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林太太披散了一頭亂發,怔怔望着朱鳳。
她雙目泛紅,顫着牙,從喉嚨裏擠出一句:“你到底想要什麽……”
林家早已不是從前的小門小戶,她更不用再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只需等沈青竹考取功名,林家必定前程似錦。
林太太都打算好了,等日後舉家遷去京城住下,就給林玄捐個官職,再慢慢打入京城名媛圈子,百年之後,她林家也能在京城站得住腳。
可為什麽,她到底哪一步走錯了,為什麽她還是鬥不過朱鳳?
林太太想不明白。
對面的朱鳳沒有下地,他仍坐于馬上,聽了林太太的話,輕輕一哂:“林太太這個問題問得好。”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刺得林太太心急如焚,“你到底想要什麽!”
朱鳳漫不經心道:“林太太別急呀。林家在天寧城這麽久了,不會還不知道從官府手裏要人得用什麽來贖吧?”
林太太一個激靈,跌跌撞撞撐起身:“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她本以為朱鳳定會提些苛刻的條件,卻沒想到他費盡心思只是為了訛林家一筆。林太太登時像看見了希望,方才還灰暗的眸中亮了起來。
可朱鳳的下一句話,卻将她的希翼砸了個稀巴爛。
“我要魏州林氏所有的家産。”他一字一句,聲音輕而緩:“一文錢都不能少。”
在場的林家人皆是一怔,還不待林太太說話,林妙就率先立起身:“我呸,你休想!”
朱鳳颔首:“那過幾天叫人來衙門擡你家大公子的屍體吧。”說罷一扯缰繩便要走,竟是一點都不給她們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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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太知道朱鳳是來真的了,急忙出言攔他:“大少留步,大少!”
朱鳳充耳不聞,眼皮都沒掀一下。
眼看着白馬愈行愈遠,林太太顫着牙,只好一狠心:“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便是!”
朱鳳這才一拉缰繩停下,悠悠回眸看她:“林太太可真是識時務。”
“娘!”林妙沒想到林太太會答應,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朱鳳說的話怎麽能信,他才不敢動我大哥,狐假虎威罷了,咱們不能上了他的當。”
就算那些銀子不是她的,林妙也不想便宜了朱鳳,她說這話本就帶着私心,誰想林太太聽了卻驀然扭頭看向她,她的眼神冰冷,林妙被她盯得心底一顫。
“你是覺得這些錢比你大哥的命還重要不成?”林太太問。
林妙急忙辯解:“女兒不敢,女兒只是……”
“放手。”不等她說完,林太太一把甩開林妙立起身,重新看回朱鳳:“家産可以給大少,只是大少得保我玄哥兒不受牢獄之苦。”
朱鳳輕描淡寫:“這是自然。”
他微垂眸看向林太太,“明日午時,我派人來擡家産。林太太愛子心切,想必不會動別的手腳吧。”
他嘴角含笑,明晃晃的威脅,林太太敢怒不敢言,“大少放心,大少這般權勢,要踩死林家還不是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朱鳳對這句諷刺充耳不聞,“林太太知道就好。”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愣是又氣得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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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日,朱鳳今日的惡行便傳遍了全天寧。
便有人忿忿不平:“朱鳳這禍害不過就是仗着他老子官大,他要沒了他老子,他算個屁!竟還敢管林家要贖金,這……”這人一頓,轉頭問旁邊的:“朱鳳怎麽會缺錢啊?”
一旁的人道:“你真以為朱鳳是缺銀子啊,朱鳳這是替那林家阿沅讨公道呢。”
這話倒是在理,林太太對林沅如何,天寧百姓都是看在眼裏的。
“可朱鳳和公道兩個字沾起邊來怎麽就這麽奇怪呢?”那人又搖頭,“我看還是他一時興起地想害害人罷了。”
這也有道理,朱鳳要替人讨公道,他把自己關大牢就是最好的公道了!
在天寧百姓議論紛紛間,林家下人也急急忙忙動員起來,終于趕在第二日午時前将庫房中的家産箱子清理了出來。
朱鳳的人到時,林府大門外一字排開了數輛車馬,上頭滿滿當當的放了十幾擡箱子。
林太太本心中揣揣地等着朱鳳驗收這些家産箱子,卻不想今日他竟連面都沒露一下。
她攔下來擡箱子的人:“朱大少怎麽沒來?他人在何處?”
那地痞斜她一眼:“老大忙着呢,沒空跟你糾纏。你把家産單子給領頭的,咱們這就把馬車拉走了。”
這可和說好的不一樣,林太太一下子就慌了:“玄哥兒呢?朱鳳不是說給了家産便放了我兒?他答應我的!”
“這我不知道。”那地痞道:“老大只叫我們來擡家産,別的事,你自去問老大。”
說罷扭頭要去牽馬,林太太急得幾步攔住他:“不成!先把玄哥兒給我放了,否則這馬車你們一輛也別想拉走!”
她堂堂林家,朱鳳竟敢就吩咐這麽些下賤身份的來擡東西,他把林家當成什麽了!
若是換了旁人,尚且會和林太太周旋幾句,然而朱鳳手底下的這些地痞流氓卻是沒這份顧慮的。此時見林太太要攔馬車,便反手将她一搡,淬道:“滾開!”
林太太哪裏是幾個壯漢的對手,一下子便往後栽到地上,痛得她擰起眉,倒吸一口涼氣。
等林太太被幾個婆子攙起身時,哪裏還有半點馬車的影子。
她心裏念着林玄,急忙吩咐:“快,快遣人去一趟太守府,叫朱鳳放人!”
