭一望。

她今日似乎比那日在街邊見他時還要好看,略施粉黛,面若桃花,單看一雙水汪汪的眸,如何能想到竟是個蛇蠍美人?

薛七垂眸,內心嘆氣,林沅見這人攔了自己的路卻一言不發,心底思忖着薛七莫不是來找茬的,昨日那般被自己算計,想來是還懷恨在心。白善和朱鳳都不在身邊,要和他硬碰硬顯然是自己吃虧。

林沅四下一望,退後幾步将案上的茶壺提到他面前。

薛七不明所以,“你提那茶壺做什麽?”

林沅摸摸壺壁:“水還是沸的。”

薛七沒聽明白。

但他眼下還有一件大事要質問林沅,便清清嗓子,厲聲道:“少夫人,我也不和你多廢話。你若以為仗着朱家的勢便可倚大欺小,那就是大錯特錯。朱太守縱着他的親兒子,可不代表也會縱容你。”

林沅疑惑颦眉,輕聲細語:“我從未這樣想過……”她一頓,又微垂下眸:“莫非……在薛公子眼裏,小女子就是這樣的惡人?”

話中竟隐約帶了點哭腔。

饒是知道這并非林沅的本性,薛七還是被她眼尾的淚光唬得心頭一顫。這,這就哭了?!

他眼角四下一望,見周圍無人,這才敢微微湊近,收了臉上的兇相,嘴上仍要兇不兇地道:“你……你別哭,別哭,就是,那個什麽,我……我跟你開玩笑呢!”

林沅抽抽鼻子,“……當真只是玩笑?”

薛七一頓,眼看林沅又要哭,只得趕緊點頭:“當真!說謊是小狗。”

女子小臉皙白,鼻尖卻因抽泣而泛起紅暈,薛七不由看得有一瞬間恍神,頓時就把自己先前想把林沅狠狠訓斥一番的主意抛之腦後。

薛家不像白家、朱家這般有名有勢,薛七又是個整日游手好閑不學無術的,更別說他天生的一臉兇相,仔細想想還從未和大家閨秀有過只言片語。

此時只得笨拙地望着林沅眼角泛起的淚珠,頓感無措,他頓了頓,伸手進懷摸出一塊手絹遞給林沅:“你若不介意,這塊……”

“哐當——”

薛七的話還未說完,一陣刺耳的玉瓷落地聲便響徹在耳畔。

秦若之的茶蠱摔了個稀巴爛,連沸茶濺在裙角上都沒心思擦拭,她瞪大了眼,望着眼前的薛七和林沅,腦中飛速回轉。

她原本是尾随白善來到這酒樓,順帶在隔壁的雅閣聽了幾聲牆角,結果還沒能聽幾句,白善便起身離開。她本也打算随後離去,誰想出來就撞見這一幕。

秦若之指尖打顫,意識到自己恐怕撞破了一樁大事,神情便逐漸從驚愕升華為難以置信。

完了,出大事了!朱鳳的女人竟然和薛七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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