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在姜沁張了張嘴,好幾次都說不出來答案時,顧言煜忽然松開了他。
“算了,我不想聽。”
姜沁喉結滑動。
他來不及說話,顧言煜已經摔門而去。
印象中,顧言煜幾乎不會做出這種動作,在他還小的時候,顧家就給他請過禮儀課的老師,這種“不優雅”、“不體面”的動作,在他的世界裏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姜沁莫名其妙逃過一劫,重新坐回床上,發現腿都軟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遠方,許久才回神。
*
接下來的半個月,顧言煜和姜沁一句話都沒說過。
今年兩個人似乎格外喜歡冷戰,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冷戰過兩次,而且持續時間都巨長無比。
但是這次,姜沁沒再讓管家夾在中間難做。
他學會了躲着顧言煜。
以前他就想過躲,不過顧言煜每次都能精準找到他,久而久之他也就懶得費那個功夫,如今顧言煜不找了,他想和顧言煜避開,其實非常容易。
哪怕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可以見不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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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姜沁也在思考着,從顧家脫離的可能性。
他已經成年了,顧家能把他養到這麽大,作為一個領養家庭來說,算是非常厚道的——前提是沒有上一輩的那些恩怨。
姜沁對于生活,一向是得過且過,在他的世界中,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情。
但是他現在,産生了一點“再也待不下去”的念頭。
只是沒有離開的契機。
上一次的契機,是高考填報志願。
那一年他也剛好十八,就是那個暑假,他和顧言煜發生了關系,也是因為和顧言煜發生了關系,填報志願時,填了個和顧家一個市的學校。
學校倒也沒有管家口中的那麽差,在大部分人眼裏,甚至是一個不錯的學校。
姜沁也無法保證,他去了其他的城市,能上一個水平差不多的學校。
當時覺得随波逐流也無所謂,如今倒成了困住他的枷鎖。
姜沁的朋友不多,關系不錯的溫嘉澤也在國外,想要人拿個主意也困難。
上一次康滟靈和他聊完後,似乎對他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她終于不再給姜沁發那種試探的話,聊天也放肆了許多。
姜沁本打算,在她那裏打聽完該打聽的,就和她斷了聯系,沒想到她還會繼續湊上來。
“話說我上次忘了問你,”康滟靈道,“你和……咳,顧總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沁裝傻,“什麽事?”
康滟靈壓低聲音:“別跟我裝傻,不管用。”
任她怎麽打聽,姜沁自然是不可能告訴她什麽的。
“沒勁。”康滟靈嘟囔了一句。
她又想起來什麽,“話說,你現在是什麽打算?”
“什麽什麽打算?”
“別跟我說,你現在在殺父仇人家裏,還能安心待下去,”康滟靈聲音了然,“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離開都算輕的,應該報仇啊。”
她性格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面又露了出來。
姜沁自然不能接她這個話茬。
“不是吧,你真就什麽打算都沒有?”康滟靈驚訝道。
姜沁思考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用你的名義,幫我買一張去國外的機票?錢我會轉給你的。”
康滟靈笑了,“行,哪個國家?我幫你。”
正好這時,溫嘉澤給姜沁發來了消息。
姜沁把手機屏幕給她看,“這個國家。”
既然顧言煜不讓溫嘉澤回來,那他出去,總行了吧?
溫嘉澤聽說姜沁要出國時,也是十分的不确定。
他問姜沁,“你覺得你真的能出來?”
姜沁道:“我現在是暑假,也不用上學……”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溫嘉澤打斷他,“我是想說,你确認顧言煜能讓你出去?”
姜沁抿唇,“要是瞞着,不讓他知道嗎?”
溫嘉澤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太天真,“你的事情,你認為能瞞過他?”
