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手術室準備好沒有?”

“快把病人推進去!”

“醫生還沒有趕到?孕婦已經快不行了,我們醫院根本沒有能做這種手術的醫生,都沒資質啊!”

“剛剛那個中彈的病人呢?”

“已經送隔壁搶救了。”

“姜沁,你感覺怎麽樣?”

姜沁的眼前一片空白,只能看見醫院裏白花花的天花板,他額頭的汗珠滾落進鬓角裏,讓他看上去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肚子一縮一縮的疼,但問題是他沒有産道,無法自然地産下孩子。

康滟靈都快急死了,鄒俏也在四處打電話,得到的消息永遠都是“醫生還在路上”。

不知道聽這話聽了多久,每一分鐘都度秒如年。

在衆人的期盼中,姜沁終于聽見了醫生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所有人都同時松了口氣。

被推進手術室時,姜沁的視線往旁邊移動——隔壁正躺着被搶救的顧言煜。

由于身上的疼痛,這一瞬間,他想起來顧言煜渾身帶血的畫面時,倒也不至于多難接受,神志甚至是有些恍惚的。

普通的剖腹産一般都是局麻,姜沁被上的全麻。

在意識消失的瞬間,姜沁的腦海中想着的,還是顧言煜。

姜沁以前從來不覺得,有個人會占據他心裏那麽多的位置,他還認為自己是自私的,待人始終有距離感。

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唯一打破他這種距離感,無限次的去冒犯他的人,只有顧言煜。

現在顧言煜做到了。

——姜沁對他終于不再是漠視的狀态了。

康滟靈和鄒俏坐在走廊裏,都不知道先等哪個人比較好。

“本來以為今天只有小沁讓人擔心,”鄒俏長嘆一口氣,“沒想到言煜也出了事。”

康滟靈紅着眼眶,“……都怪我。”

鄒俏的視線向下,掃向她的手背,她的手這兩天沒好好敷藥,恢複情況不容樂觀,看上去有感染的風險。

最崩潰的時刻已經過去了,現在更多的是揪心和惶恐。

鄒俏道:“傻孩子,不能怪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康滟靈沉默不語。

鄒俏收拾了一下心情,四處環視,警察在把他們送到醫院後,優先壓着犯罪嫌疑人回了警局,現在醫院裏受害者生死未蔔,警局裏的情況也模糊不清。

她忽然站了起來,對着康滟靈道:“好孩子,你能不能自己在這裏守着?”

康滟靈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種時候了,還能放心離開。

她點了點頭,“行是行,但……”

“崔姨的心髒不太好,你先給她打一通電話,說人找到了,姜沁也進了手術室,往好的方向說,其餘的就先別告訴她了。”

她三言兩語,把事情安排清楚,接着道:“我去一趟警局。”

康滟靈看她的架勢,有一瞬間,還以為她是過去報仇。

剛剛的意外,讓鄒俏身上的衣服都亂了,頭發也散落下來幾縷,她稍稍整理了下衣冠,也收拾好了情緒。

在康滟靈的注視中,鄒俏冷着臉,匆匆離開了醫院。

“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嘴巴死硬,撬都撬不開,我都不明白了,到了這種境地,還發現他們持槍,證據鑿鑿,有什麽好犟的?還有那個老頭,審訊室裏罵人!”

“能犟成這樣,說明還有更嚴重的東西,再挖一挖,沒準能挖出更厲害的內容來。”

“我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可問題是,怎麽挖?嘴巴那麽硬,調動資料也得等着,我們到現在都沒查出來人家的身份,我他媽最煩的就是查黑戶。”

兩個刑警站在走廊裏,彼此點燃了一根煙,愁眉苦臉地抽着。

“李隊,李隊。”有一個警察通過他們重重疊疊的鐵門,跑了進來,“有個女人來我們隊裏,說是有什麽要和我們說。”

“什麽女人?”

“就是今天……咱去救援時,一直跟着我們的那兩個其中之一,年紀稍微大點的那個。”

兩個警察聞言,瞬間掐滅了煙。

與此同時,在他們的會客室裏,鄒俏正板板正正坐着,她的手上還在和其他人發消息,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兩個警察推門而入,鄒俏擡眸,也沒站起來,氣質很沉穩。

“您的兒子不是在……”其中一個警察怕冒犯到她,用詞比較客氣,“您不在醫院裏守着,怎麽來我們警察局了?”

