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自朱鳳的人把那一列馬車拉走後,林太太就即刻遣人跑了一趟太守府,誰知卻聽婆子回禀朱鳳今日壓根兒就不在府裏。
林太太急了。
她提步要往外走,林老爺正好迎面直沖撞進來,看見她,眼一瞪,手一指,破口罵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林老爺日日在外頭和狐朋狗友風花雪月,鮮少會理府中內務,鋪子經營也全權交給了林太太和幾個掌櫃主持,誰知道他今日一回來就聽下人說林太太自作主張把林沅的家産全抵給了朱鳳。
林老爺聽完只覺得一個怒火攻心,差點一口氣沒提得上來。
那可是自己游手好閑個幾輩子都揮霍不完的財帛!竟就被這臭婆娘半句話也不跟自己商量地拿去贖人,林老爺氣瘋了。
“玄哥兒被官府拿了咱們可以想辦法找路子把他弄出來,朱鳳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你是不是好日子過習慣了啊你?你真要氣死我!”林老爺吹胡子瞪眼。
林太太被他攔住去路,只得停下,心中雖焦急卻不是因為銀子。她掀掀眼皮,有些不耐煩,聽着林老爺還在滔滔不絕,只得伸手打斷他的話頭。
“老爺別急啊,先聽我說。”她道:“我又不是傻的,怎麽會真把那些家産盡數給朱鳳?你是沒看見那日朱鳳的人将玄哥兒打成了什麽樣子,我只得先做做樣子穩住他們呀。”
“你的意思是?”林老爺眼睛亮起來了。
林太太一哂:“那些家産和家産單子我自然動了些手腳。比起珠寶玉器,地契鋪子才是最值錢的,朱鳳那等不學無術的只怕是不知道的。”
“老爺放心,就當是花些銀子保玄哥兒一個平安,咱們可沒吃虧。”
林老爺別的不懂,一聽銀子都還在,立刻放下心來:“那你就好好辦,讓朱鳳趕緊把玄哥兒放了。”
林太太心中自有一番計策,她帶了幾個婆子乘上車,招呼小厮往衙門開,望向窗外時,眼中充滿了狠厲。
待馬車停穩在衙門前,門口守着的小吏立刻上來趕人:“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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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太笑意盈盈,将手中荷包塞進那小吏手中:“官爺,昨日朱大少抓了一個名喚林玄的人進去,不知這會兒他可有被放出來?”
每日到衙門打聽消息的人數不勝數,小吏掂量掂量了還算有些分量的荷包,方才松口:“林玄?噢,是有這麽個人,今日午時我們就放了。”
“放了?”林太太有些驚訝,“那、那他現在在何處?”
“這我哪兒知道,我們只管放人。”小吏琢磨道:“好似他是被沈家人接走的。我認得出沈大公子的親娘,肯定是她。”
林太太皺起眉。
沈家?
沈家接走林玄做什麽?
她原本打算來衙門賄賂門口小吏打探幾句話,若能見到朱鳳自然最好,卻不曾想林玄早就被放了出來,而且接走他的還是沈家。
林玄若能被放出來怎會不回自己家?何況沈家這些日子和林家可不對付……
林太太心頭一顫,登時一轉頭,厲聲道:“快走,去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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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之原本以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也算是見過許多世面的人了。可今日在酒樓撞見的這件事又一次令她感慨自己的無知。
朱鳳此人,英明一世,老奸巨猾,讓她不知幾回陰溝翻船,可最後竟會輸給了薛七。
秦若之側眸打量薛七,還算端正的一張臉,額門圓潤,鼻梁挺立,可惜眉眼細小,面貌兇惡。秦若之整日偷瞄白善絕色容姿,再把薛七擱她這兒,那他當真算不上什麽俊俏郎君。
她又細細回想朱鳳的臉,不笑時那張白淨如玉雕的容顏,高貴絕俗,一笑起來便如風流少年郎般的佻達風姿。
雖她對朱鳳沒什麽好印象,甚至有些怕他,但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确生得十分好看。
可好看有什麽用?眼下還不是被紅杏出了牆?而且那出牆的對象還是薛七!