姜沁道:“我讓其他人幫我買的機票。”
溫嘉澤沉默了片刻,“你忽然想來找我,是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他略過了兩人有争執的點。
“沒什麽,”姜沁道,“我只是想知道,一個人,一種勢力,能不能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溫嘉澤有些沒聽懂。
但姜沁也無所謂他能不能聽懂。
兩個人的交流到此為止。
康滟靈對姜沁表示出了十二分的好奇,姜沁總覺得她不是特別的靠譜,對于她的打探嚴防死守,也沒有過多透露自己的想法。
回到顧家,依舊是一片死寂。
這個家裏的氣氛,在姜沁還小的時候,是依照着顧氏夫婦的情緒而改變的;等到顧言煜長大,就變成了随着顧言煜的情緒改變,在顧言煜高興時,傭人們的步伐也能輕快些,在顧言煜不高興時,每個人都噤若寒蟬。
姜沁今天沒躲好,即将回房間時,迎面撞上了顧言煜。
這好像是他們這半個月以來,第一次見面。
姜沁在管家的口中,隐約有聽見說,最近顧言煜的脾氣很暴躁,狀态看上去很不好,但是每當管家有提顧言煜的意思時,他就會主動把話題移開,不會主動去聽。
顧言煜看上去剛結束一天的工作,面色露了些許的倦意,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轉晴的意思,看向姜沁的表情微妙而複雜,令人讀不懂。
姜沁面色如常,擰開卧室的門把手。
在即将打開門時,顧言煜忽然道:“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這句話其實是有些突兀的。
尤其是安靜的走廊中,顧言煜說出這句話的音量,幾乎有些刺耳。
姜沁忽然想起來,他以前為什麽會害怕顧言煜。
在他剛進顧家那一年,顧言煜更多的是表現出來疏離感,是一位令人不敢輕易高攀的矜貴小公子。
他的這種不敢靠近,在他進顧家第四年的時候,親眼看着顧言煜一腳把名貴的鋼琴踹出一個小坑。
——那個鋼琴是實木的。
當時姜沁百無聊賴,一到假期就喜歡躲到後院裏乘涼,第一次去時迷了路,正好被顧言煜引了一次路,之後他常常去那裏聽顧言煜彈鋼琴。
聽是聽不懂,聽完之後還昏昏欲睡,不過那樣的生活很惬意,他很喜歡。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顧言煜叛逆的一面。
沒人知道,其實顧言煜已經練琴練的十分不耐煩,對于這件事産生了抗拒情緒,他表面上僞裝的很好——起碼在大人面前僞裝的很好。
在鋼琴老師到來之前,他還會彬彬有禮的給老師鞠躬。
像顧家這種家庭,能請來的鋼琴老師,都是聲名遠揚的鋼琴大師,顧言煜始終記得自己代表着顧家的臉面。
那天是個下午,鋼琴老師已經走了,顧言煜的課也難得沒安排那麽滿。
姜沁躲在一片樹蔭下,倚着某課茁壯的大樹睡覺。
他迷迷糊糊看見鋼琴老師走了,接着又聽見琴房裏傳來斷斷續續的練琴聲。
才開始,琴聲還是有曲調的。
直到後來,琴聲越來越亂、越來越亂,幾乎不成一首曲子,把姜沁都吵醒了,有些茫然地往琴房裏看。
他躲在窗邊時,顧言煜已經停下彈琴,安安靜靜盯着琴鍵。
在姜沁轉身想走時,就看見顧言煜站起來,也走了兩步,接着,一腳踹在了鋼琴上。
那一腳暗含了許多的憤怒、憋悶,不是很響,沒有顧言煜彈琴響,但聽着很疼。
顧言煜什麽表情都沒有,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在姜沁還呆愣着時,顧言煜忽然間睜開眼,看向他,“你還要看多久?”
姜沁覺得他還挺吓人的。
他覺得就顧言煜的狀态,随時有可能把他拽過去也打一頓,這個人連鋼琴都敢踹,還不怕疼,踹他豈不是輕而易舉?
他沒敢回答,像一條光滑的泥鳅,迅速找到草叢的間隙,一溜煙跑了。
那天開始,顧言煜“脾氣不好”這個印象,深深地镌刻在他腦海中。
後來姜沁被人欺負,顧言煜幫他出頭;還有幫他補課時的種種表現,更是加深了這個印象。
顧言煜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發脾氣,而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生氣,他生氣時會僞裝。
姜沁屬于記吃不記打的類型,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也有報複心,但大部分時候有仇當場就報,比如之前做小組作業和其他人起沖突,聊天記錄直接發群裏,被人校園霸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老師。
假如沒能還回去,他很大可能會直接忘記。
在顧言煜這裏,事情只分“他生氣了還沒來得及報複”以及“生氣後當場報複回去”。
有仇他一定會記。
比如當年顧衍東把他生活中所有時間都擠占,給他安排滿了各種各樣的課,強制要求他學鋼琴。
到了現在,顧衍東想要再安排一個試試呢?