鄒俏道:“我過來,自然是有消息要給你們提供。”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

鄒俏道:“我知道今天綁架我兒子的人是什麽來頭,他們以前做過什麽,都犯過什麽樣的罪,并且每一項都有證據。”

她把手機點亮,擺在桌子上推過去,“這人叫周志為,是我多年前一個好友的遠房親戚,我的那個好友,名字叫周雪雅。”

“你怎麽确認他叫周志為?”

鄒俏道:“我多年前見過他,我這個人,記人的相貌非常快,多年前這個叫周志為的,還和我的好友發生過沖突,今天我跟着你們去救援,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看照片做對比,查出來身份,辦案的效率也能提升。”

警察低頭看着手機,一點一點滑動,把每一頁的資料都看得很仔細。

越看,他們的臉色越震驚,到了一種無法掩飾的地步。

“太太,您這份資料是哪裏來的?能保證來源靠譜嗎?”

“本身今天的綁架案,已經夠他們判很重的刑了,您提供的這個,涉及到危害公共安全,如果這些材料是虛構的,您也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其實熟悉鄒俏的人都知道,她平時很少開口說很多的話。

今天能說這些話,本身就說明她處于一種不怎麽平靜的狀态,可以說是相當的憤怒。

她就那麽安安靜靜坐着,臉上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沒有,冷漠至極。

語氣中,夾雜着很明顯的厭惡。

“我知道。”

鄒俏一頓,又道:“你們可以查。”

姜沁做了一個夢。

到了孕後期他睡不好,經常性的做夢,而且很多時候都是一些不太好的夢,有時候是夢到被什麽猛獸追着跑,有時候是夢到陷入了一種很危險的絕境,甚至有時候還會做夢夢見流産。

這個夢和那些夢不一樣,是一個很少見的、祥和的夢。

夢裏有顧言煜。

場景是在顧言煜的辦公室裏,竟然是在顧家,這個姜沁離開時,從來沒打算回來過的地方。

豔陽高照,看樣子是一個夏天。

顧言煜的書房占據了整個顧家最好的位置,窗戶開得很大,視野也非常好,一到了夏天,就能看見蔥蔥郁郁的樹葉從窗邊蔓延進來。

姜沁從來都無心欣賞。

夢裏,他趴在窗邊,以一種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非常惬意的姿勢,托着臉頰,一片一片數葉子。

顧言煜就坐在他的身後辦公。

回頭時,顧言煜也恰好擡眸望他,兩人的視線對上,顧言煜的嘴角淺淺勾起,露出一個很柔和,又帶一點漫不經心的笑。

姜沁覺得,他身上的少年氣又回來了。

自從顧言煜開始工作,身上更多的是成年人所需要的一種營業中的、成熟的狀态,他盡力的去剔除自己身上年輕的部分,和年輕的自己進行了一場割席。

姜沁和他發生關系之後,顧言煜一直都是那種狀态。

他私心裏,其實更喜歡顧言煜之前一點——比如他踢鋼琴的時候。

那種帶了一點反抗的,屬于少年人的部分。

把“喜歡”和“顧言煜”這兩個詞彙組合在一起時,令姜沁産生了一點恍惚,有點別扭。

顧言煜朝着他伸出手,“姜沁,過來。”

一般姜沁聽着他這一句話,都是非常想反抗的。

但是這次,他聽見之後,不僅沒有反抗,反而真的離開了窗邊,腳步輕盈地往顧言煜的方向走。

他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顧言煜的手心。

在他和顧言煜的手交疊的一瞬間,顧言煜的身體就開始透明化,掌心的溫度由炙熱,一點一點變得冰涼、不可捉摸。

姜沁叫了一聲:“顧言煜。”

他的手中一點東西也沒了,連顧言煜的臉也消失了。

“醒醒,醒醒,手術做完了。”

“能聽見我說話嗎?”

姜沁猛地睜開了眼。

全麻之後的感覺是很糟糕的,被醫生叫醒時,眼前根本看不清東西,腹部的傷口隐隐作痛,他費力地撐着眼皮,感覺沉寂已久的淚腺好像被激活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流,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太疼了。

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這種疼痛,又清醒地活着的感覺。

印象中,上一次這麽止不住流淚,好像還是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時。

“顧言煜……”

“什麽?”醫生的耳朵貼了過來,“你的聲音太小,大聲點。”

姜沁又重複了一遍。

醫生道:“放心吧,你沒事,你兒子沒事,他也沒事!手術都很順利,都很成功!”

醫生又問:“要不要看一眼寶寶?有快五斤沉,健康的很!”

姜沁張了張嘴。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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