秦若之不禁陷入沉默。
她實在很想當面問問那林家阿沅,問她究竟瞧上了薛七哪點。
秦若之在沉思時,旁邊的薛七也在沉思。
而且他的煩惱似乎比秦若之還大一些,兩條長長的劍眉整個皺成一團,顯然十分困擾。
他在想的是,究竟要不要把白善夥同林沅想要加害秦若之的事告訴她。
說?可他與秦若之算不上相熟,這樣大刺刺的說明,難免就得解釋一番自己為何會知道這件事。
不說?他雖自诩天寧一霸,卻同朱鳳不一樣,他的良心是會痛的。
二人相并肩,無言。
半晌,秦若之轉頭看向薛七,神情鄭重,“薛七,你雖纨绔了些,卻不荒唐。我思來想去,覺得你如此行事應當不是玩笑,而是認真的罷。”
薛七聞言一愣,反應幾秒,方才微訝道:“你難道已經知道了?”
秦若之莫名其妙:“方才的我都看見了,還有什麽知道不知道的?”薛七和林沅在廊邊公然調情竟還覺得旁人看不見不成!
薛七卻放下心來,原來秦若之早就知道那對狗男女要設計她了,這倒免了自己再多費口舌。
他想起林沅那張哭紅了鼻子的小臉,不禁又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了。
“罷了,你知道就好。”薛七低沉道:“世人往來雖也有情誼,但大多仍是出于利益。迫于形勢而為之的人太多,最後能堅守本心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容易,你也當心些罷。”
他又何嘗不是為了贏下鬥雞賽而打算弄死朱鳳的黑雞呢,若要問他與朱鳳有什麽仇,那倒是沒有,利益相關罷了。
秦若之自小讀書就不聰明,這會兒被薛七這話一繞,納悶地颦起眉。
兩人肩并肩倚靠在酒樓外頭的小巷口旁,此處人來人往,他們倒是不打眼。
好一會兒,秦若之才聽明白過來薛七話裏的意思。
這不就是說,林沅沒嫁人前就和薛七好上了,之後只不過是圖朱鳳的家世才會嫁進朱家的麽?而薛七對林沅念念不忘,今日在酒樓一會,二人便就這麽堅守本心的舊情複燃了!
秦若之一時啞口無言。
林沅在天寧城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一是因為她身份特殊,二是因為那些巨額家産。可秦若之是官宦家的大小姐,自然沒将一個小小商賈家的女兒放在眼裏過。
今日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吓一跳。那林沅能嫁進朱家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這不,直把薛七和朱鳳玩了個團團轉!
秦若之一時有些憐憫,薛七用情至深,可誰知道林沅是怎麽想的,她只好出言安慰:“你別難過,只要心誠,無論眼下局面如何,定能乘風破浪。”
薛七嘆氣:“多謝你。”
他沒想到秦若之竟然是個胸襟寬闊的。怎麽就看上白善那種小人了?也不知她知不知道白善和林沅早就有了一腿。
薛七不傻,嫉妒的女人最是可怕,他可不會把這事告訴秦若之。
而秦若之這會兒卻在替薛七生氣,林沅今日是同白善一起來酒樓的,她這到底是來會薛七的還是對白善起了什麽非分之想?
秦若之傾慕了白善快三年,女人的本能立刻讓她品出了不對勁,她得找個時間去會會林沅。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自然就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兩雙眼睛正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們。
“薛七和秦若之鬼鬼祟祟,莫非白善說的秦若之不對勁就是指的這個?”林沅手扶軒窗,微微探出身子打量着樓下巷角。
朱鳳悠悠立在她身側,一雙眸從她向前躬起的背脊線條,到微微翹起的臀,再到她頰邊散落下來的一绺碎發,還有被風吹得輕輕搖曳的步搖流蘇。
他伸手,修長白淨的食指關節輕觸了一下那金玉流蘇,轉而又撚住它細細摩挲起來。
林沅見旁邊這人久沒有動靜,正要側頭,便聽朱鳳道:“我從前見你時,你頭上從來只會插一支木簪。”
他的眸垂着,讓人看不真切。
林沅感受着他手中的動作,二人之間距離又不過咫尺,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絲酥麻。也許是因為朱鳳靠得太近了,也許是因為他眼下在做的事讓她沒法動彈。
“大少想說什麽大可直說。”林沅只得維持住前傾的姿勢,為了不失衡而伸出幾根白淨的手指扒住窗框,她看不清朱鳳如今是怎樣一番神情,她也不太想知道。
“我想說,你如今這樣倒挺好。”朱鳳沒有放手,他細細凝視着那支翡翠步搖,翡翠石在豔陽折射下熠熠生輝,就如林沅的雙瞳一樣。
他長眸半掩,望着她因扶住窗框而從袖中滑露出一小截的皓腕,看着她似乎因平衡不穩而有些打顫的腳踝,她恐怕不清楚自己如今是怎樣一副姿态。他忽然嘴角微噙,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你把那支木簪送給我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