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文28那時候的他

正文28 那時候的他

林致不是不氣悶的,怎麽都想不通鐘闵到底在玩什麽把戲。這麽多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做起事來仍是半點口風都不給他透。坐在椅子扶手上,蹭手裏的火機玩,火苗子騰出來又吸進去,樂此不疲。管家在門口說:“少爺,有客人。”

竟然直接就把人帶到書房了!将手中火機扔到桌子上,勢頭止不住,滑到桌子邊,掉下去,又是悶頭一聲響。往門口一看,嘴上卻挂起笑容,“稀客!”

戰凱旋朝他揚揚下巴,三寸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聲音不大,步子優雅,但每一步都是走實了的,往會客沙發一坐,從腳背至短裙下,一雙腿讓人恨不得眼生蒺藜,抓上去才好。

林致盯着她的腳,問:“你穿幾號鞋?”

“問這個做什麽?”

“看上去很小。偏偏是這麽小的腳,踩着人梯上,一腳下去,往往踏碎天靈蓋。”

凱旋的眼光打出來,被長睫毛一蓋,往林致的方向生出斜下角,“你想試試?”

林致豎起兩只手掌,“饒過饒過,不過說說而已。”又說,“找我做什麽?難得你親自來,有什麽事讓……”

“幫我個忙。”

林致被斬斷話頭,像是沒聽清,“什麽?”

“找個機會,讓我見她!”

林致聽糊塗了,“見誰?”書房裏有一座落地鐘,是有一百多年的舊東西了,機括仍然在走,時間就從那長長的擺動的弧形裏一點點溜走,至今已數不清有多少了,“當啷——當啷”。林致面上失色,“章一?”

凱旋說:“還以為你已笨到姥姥家。”

林致拒絕,“不行!這個忙我不能幫。你想見她,輕巧得很,何必到我這來繞彎路?”

凱旋臉上看不出什麽,“那孩子自從出了事,已被他保護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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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不行了。”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那好,我馬上安排菱心出國,你這輩子再別想要糾纏她。”

林致氣結:“你……”這女人,跟鐘闵是兩孤星,簡直天生一對!菱心是他想娶的女孩,生在誰家不好,偏偏是她戰家!命脈都被人拿住了,還有什麽辦法,只有妥協,“好,好。”

凱旋站起身,“你盡快,我時間不多。”手袋一直挂在肘腕上,身子重心也是前傾的,早就預備了要走。

林致趕緊叫住她,“我是有條件的。”

凱旋居高臨下,“什麽條件?”

林致被她臨得渾身不自在,“你先坐下來。”什麽話,說走就走,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裏,這德性!

凱旋又坐下,“說吧。”

林致稍稍斟酌了一下,說:“一直以來,你都是目中無人的,別誤會,這不是貶義。我的意思是……是一般人入不了你的層面,你一人在高處,看到的都是雲海詭谲……”

凱旋眉頭擰起來。

“其它全當未入眼。為什麽只有這一次這麽在意……我以為會跟往常一樣不屑的。”

“你說了半天,無非想問我為什麽跟那孩子過不去是吧。”

林致嗫嚅,“也不是。”

凱旋見他那個樣子,忍不住帶點笑意,“也許你不信。我是這世上最怕輸的人,而這一次,恰好是最輸不起的。”

林致想到鐘闵待章一的程度,不說話了。

“還沒說你的條件。”

林致說,“本來是想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們分隔這麽多年。但現在,我不想知道了。兩個同是最不單純的人,準是為某個可笑理由。”

“我不能保證能把章一帶出來,但我會盡力。只是,到時千萬別為難她,不然鐘那邊,我會很難做。”

凱旋微笑,“放心。禮儀我自小做得無可挑剔。”

____

章一自然想不到,這世上與鐘闵最相配的,另有其人,此刻還軟軟窩在他懷裏。方才扳着指頭算過了,還有幾天她就滿十六歲了。十六歲意味着什麽?有身份證了,享有更多公民權了,換言之,她成人了。

頭枕在他手臂上,身子躺在他腿上的,面朝向他,腿蜷起來,被他像小嬰兒一樣輕輕晃着。聽他說,“就這麽定了。到時在家中給你行成人禮,邀請你同學來,好不好?你人生中第一個party。”

她眼睛亮閃閃,“好啊。”他像是在哄她的樣子,于是她也哄着他,手環到後面去,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心裏卻忍不住開始想象了。到時候,她穿着小裙子從樓梯上下來,他在最下一層接過她的手,行一個紳士禮,然後當着大家的面宣布,“這是我的……”我的什麽呢?他會怎麽說?