後果就是那天顧衍東對着顧言煜提聯姻的事情時,兩人直接不歡而散,直到今天,想要安排在顧言煜身上的事情,一個都沒成。
不過,對着顧衍東,他到底是收斂了。
對着外人時,顧忌着顧家的臉面,也不會太放肆。
姜沁自小時候親眼見過顧言煜的壞脾氣後,顧言煜惡劣的、不加掩飾的一面,幾乎全都傾瀉到了他身上。
顧言煜的占有欲、控制欲,甚至是情.欲。
姜沁必須全盤接收。
他害怕顧言煜的壞脾氣,又無時無刻不承受着顧言煜的壞脾氣。
在他久不答話後,顧言煜忍不住上前一步。
姜沁下意識後退。
“一點想說的都沒有?”顧言煜沉聲道。
姜沁搖了搖頭。
“正好,我倒是有點想說的,”顧言煜道,“你找康滟靈,到底是為什麽?”
姜沁詫異地睜大眼睛。
顧言煜:“沒想到我能知道?你和她見面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第三雙眼睛看着?”
姜沁道:“不對,你根本就不在那裏……”
“我不在,總有其他人在,”顧言煜的眸光下沉,“你想出國?還讓康滟靈幫你買機票,是想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顧言煜的狀态很明顯不怎麽冷靜。
假如他要是冷靜下來,哪怕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姜沁不可能不回來。
他的學業沒有完成……父母的事情也沒搞清楚究竟怎麽回事,哪怕他确實不想再待下去,短時間內也脫不開身。
姜沁聽見顧言煜的話,震驚之餘,開始渾身上下摸索。
顧言煜緩緩逼近,輕聲道:“沒裝監聽器,別摸了。”
姜沁充耳不聞,把渾身上下都翻了個遍,最後放下書包,先把電腦拿出來,書包裏的東西全倒在地上。
确實什麽東西都沒有。
他弄出來的動靜有點大,惹得另一旁卧室的鄒俏都出來了。
鄒俏裹着睡衣,站在拐角處,探頭看他們,“這是怎麽了?怎麽弄了一地的東西?”
姜沁抱着書包擡頭。
——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想向鄒俏求助。
然而顧言煜似乎看出他所想,提前一步摁住了他的肩膀,施加了點壓力,對着鄒俏道:“沒事,媽,您先休息去吧。”
“那我叫人上來打掃……”
“不用,”顧言煜打斷她,“我們自己弄。”
“哦好,”鄒俏還有點茫然,“那你們早點休息。”
在鄒俏走後,顧言煜似乎忍無可忍,攥住姜沁的手腕,直接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拽進了他的房間。
至于地上散落的東西,在他反手關門時,全被掃了出去。
“沒有監聽器,你是從哪知道的?”姜沁問,“雇傭了私家偵探?還是買通了餐廳裏的人——還是康滟靈?”
顧言煜面無表情,并不打算回答他。
他問道:“你的那個頭像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好幾年都沒換?究竟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姜沁頭一次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中一點躲閃都沒有,“你們顧家,真就手眼通天,什麽都知道?”
顧言煜擰眉:“什麽叫‘你們顧家’,你不是顧家人?”
“我要是顧家人,”姜沁一頓,“我們還會上.床嗎?”
這說法是真挺新鮮。
從來沒人承認過姜沁是顧家人,連他自己也不承認,可是在顧言煜的嘴中,他竟然是顧家人。
顧言煜也僵住了。
片刻後,他像是被姜沁給氣到了,似乎從來沒發現姜沁是這樣想的。
以為他是只柔軟的家貓,指甲都被剪斷磨平。
誰知道其實是只沒有歸屬感的野貓,一旦伸出爪子來,道道都見血。
要不是今年吵架——顧言煜從來沒發現,他所認為的姜沁,都是錯誤的。
不,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姜沁在學校和人發生沖突時,他所拍攝的視頻,顧言煜都看過,姜沁告狀的果斷他也知道。
只是他從來都以為,姜沁的爪子伸不到他身上。
顧言煜轉身踱步,又重新站到姜沁面前。
顧言煜掐住姜沁的脖子,“微信頭像是怎麽回事?機票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出國?”
姜沁依舊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顧言煜死死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歡溫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