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大娘聽的是直心疼，眼角甚至都有眼淚出來了，“你放心啊孩子，大娘有辦法給你做主啊！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敢有人用舊社會那一套！你這個二嬸心腸真是太壞了，那工作是你爹的，本來就該你去頂替，只不過你年紀不夠才讓給你二叔的，他們一家怎麽能這樣！”
大娘說完就拉着她往家裏去，“我姑娘是街道上的婦女主任，你放心，有她給你做主！讓她帶着你去廠裏走一趟，必須讓組織批評你二叔！”
胡亞麗心裏暗暗高興起來，沒想到這大娘的閨女竟然是婦女主任，真是天助她也！
大娘的閨女就在肉聯廠不遠處的巷子裏，一身幹淨的列寧裝，西服領，雙排扣，腰上紮着腰帶，利索的短頭發，怎麽看怎麽是個爽快人。
原來列寧裝能這麽好看啊！
她手裏也有不少布票，等她以後也做一身穿穿。
王曉敏好奇的看着胡亞麗：“娘，這丫頭是誰啊？”
“嗨，你聽我給你說啊……”大娘把事情簡單的說了說，王曉敏立刻同仇敵忾起來。
“你二嬸二叔太不是東西了！我一定要和磚廠的領導溝通，這樣的同志不配做我們的革/命戰友！”
胡亞麗一臉佩服的看着她，“我們最最敬愛的，最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竹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曉敏繼續說道：“敬祝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我們最最敬愛的毛竹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這是這個時代特有的對話，出門要說“批私鬥修”，見面要問聲“毛竹席萬歲”，大家都是階級同胞，都要“打倒一切反/動/派”。
王曉敏顧不得做飯，領着她直接往磚廠走去，再晚些廠裏的領導都該下班了。
好在胡衛民這幾天一直請着假，沒有去上班，不然去磚廠的計劃肯定行不通。
另一邊，胡衛民見趙翠霞一直沒有回來，猜到她可能是去娘家了。以往每次去公社換了雞蛋，她都會往娘家拐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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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不知道胡亞麗也跟着去了，見胡老太太擔心，他還有些不以為意。
直到趙大東夜裏來敲門，說胡亞麗一個人還在公社，他的腦袋才一嗡，渾身僵硬起來，都不敢扭過去脖子看胡衛國。
“奶，這可怎麽辦？大姐她一個人還在公社呢……”
胡亞蘭一聽就吓得哭起來，在她的認知裏，公社是非常遙遠的存在，從小到大她也就去過一兩次。
胡老太太在心裏把趙翠霞罵了一通，這老/二媳婦真是心狠，不是東西，都是她當時看錯了人。
老大自己看上了王淑香，鬧的很是不愉快。到了老/二這裏，她吸取了教訓，自己給老/二看了趙翠霞。
她聽介紹的人說，趙翠霞是家裏的老大，人勤快又耐煩，又不要太多的彩禮，她一合計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可真娶進來就發現和說的不一樣，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總不能再把人給退回去吧！
她忍着氣讓趙大東坐下，扭頭對胡衛民說：“還不趕緊去找大隊長開介紹信，要是亞麗有個什麽事，你就給我等着吧！真是狼心狗肺，你別忘了你工作還是頂替的你大哥的！”
趙大東的屁/股還沒有坐下，就趕緊站起來了。他也不是個傻子，自是聽出來老太太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在說他大姐，在敲打他們趙家。
趙翠霞從小就是這麽個脾氣，受不了一點委屈，不然就非得讨回來。他和趙翠霞差的歲數有點多，更是被欺壓的不敢吭聲。
“沒事，你趕緊坐下歇歇。亞蘭去井裏把西紅柿拿上來一個，那個解暑。”
老太太見趙大東這幅模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這人就是這樣，一個窩裏出來的，性情也一點也不一樣。
夏天的夜裏仍然是熱的厲害，尤其是趙大東怕耽誤事情，緊趕慢趕的走了一路，衣服早就shi透了。
井裏的水卻絲絲發涼，村裏沒有冰箱，都是在井裏吊着些西紅柿，黃瓜，桃子之類的，撈上來吃的時候都是冰冰的。
在夏天可是十分享受。
趙大東喝了兩碗井水，身上才覺得舒坦了些，但是他說啥也不吃西紅柿。
就這一顆西紅柿，拿到黑市上就能換回一斤小米，都是莊稼人，他才舍不得吃。
胡老太太也不勉強，那個西紅柿是專門給胡衛國留的，在老太太心中，老大對這個家貢獻是最大的，現在日子也是最苦的。
胡衛國聽說胡亞麗被留在公社，腦袋就一直木木的。自從他胳膊沒了，加上王淑香走後，他就不大愛說話，一般人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什麽。
只不過他的眼神還是洩露出一絲着急和慌張，再怎麽不親，那也是他親生的閨女，唯一的孩子。
胡老太太先是寬慰了幾句，見胡衛國一直沒有反應，也就閉口不提，屋裏除了胡亞蘭低低的哭泣聲，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趙大東只覺得屁/股有針紮似的，坐了一會兒就要告辭。老太太知道現在地裏活計不輕松，也沒有多留他，走的時候還給他拿了兩個窩窩頭。