見她盯着自己看,于是問她:“在想什麽?”

她趕緊叫自己打住打住,又不是拍電視,更不是童話。她把臉貼到他肚子上去,說:“沒想什麽。”他的衣服料子軟軟的,沾着他氣味的。她十六歲了,他今年也三十了。算起來,大了她十四歲,竟大了這麽多!她出生的時候,他差不多就有她現在這麽大了。那時候的他是什麽樣的?和現在長的像嗎?成天挨打嗎?會對哪個女孩子說胡話嗎?甚至……感應得到世上有她存在着的嗎?也許……他那時候住在深宅院子裏,整天被他爸爸叫去背生意經,背錯一字就打一記手心。人前總是裝作聽話的樣子,人後就調皮搗蛋,鄰居家哪個女孩長的好看的,他就拉下一張臉,明明偷偷喜歡着,卻非要欺負着。對了,他那個時候已經會擺臉子了嗎,一定是的,看他現在多壞,小時好得了多少?人小鬼大。想到他穿一件白襯衫,唔,已經在長身體了,瘦高個子往家門口一站,攔住漂亮女孩,冷着臉說:“不許從我家過。要過就先跟我交朋友。”對,正是他吓她的那個樣子。

鐘闵覺得懷裏的小身子一陣抖動,然後笑聲逸出來。問她笑什麽,也不肯說,多問了兩次,還是不說。于是把她的身子扳平了,盯着她眼睛,“說是不說?”她咬着嘴唇搖頭。不說是嗎,那就癢她,專癢她最敏感的地方。她笑得更厲害了,嘴裏卻喊着,“就不說。”他哪還留情,癢她的腰上最細的地方,啃她的脖子,真的是用啃的。停下來,真怕她笑得一口氣喘不上來了,她腹肌繃得緊緊的,他伸手上去撓,說:“再不投降,我撓你腳心了。”她一吓,結果嗆着口水了,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咳,字不成句,“咯咯咯……我投……咳咳……降……”

竟笑成這樣!看她多半是沒力氣了,直挺挺躺在那,他伸手捏住她兩耳垂,往下扯扯,“嗆朵朵,嗆朵朵。”她本來已經不笑了,這下又噴出來,打掉他的手,“你這個樣子,真該讓你自己看看,笑死人!”他笑着沒說話,他小時候嗆咳,嬷嬷就是這麽做的。看她想轉移話題,于是将面孔一板,“快說!”哪知正中她下懷,又笑起來了。

這下他成丈二和尚了,在她旁邊的位置躺下。不肯說就算了,只要她笑得出來,只要在他身邊。

她卻漸漸收了笑,爬到他上方,“你生氣啦?”

他沒說話。

她抱怨一聲:“小氣。”往他身上一趴,“又沒說不告訴你。”眼珠子轉轉,“我問你,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在哪裏?”

他說:“問這個做什麽?”

“別廢話。”

他反問:“你沒有印象?”

她想了想,搖頭,“我不記得見過你。”

“那就對了。我說了你未必想得起來。”

她說:“不行,一定要知道。”在他身上扭扭,“鐘闵……”

她一叫,他的心就軟下去了。“大前年國慶節,在游樂場。”

大年前……“我是什麽樣子?”

“又矮又瘦,短頭發。”

“騙人。我什麽時候矮過?”同齡人裏她起碼一直是中等身高。

他顯然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不說話了。

她整個人睡在他身上,頭埋在他頸彎裏,“你說,要是人第一次見面,讓他們知道後來是要愛上對方的,會怎麽樣?”

