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他問:“這個位置,暖暖,你要給我嗎?”這句話久久萦繞在暖暖的耳畔,揮之不去。她不知道,心亂如麻,無以解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人可以告訴她嗎?一直到她自己惶惶忽忽地記起要出發的日子已然臨近,終于惶恐萬分地拿起了電話打給父親。
“爸,我和您說個事,那個,我們學校有一個和美國的交換生計劃,我參加了,就這幾天要走了,和您說一下,要去一年,在美國讀大四。”
“什麽?出國?就這幾天?開什麽玩笑,又不是去菜市場買菜,說去就去。”
“也不是說去就去的,已經準備很久了,真的是就這幾天就走。”
電話沉默了片刻,想是他父親覺得暖暖的這段話突兀地不正常了:“已經準備很久了,你現在才說?”
“爸,對不起,不是故意瞞你的。”
“暖暖,能有出國的機會學習,這是好事,你沒有隐瞞的必要,你瞞着,除非,是怕我和小賀不同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瞞着他,他不同意,也不知道你要去,對不對?”
“爸,不是的,不是......”
“他在嗎?我要和他說話。”
“不在!他去國外談項目去了,要去一個多禮拜,走了2天了。”
只聽父親吸了口氣說:“他不同意,不知道,你就打算這樣,乘他不在的時候自己跑了嗎?暖暖,你怎麽可以這麽做?你有沒有尊重過他,有沒有把他當丈夫啊,你怎麽如此任性。”
暖暖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父親從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今天這樣斥責她,她卻連解釋也不能。
父親接着說:“兩夫妻不論有什麽事情都要有商有量,問題要一起面對解決。你這樣騙他就是不對,一個瞞着丈夫出國的女人,你這樣算什麽,離家出走嗎?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小賀人不錯,待你更是沒有話說,幫了我們這許多,你這孩子,自己想想,人家是什麽家世,什麽背景,什麽樣的人物,能看上我們這樣的人家,我們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啊?你要是就這樣不告而別,一般的人也不會接受的,何況他。他這麽好的條件,暖暖,你就這樣丢了他,你上哪再去找一個?”
父親不知道,這些字卻如小刀剜在了暖暖的心口,字字兇猛,刀刀見血,沒有母親可以哭訴的悲哀,沒有外婆可以顧看的凄涼,不能明說的苦楚,獨自背負的傷痛,漫天蓋地将她吞噬,蠶食。
狠狠地咬着唇,終于:“爸,我只是想去讀書而已,我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我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不會再讓你們拿我去換房子,不會因為你覺得他是一個有錢的女婿,就賣掉自己,丢掉自尊。”
暖暖聽到“嘭”的一聲,電話就斷了,只能自己蹲在地上,哀切地哭泣。從小到大,父親沒有這樣說過她,她更是沒有這樣對父親說過話。這是怎麽了?她到底怎麽了?
就這樣一個人癡癡傻傻地呆坐了一整日,到了傍晚,一陣刺耳的電話聲傳來,暖暖接了起來。卻是阿姨,哭泣着說:“暖暖,你快回來,你爸爸不行了......人民醫院,正在急救......不知道啊......我和他吃完飯在散步的時候,一輛沙石車把他挂倒了……”
暖暖只覺雙耳轟轟巨響,整個世界都飄浮在半空中,人是空的,腦是空的,心是空的,不知道怎麽上的計程車,不知道怎麽渡過的在高速路上的兩小時,記憶好像消失一般。
暖暖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阿姨坐着椅子上哀哀哭泣,好像腳步再也不能挪出一尺一寸,好像,只要站着,不去靠近,就不會知道。
但阿姨看見了她,趔趄着撲了過來幾近瘋狂地哭叫:“天啊,這可這麽好啊,暖暖,你爸爸沒了啊!沒了啊!天啊!這可叫我怎麽活啊?”
接下來的一切是混亂和模糊的,阿姨哭得幾次暈厥都是她娘家的人勸着陪着,暖暖根本沒有一絲的氣力去照顧。又由于是事故,還要和交管各個部門去打交道,暖暖只是昏昏沉沉的拖着阿姨家一個忙裏忙外的大娘舅說了一聲:不好意思,麻煩你,拜托了。
阿姨的娘家全部來了,幫着和他們一起處理後事,風俗是三天入土為安,她爸爸是晚上過的,算起來只有兩天的時間,布置靈堂,追悼會,暖暖始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的爸爸啊。
暖暖回到家的時候,看見了被父親摔爛的電話,她知道,父親一定是傷心之極才會将電話摔了個稀爛,也一定是愛她之極,沒有和阿姨去說她的忤逆。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讓她和父親認個錯,道個歉了。
她的媽媽是在她十幾歲的時候病逝的,外婆也是纏綿病榻快一年的時間才撒手人寰,失去親人的疼,于她是刻骨銘心的夢魇。然而就在轉瞬之間,它就這樣生生的發生了。
守夜的時候,阿姨被她娘家人摻進去,只剩暖暖一人呆呆的坐在靈堂。家裏的客堂臨時被清空,家具被搬空,只靠牆放置了一張桌子,桌子被一塊完整的白布包裹着,上面放着一張他父親的相片,兩根紅色的蠟燭,一碗堆的滿滿的白飯,還有不能間短的香正在燃燒。
望着父親的相片,她心口一陣鈍痛,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血脈相連的牽挂,如今卻生死兩隔。小鎮的夏季潮濕悶熱,她低垂着頭,卻感到一陣陣的寒風刺骨,從頭到腳。
久久地呆坐,她忽然想起什麽擡起頭來,果然桌上的香已燃至盡頭。一捆香用盡,她急切地拿起一把玻璃紙緊緊包裹着的香,由于過于用力,稀裏嘩啦灑了一地,她撿起三根,用打火機去點。可是那個打火機怎麽也打不着,她急的不行,眼淚就這樣刷刷的淌着。守靈那晚的香火是不能短的,她那樣急迫,可是那個打火機就是打不着,阿姨的兒子小剛出來看見,叫她:“姐,怎麽了?”
