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補湯
補湯
母親已睡下,葉宣本想去大嫂溫若妗處坐坐,順便看看小侄女葉檀,誰知在半路上,遇見了葉容。
葉容右手持着一柄梨花團扇,臉上浮現着幾分客套的笑容,言道:“三姐姐回來了,我正要去探望大伯母呢。”
“娘,吃了藥,睡下了。”葉宣出聲解釋道。母親并非是第一天生病,她才不相信葉容是專程來探望病情的。
只見葉容眉目中,流露出幾分惋惜,随後右手搖着梨花團扇,左手有意的擡起,調整了一下鬓邊的發簪。
“那可真是不巧了。”
葉宣的目光被葉容鬓邊的發簪吸引,上前一步,出聲道:“這,發簪……”
葉容頭上的金累絲玉葉發簪,與她之前賣掉的怎麽這般相像,莫不是……
葉容見葉宣的目光,成功的被她吸引到,這金累絲玉葉發簪上來,半是羞澀半是炫耀的說道:“三姐姐,真是好眼光,想必你也聽說了,我與易國公府二公子趙令行的親事,這發簪,便是他特意在珠玉閣買來,贈與我的,說是定情信物呢。”
這發簪的買主竟然是趙令行,而且是送給葉容的。
葉宣笑了一下,出聲問道:“一千兩,買的?”
葉容聞言,眸子閃過一絲詫異,葉宣怎會知道呢,面上還是笑吟吟的說道:“三姐姐真是識貨呢。”
本來她還想多說些銀子,可葉宣竟然知曉這發簪價值幾何,她倒是不好将價往高說了。
葉宣瞧着葉容這沾沾自喜,将發簪視為炫耀的資本,不禁從心底生出一絲同情來,便出聲道:“因為,這發簪,就是,我賣掉的。”
葉容聽罷,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怎麽可能?”這語氣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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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葉宣身後的碧桃,适時開口道:“四姑娘,這金累絲玉葉發簪原本是一對兒,乃是宜成郡主的首飾,那日賞花宴上,宜成郡主與我們夫人比試投壺,将這發簪作為彩頭,輸給了我們夫人,我們夫人首飾多,留着也無用,便放到了珠玉閣售賣。”
葉容聽着碧桃說得這般詳細,不像是捏造出來的,又瞧着葉宣氣定神閑的模樣,臉上難看極了。
這麽說來,這是葉宣不要的首飾,她竟然還拿來當寶貝。
葉容秉着‘輸人不輸陣’的原則,嘴硬道:“三姐姐,首飾相像不足為其,你怎能肯定,我頭上這支,就是你賣掉的那個呢。”
碧桃接着道:“四姑娘,這首飾精致,乃是玲珑閣特別定制的,玉京城只此一對,一支還在宜成郡主手裏,這另一支,您說呢……”
聽到這裏,葉容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
一旁的碧雲見葉容出糗,心裏高興,補充道:“四姑娘,這發簪可是宜成郡主,在賞花宴上,當衆輸給我們夫人的,四姑娘怎麽會不知道呢。”
不等葉容反應接話,碧雲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瞧我這記性,宜成郡主的賞花宴,邀請的是玉京城高門的貴婦和貴女,四姑娘沒收到帖子,也在情理之中。”
葉容的臉徹底垮了,喊道:“你這賤婢,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說着,葉容就要上前動手。
“你,敢。”葉宣擋在碧雲面前,聲音清亮,不怒自威。
葉容對上葉宣淩厲的眸子時,心中竟有些遲疑害怕,但她今日本想炫耀一番,卻丢盡了臉面,心中窩不下這口氣。
“我有何不敢的。”葉容硬着頭皮說道。
此時,跟着葉容的丫鬟,扯了扯葉容的袖子,低聲道:“姑娘,小不忍則亂大謀,想想宜成郡主。”
這丫鬟的聲音雖然小,可距離葉宣等三人的位置很近,是以,聽得很清楚。
葉容硬撐起來的氣勢,瞬間,蕩然無存,強擠出笑容,咬着牙說道:“看在三姐姐的面子上,我就寬恕這丫頭一回。”說罷,葉容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葉容走出了幾步遠,因着沒注意腳下,還險些崴了腳,幸好有丫鬟扶着,可當葉容站穩時,想着身後的葉宣還能瞧見她,便推開丫鬟,自己依舊端着高傲的姿态走着。
葉宣看着葉容遠去的背影,想着,就算自己好心提醒葉容,說趙令行并非良人,她應當也不會相信,反而覺得自己是在嫉妒她。
飛蛾撲了火,方才知後悔。
葉宣将思緒收回,擡起步子往大嫂溫若妗的院子裏去。
而此時的葉容,怒氣沖沖的回了撷芳閣,将頭上的金累絲玉葉發簪拔下來,遞給身旁的丫鬟,沒好氣的說道:“告訴那個沒良心的,旁人戴過的我不要,若不換個更好的來,成親之前,就別想見我。”
不管趙令行知不知曉內情,今日她在葉宣面前出醜,都是因為他。
一旁的丫鬟連連應聲,接過發簪退了出去。
午時将至,葉宣在溫若妗的屋子裏,拿着布偶逗檀姐兒玩,得知母親醒了找她,便向大嫂告辭,往東院去了。
踏進內室,只見周瓊華已然坐起來,腰後面墊着織金軟枕,氣色比方才好了些。
“娘。”葉宣喊了一聲,徑直走過去,在床沿坐下。
周瓊華笑吟吟道:“等會兒午膳,陪娘在東院吃。”
“好。”葉宣笑着回道。
話音剛落,葉鎮已然擡步進來,笑呵呵的說道:“我就知道蓁蓁孝順,這得了信,可不就回來了。“
周瓊華聞言,忙接話道:“是你派人給蓁蓁傳的話,說我病了?”