“我知道你肯定一下工就過來了，飯肯定沒有吃，拿着路上吃吧。走路的時候看着點，別覺得年輕就不當回事，一定仔細着點。”
老太太越說他越覺得臊得慌，真不知道他大姐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麽，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胡衛國跟着出了門，他送了送趙大東，就要往方大叔家裏去，白天使他送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得去問問，心裏才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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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衛民急匆匆的往大隊長家敲門，村裏人下了工都喜歡坐在門口說話，吃飯的時候也是端着飯坐在門口，既涼快又熱鬧。他這麽一過來，不少人都看見了。
“我說衛民啊，你這麽晚了找大隊長幹啥啊？這幾天沒有去磚廠上班啊？”
“你說去大隊長家裏幹啥，今下午大隊長不是剛剛布置了任務，讓每個人都好好的想想标語，肯定是來出主意的！”
“他大字不識一個的，能出啥主意啊？肯定是他哥的主意。”
“反正都是人家胡家的，衛國胳膊沒了，可不就是全靠着衛民了。”
這些話從胡衛民的耳朵裏進去，又原樣出來，他現在只想着趕緊把胡亞麗找到，要是真有個啥事，他以後怎麽見大哥？
從小胡衛國就比他聰明，學習又好，磚廠招人是要考試的，胡衛國硬是考了個第一，成了吃商品糧的人。
他娶趙翠霞，生孩子的錢都是胡衛國掙得工資來的，他們家在村裏的日子為啥好過，還不是因為有胡衛國。
他倒好，縱容着媳婦欺負起小輩來，他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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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翠霞和趙老太太吃了飯就躺下了，娘兩個有日子沒見着了，有好些話都等着說呢。
“翠霞啊，你這個脾氣可得改改了，別以為拿捏住了女婿就萬事大吉了。你上頭還有婆婆，大哥呢！再說一個小丫頭片子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你幹啥非得把她丢在公社，你婆婆和你大哥能不着急了？”
趙老太太的一番話雖然趙翠霞不愛聽，但是也知道說的有道理，“娘，你是不知道那丫頭，邪性的很。以前一直裝的聽話的樣子，王淑香剛剛跟人跑了，她就敢拿開水燙我大丫頭。亞珍啥時候受過這個罪？”
“說來也是，這個丫頭心毒啊！”老太太跟着附和道，“那你更應該背着人收拾她了，讓她有苦說不出，咋這點手段也沒有？成天就會囔囔，看着厲害，手段卻一點也沒有。”
趙翠霞趕緊哄老太太，“娘，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公社啊，看那城裏人過得，啧啧，真是不一樣。就那山藥，拿着糧食本一個人就能領十斤！哎，家裏啥都是我婆婆做主，也不知道這個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我想着幹脆趁這個機會，把家分了得了。”
“你說的倒輕巧，你婆婆能同意了？人家老大在磚廠幹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說分家，你倒好，老大胳膊沒了，媳婦沒了，你反而要分家！不怕村裏人指着你脊梁骨罵啊！”
趙翠霞不服氣：“那娘你說咋辦？難不成一直養着老大和他閨女啊？還得處處看我婆婆的臉色，要不是我給她鬧起來，她都不讓亞珍和亞強去醫院看病。”
老太太沉思了一會兒，她也希望閨女能分家，這樣女婿掙得工資都是他們自己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要不這樣，不分家也可以，但是你們得搬到城裏。就說是為了女婿，他來回跑太辛苦了，還有亞強，在鎮上子弟學校上學和村裏能一樣嗎？以後也好找工作，當工人！”
“還有，你還得主動和你婆婆說，讓老大家的閨女也一塊搬到城裏，就說讓她好好上學。到時候她到了你手上，你婆婆又鞭長莫及的，還不是任你收拾！”
趙翠霞一聽心裏就高興起來，“娘，我就知道你有本事！”
“哼哼，可惜生了你這個笨丫頭！趕緊睡吧，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去，然後去公社找那丫頭，回去了給你婆婆賠罪，先把這事圓過去。”
另一邊的屋裏，趙美霞和趙紅霞也在被窩裏說話，兩個人歲數相近，都到了說親的歲數。
“姐，你說大姐嫁的多好，姐夫可是吃商品糧。你看亞珍那丫頭的衣裳，都沒有幾個布丁。”
“是啊，穿的比咱們兩個氣派多了。以前姐夫不是工人的時候，她穿的就不賴。也不知道我啥時候能穿上沒有布丁的衣裳。”
“快了，等你結婚的時候，肯定穿着沒有布丁的衣裳。”
“去你的！”
兩個姐妹笑鬧了一會兒，都在心裏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一個吃商品糧的男人，不能嫁給村裏這幫泥腿子，天天下地幹活，曬的像黑炭一樣，皮膚又粗又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