她聽不到,全部的心思都是那個打火機,不能斷啊,斷了,爸爸就看不到前面的路了,黃泉路上,到底有多黑有多難,沒有人知道啊,這不能間斷的香火是在照亮那一段無人知曉的路啊。
小剛看見她幾近癫狂的樣子,搶下她手上的打火機,将香放在旁邊的蠟燭上面,點燃遞給她:“姐,點好了。”
她淚眼模糊的接過來,哆嗦着幫爸爸插好,嚎啕大哭。
下葬的那天,阿姨才仿佛有了一絲清明,她攥着暖暖的手問:“這麽大的事情,姑爺呢?”暖暖這才想到他,她還有他 ,她一下子仿佛看見了暗夜裏的最後一點星光。她多麽希望他能像那天一樣,立刻出現在她身邊。這個時侯才想到給他打電話,翻遍了整個包也沒有找到手機,家裏的電話也壞了。看她沒頭沒腦地到處翻找,阿姨給她找來一個手機,她卻怎麽也沒接通……
整個過程就這樣混亂的結束了,最後是她親手接過裝着父親的方寸小盒。深埋泥土之下,從此天人永隔。她失去了母親,外婆,現在是最後的,唯一的父親
阿姨由于傷心過度,精神也處于崩潰的邊緣。下葬結束後被她娘家的人接去休養,小剛和娟兒也都走了。空空蕩蕩的家已經不再是家了,沒有爸爸的地方只是一個房子。暖暖只帶着爸爸的一張照片回到了S市。
午後開始,天上堆積的雲越來越厚,滿滿當當的擠在一起,不留一絲縫隙。呼呼的風聲沒有規律的忽高忽低,夏日正是法國梧桐生長最旺的時候,大片而密集的葉片被風陣陣卷過,窸窸窣窣的聲音此起彼伏。天色攸地暗下來,沉悶的雷聲在天邊炸響,幾個閃電過後,傾盆的水就這樣倒了下來。
她在房間呆坐了多久,她也不知道。這幾日來所有的記憶不停的重演,重疊。各種濃重的色彩在眼前大片大片的暈染開來,互相摻雜,斑駁不堪。窗外的雷鳴電閃似乎微弱而遙遠,幾不可聞。她只是覺得冷,寒氣逼人的冷,雖然這是S市最熱的夏天。
她随手在酒櫃裏拿了一瓶紅酒,一昂脖喝了半瓶,琥珀色的液體緩緩融進她的身體,每個細胞都開始興奮的跳躍,于是她感到了些微的暖意。心頭上也點燃了一叢小火苗似的,開始溫暖的舞蹈。
可是,即使這樣,暖暖還是清晰地感到了噬骨的疼痛,腐心的折磨。為什麽要讓她失去的這麽多?為什麽她要用這種方式失去唯一的親人,沒有人知道她和爸爸之間的那個電話,阿姨說電話是爸爸那天上午不小心弄壞的,那個時候她去買菜了。可是她知道,不是的,她清楚的聽到電話裏面砰然破碎的聲音,那是爸爸用力掼出去的電話,那是他對她的失望。
那居然就是她和爸爸之間最後的對話,多麽諷刺。她從小就是一個乖孩子是父母心頭的寶,爸爸捧在手心的人兒。可是最後她用這樣的方式與爸爸做了最後的告別。她深深地将頭埋在膝蓋上,就那樣用最原始的姿勢妄圖獲取一點點的安全感。然而,天地之間,現在就只剩她一人了,不管好壞,無處言說,不論悲喜,無人在意。
沒有多一次的選擇了,再也沒有機會,她永遠不能對爸爸說一句對不起,我錯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盡成了她永遠的奢望。
謝謝你們的一路随行,只是一個小故事,卻是我心頭的寶。
沒有豔麗的文筆沒有嚴謹的結構,雖然我想,但是筆力不夠,才思有限。
寫故事,希望讀故事的人喜歡,或許幼稚,但初衷是好的。
不是每個人都擅于言辭,很多不曾留下片語之言的親們,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能看到這段話的親們,我想告訴你們——謝謝~你們的閱讀是對我最大的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