他說:“那就從第一眼開始愛。”

“人遇到愛或是懂得愛往往太遲,并且不知還能愛多久,提示來了,就抓緊時間,愛一分便是一分。”

她“唔”一聲,“這樣多好,少走彎路。”

他拍拍她的背,“傻丫頭,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若有,感情來得随意,就不被人珍惜了。”

______

這番話若讓林致聽見,一定大為贊同。這麽多年對待感情一直兒戲,直到上一段,愛得刻骨銘心,偏偏又受“求不得”。到現在,終于又重拾動心感覺,多不易!菱心是大家出身,自小練得處事不驚,他十八般武藝齊上,仍是無動于衷。等到絞盡腸子博得美人一笑,又橫生枝節。越是不易,越是珍惜,沒辦法,縱然前方虎穴龍潭,上吧。

其實事先已經知道鐘闵在公司,才專挑這個時間來。章一在跟老師學畫畫呢,有模有樣的。看到他來,還是很熱情地打招呼,“林大哥來了。”

林致過去,說:“歇會吧,這大熱的天,心浮氣躁的。”

章一說:“不行,才剛開始呢。”

小丫頭做事還挺有原則。轉眼看到那老師,于是搭讪,三言兩語逗得笑開花。這氣氛,不信她還畫得下去。

章一果然下不了筆了。林致一見,趕緊進言說:“去坐會吧。”

章一把筆放下,“好吧。”

三個人坐着喝水說話,沒說幾句,就聽林致說:“今天下午有場藝術展,你們知不知道?”

章一說不知道,那老師也搖頭。

“是一個會所的內部展出,主要是油畫和雕塑,不少是會員的珍藏品,一般是見不到的,還有些是花大價錢從國外保來的館藏。去看看吧,我挺想去的,就是找不到行家一起去。這下好了,有老師一起去,還擔心什麽。”

那老師哪經得他這麽一捧,先紅了半邊臉,“我……也還是學生。”

林致說:“再怎樣做我的老師是綽綽有餘,今天是最後一個下午了,聽說也請得有藝術界的名家,這種機會是很難得的。”

名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的。那老師不免心動,嘴裏仍說,“可我要給章一上課。”

林致說:“帶章一一起去,讓她見見稀世珍品也是好的。”

老師問:“章一,你去嗎?”

章一想去熏陶熏陶也好,反正是看看,又不花力氣,再說是三個人去,又不尴尬,于是點頭說好。

林致簡直要叫好,直催着,快走快走。

剛動身,章一叫起來,“不行。鐘闵不讓我亂跑。”

林致不高興,“有我呢,這也叫亂跑?”

章一忸怩一下,“那……我給他打個電話。”

林致哪裏知道她在那別扭個什麽勁,暗自咬牙,表面輕松說:“打吧。”

章一早将鐘闵的電話記得爛熟,卻從沒打過。這第一次給愛人打電話,心頭難免有點小鹿亂撞。接通了,手心生出汗。

鐘闵接起來,非常意外,那笑意止不住,順着無限波傳到這一頭來了。“有事?”

“那個……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你說。”

聽筒裏分明有争論聲的。“嗯……林大哥說下午有場藝術展,我跟老師都想去,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

“想去就去。讓司機接送。”

她大大應一聲:“诶!”該挂機了,又忸怩起來,“那沒事了,你挂吧。”

“等你挂。”

林致在那頭幹着急,這倆人還在客氣誰先挂!

章一憋一口氣,背過身,往回走了幾步遠,沖着電話一氣兒說:“鐘闵我最喜歡你了。”說完趕緊挂斷,羞得恨不得把手機甩出去。慢吞吞轉過身,低頭踱過來。

林致暗自奇怪,怎麽打個電話就成這副羞答答模樣了?但沒問,還是先把她帶過去交差好。那邊等着的,也是個要人命的。

到了會場,找個機會甩脫了老師,把章一騙出去。她還在問:“林大哥,你說的姐姐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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