而那朱鳳這會兒正悠哉躺在轎子裏被人擡進衙門,他下了地,慢吞吞理理衣擺,這才擡眼看向杵在自己對面的沈家夫婦。
幾個帶刀小吏将沈老爺圍了一圈,沈老爺無法,只得苦着臉求情:“大、大少……你再寬限幾天。”
“寬限幾天?”朱鳳輕聲重複:“借據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三個月後必定歸還。可這都過去大半年之久了,我可半文錢也沒見着。”
恐怕林家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沈家欠了朱鳳的錢。他們火急火燎地定下林妙又早早辦了婚事,就是為了用林妙的嫁妝還債。
可還了東牆,再想還西牆時,林妙已經翻臉不認人,将自己的嫁妝守了個密不透風,沈家夫婦是再不能從她身上摳出一點銀子。
先前朱鳳從未來要過債,沈家便當撿了個大便宜地安然度日,結果這日子度一度,朱鳳的人就找上了門,一看欠條,從當初借的五百兩愣是滾利息滾成了五千兩。
沈母看完當場白眼一翻就要昏死過去,打算來個死不認賬。
可朱鳳卻不會這般輕易地放過他們,“看見林家大公子了沒,我看,沈大公子也該進去挨幾鞭子?”
這話說完,沈母再想裝死也裝不下去了。她滿臉是淚,苦苦哀求:“不是我們不還,是、是我們真的沒有銀子啊……”
她嘴裏念叨,膝蓋一彎就要跪下:“我給大少磕頭了,我給大少磕頭,大少家底殷實,這點小錢您就不要同我們計較了。”說罷還真就以頭搶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沈老爺連忙幫腔:“是啊,這些銀子大少平日裏不會看在眼裏,我……”
“誰說你們沒銀子了。”朱鳳冷眼睥睨,輕描淡寫道:“你們的兒媳不就有銀子麽?”
“大、大少,您是說……”沈老爺猶豫道:“可她平日裏将那嫁妝守得密不透風,咱們動不了啊。”
朱鳳卻道:“動得了。”他晃晃修長白淨的手指,旁邊立刻站出來兩個地痞打扮的男人。
他便沖沈老爺噙起一絲笑來:“這天寧城裏,沒有我動不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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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夫婦領着那兩個精壯漢子出了衙門便直往沈宅趕,林妙正巧在院子裏由幾個丫鬟伺候着嗑瓜子。
她眼一瞥,看見沈母進來,便道:“去哪兒了這麽久不回來,還不趕緊給我煮點吃的來?想餓死我是不是?”
沈母被這使喚下人似的話氣得一颦眉,向後頭使了個眼神,兩個地痞旋即上前一腳将林妙從藤椅上踹了下來。
事發突然,林妙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被掀翻在地,結結實實地臉接黃泥。
她一仰頭,撐起身,這才看清兩個地痞,當即就皺起眉來:“你們是誰,知道我是誰嗎!”她看向沈母,“他們是誰,你們帶他們進來做什麽?還不趕緊把人給我轟出去!”
沈母冷哼一聲,眼帶輕蔑:“不過是個暴發戶的種,真當自己是什麽正經小姐了。”
沈家乃書香門第,自然看不起渾身銅臭味的林妙,這會兒權當有了朱鳳撐腰,膽子立刻大起來。
她厲聲道:“把她給我摁住了!”
兩個地痞聞言,一左一右鉗制住林妙,直把林妙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她哪裏受得住這樣的屈辱,又奈何掙不脫束縛,只得活動起尚能說話的嘴,一個撕心裂肺地尖叫出聲。
幾個丫鬟已經吓得慌了神,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沈家二老冷眼看着林妙嘶吼,趕緊拿了鑰匙來開庫房門,吩咐下人把林妙的嫁妝擡上車。
“好啊,青天白日,你們竟敢強占我的嫁妝,姓沈的你們不得好死!”林妙還在叫罵,摁住她的地痞啧了一聲,幹脆揚起手狠狠給她來了一記耳光。
林妙被打得頭往旁一偏,半邊面頰上立時浮現出紅腫的掌印。
地痞冷道:“叫一聲,我就扇你一巴掌。”
他眸中帶煞,林妙迎着他的視線,本能地一顫,這才後知後覺地生出股巨大的恐懼,眼角瞬時冒出了淚水,“你……你們……”竟已是吓得說不出話來。
庫房清空得七七八八,沈母一眼掃見角落裏還有幾擡箱子,“老爺,這幾擡要不咱們……”
沈家人最會投機取巧,沈老爺登時明白過來,林妙的嫁妝這般多,怎麽說也夠得上五千兩銀子,何必全擡去給朱鳳。
他便道:“這幾擡就留着吧。”說罷帶着人轉身出去。
這些話自然落在了兩個地痞的耳裏,地痞眸子動了動,見人走光,這才一把松開林妙,看也不看她,揚長而去。
朱鳳正在衙門裏等着林沈兩家的馬車,他捧了小吏呈上來的茶,茶蓋一掀,袅袅白氣冒出來,朱鳳卻微不可見地颦颦眉,将茶擱在一邊了。
旁邊小吏見狀,側頭低聲呵斥方才奉茶的:“大少吃不慣熱茶,我上回不是告訴你了麽!”
那小吏臉色一下變得煞白:“這、這可怎麽辦,我這就去給大少換蠱涼茶來。”
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他,“哎哎哎,算了算了,你運氣好,大少今日心情瞧着不錯,下回注意些。”
二人說話間,門外又有人匆匆進來,小吏攔住他:“是林家還是沈家來了?我去報給大少。”
那報信的小吏一搖頭:“都不是,是……是少夫人來了。”
少夫人?少夫人來這兒做什麽?
兩個小吏狐疑地對視一眼,還未說話,裏頭朱鳳的聲音傳出來:“帶她進來。”
他垂眸盯着茶蠱,悠悠道:“正好讓她瞧瞧夫君我有多賣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