葉宣掀起衣袍一角,坐在紫檀木桌子旁的鼓凳上,出聲道:“對呀。”他出府上早朝時,便吩咐下人,晨時末去魏國公府傳話,叫葉宣回家一趟,探望母親。
周瓊華剜了葉鎮一眼,問道:“我就是風寒未愈,誰讓你多事告訴蓁蓁了,害得蓁蓁擔心。”
葉宣喝茶的動作一頓,将茶盞放回原處,解釋道:“也不知道是誰,昨天晚上在我耳旁念叨蓁蓁,如今我把人叫回來了,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這語氣半是無奈,半是委屈。
周瓊華張了張口,卻沒再說話。
她确實想念女兒了。
葉宣聽罷,眼角酸酸的,賴進了周瓊華懷裏。
周瓊華嘴上說着:“離娘遠些,別過了病氣給你。”胳膊卻很誠實的抱着葉宣的後背。
“我,不怕。”葉宣出聲道。
話落,一旁的葉鎮清了清嗓子,“我這個爹可還在這呢。”明明蓁蓁是他派人叫回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母女兩個,一個埋怨他,另一個無視他。
何苦來哉。
話音剛落,周瓊華與葉宣母女兩個相視一笑,随後葉宣從周瓊華懷裏出來,走到葉鎮身旁,拎起茶壺,在葉鎮的茶盞中添滿了水,而後雙手端起茶盞,恭敬的喊道:“爹,喝茶。”
葉鎮這才展露笑顏,接過茶盞輕啜了一口,細細品嘗,而後誇道:“此茶,甚好。”
拔步床上的周瓊華聞言,笑着搖了搖頭。
一把年紀了,還吃這種酸醋。
待到日頭西斜,葉宣辭別爹娘,坐上黃花梨木馬車,打道回魏國公府。
回到松月堂,葉宣從崔媽媽口中得知,謝珩公務纏身,今日尚未回府。
待到暮色完全吞沒了天邊的雲霞,謝珩才披着月色,回到了松月堂。
今日,謝珩在官署主理了一件舊案,三法司的官員在旁協理,案子了結後,又批閱手頭積壓的公文,如今,才得空回府。
謝珩坐在小榻旁,與葉宣不過說了兩句話,碧雲進門禀報,說謝老夫人身邊的萬媽媽來了。
葉宣忙叫碧雲,将人請進來。
只見萬媽媽穿着褐色的衫裙,笑吟吟的走進來,向謝珩與葉宣福了個身,随後,對着謝珩緩緩道:“老夫人知曉,侯爺近日公務繁忙,特意命福安堂的小廚房炖了一碗滋補的羹湯來。”
說着,萬媽媽身後跟着的小丫鬟,适時的上前兩步,将漆木托盤裏的羹湯,捧到謝珩面前。
“讓母親挂心了。”謝珩話落,端起湯碗要放到葉宣面前。他身子康健,壓根不需要什麽滋補身體的羹湯。
這羹湯在來的路上,已然晾了一會兒子,葉宣現下喝正好。
萬媽媽見狀,出聲攔道:“侯爺,這羹湯是老夫人特意為侯爺準備的,更何況,女子與男子不同,這藥膳怕是……”
葉宣明白萬媽媽的意思,出聲道:“母親,的,心意,還是,侯爺,喝了吧。”
謝珩應了一聲,将手中的羹湯一飲而盡。
萬媽媽見狀,臉上含着笑意,心裏卻松了一口氣。
謝珩将空碗放回到,漆木托盤上,小丫鬟便退至萬媽媽身後。
“那侯爺與夫人早些安寝,我這便回去複命了。”萬媽媽笑着說完,便擡步轉身出去了。
時候不早了,葉宣便起身去淨室沐浴更衣。謝珩則進了內室,拿了一本書,坐在羅漢床上看。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謝珩覺得嗓子有些口渴,便飲了一盞茶潤滑,卻無甚作用,便又飲了一盞。
就在這時,謝珩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一股莫名的燥熱,從下向上冒出來,謝珩眉頭緊皺,将手中的書放下。
忽而,謝珩想起了,萬媽媽方才端來的,一碗滋補的湯藥。
怪不得萬媽媽阻攔他,将羹湯給葉宣喝,原來滋補的,竟是那一方面。
母親真的是……
謝珩的兩只手掌撐着,炕桌的一端,試圖壓下體內的那股燥熱,可這股燥熱卻越來越兇猛,好似一頭野獸,即将要破籠而出。
少頃,謝珩的額頭,竟滲出一層細汗來,這時,葉宣正好沐浴更衣回來,謝珩聽到動靜,下意識的擡眼。
葉宣剛沐浴罷,那一頭烏發如瀑布般垂下,杏眼櫻唇,頸間膚若凝脂,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裏,宛如湖中盛開的芙蓉。
謝珩喉結滑動,握住了拳心,那野獸似乎是要出籠了。
葉宣見謝珩一直望着自己,腳下的步子便停下了,不解喊道:“侯爺?”
謝珩立刻起身,直直的略過葉宣,聲音喑啞道:“我去沐浴。”話落,謝珩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葉宣的視線中。
葉宣聽出了謝珩的嗓音,有些不對勁,想來是公務繁忙累的,明日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為好。
而浴房內的謝珩,将自己整個身子泡在盛滿冷水的浴桶中,可還是沒有絲毫好轉,謝珩便從浴桶中出來,拎起一桶冰水澆在身上,又自己弄了半天,長長呼出一口氣,才解脫了些。
他母親這羹湯裏,真是下了猛藥。
謝珩穿好寝衣後,回到了內室之中,葉宣已然熟睡。
謝珩掀開被子,躺在了外側,随後阖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