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等她到牌坊的時候，趙翠霞還沒有過來，胡亞麗無聊的就站在那裏等，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過了很久，趙翠霞一臉陰沉的出現了，“洗臉盆換到了嗎？”
“沒有。”
“你這個丫頭不是說給我換呢！沒娘的孩子就是不行”
“是啊，胡亞珍和胡亞強兩個人就是不行。”
趙翠霞作勢要打她，被胡亞麗瞪了一眼最終別開了眼睛。兩個人還是和來的時候一樣，低頭趕緊趕路，悶了一天的雨終于嘩啦啦的下來了。
今天晚上能睡個涼快覺了。
他們兩個誰也沒帶傘，就冒着雨，直接往家裏飛奔着，十幾裏地的路硬生生的縮短了半個小時，到家的時候累得她直氣喘籲籲。
老太太趕緊讓胡亞蘭燒熱水，熬姜湯，生怕他們感冒了。在村裏感冒了雖然不去看醫生，但是也非常忌諱。
“亞麗呀，事情怎麽樣呢？”老太太惦記着那幾個雞蛋的事兒，胡亞麗指了指自己的挎包，裏頭放着早就拿出來的飯盆和肥皂。
“王嬸子給換了這兩樣，沒有洗臉盆，也不好拿回來。”
“這樣就不錯了，我聽說這些還得需要肥皂票和工業票呢，咱們村裏人都是能省再省，不舍得用呢！”
胡亞麗頓了頓才說：“我嬸子好像不太高興，她以為我是故意沒給她換洗臉盆的。”
“別搭理她，就那德性！這飯盆她要是看不上，我還不想給她呢。”
給隔壁繡珠和大隊長家換的也是這兩樣東西。老太太吃了飯，親自給拿過去，又說了會閑話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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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亞麗給胡亞蘭使了個眼色，讓她把胡亞珍給支出去。她一個人在屋裏鎖好門，去商店裏拿出幾個巧克力吃。
外面雨聲嘩啦啦，她小心的撕開包裝，一口絲滑醇香的牛奶巧克力在嘴裏慢慢的融化，她的心情才逐漸好起來。
今天是收獲滿滿的一天，她看着商店裏的棉花票、布票和幾張一毛、兩毛、一塊兩塊的錢，才短短幾天她就攢出來這麽多了。
等搬到城裏之後她先去買毛線再去買棉花，這個冬天一定會過得非常溫暖的。
趙翠霞在西屋裏沒有出來，她好好的把自個兒的家底兒都盤算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實在說不上順利，打聽了好幾家要價都太貴，一個月竟然要四五塊錢。
胡衛民的工資沒有胡衛國那時候高，也就三十塊錢出頭，一下子就付出去五塊錢，她心裏實在是肉疼。
胡亞珍一眼就看出來胡亞麗和胡亞蘭有什麽事情瞞着她，反應過來之後就往屋裏闖，胡亞麗早就吃好巧克力躺在床上休息呢。
她的衣服已經shi透了，只好暫時的先穿着王淑香留下的幾件衣裳。
王淑香個子比她要高，衣裳也都要大上很多。之前胡衛國不允許任何人碰王淑香的東西，所以一直沒有拿出來給她穿。
現在胡衛國想開了，這些衣裳都被老太太送到了胡亞麗這裏，讓她自個看着改改，能多好幾身衣裳呢。
胡亞麗發現其中還有布拉吉，這衣裳還是和蘇聯關系好的時候特別流行的衣服，沒想到王淑香竟然也有。
看來胡衛國對她還是挺不錯的，舍得給她花布票。
趙翠霞正發愁的慌，知道以後心裏十分不樂意。她雖然比王淑香胖，但是個頭上差不多，改改也是能穿的，而且王淑香以前怎麽也是工人的媳婦兒，衣裳自然是比她要好的多。
她早就羨慕的不行了，以前事事和王淑香攀比，事事比不過她。好不容易王淑香自個兒跑了，她能揚眉吐氣一回，這些衣裳還都淪落到胡亞麗手裏，怎麽能讓她開心的起來？
同樣不開心的還有胡亞珍，以前三個姐妹中也就她有兩身衣服可以輪着穿。在學校裏也是非常神氣的，可是自從去了一趟醫院，她發現人家穿的都是小皮鞋，列寧裝，心裏就已經很不平衡了。
現在就連胡亞麗都比她多了好幾身衣裳，還有好幾件非常的好看，是她早就想要的。晚上吃飯的時候這兩個人就都陰沉着臉。
胡亞珍不懂的掩飾，直接就跟老太太鬧起來：“奶奶，你也太偏心了，憑什麽只有大姐有新衣裳？我也沒衣裳穿呢！毛/主/席還說過我們都是無産階級的接/班人，大家都是共/産/黨的孩子！”
“你以前就比你大姐多一身衣裳，你大姐不也從來沒說過什麽嗎？這衣裳都是她娘留下來的，你想穿新衣裳找你娘要去！”老太太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她現在才不會縱容胡亞珍鬧事。
胡亞珍被駁回了面子，抽抽噎噎的開始哭起來，趙翠霞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扔：“哭什麽哭？誰讓咱們娘兩個命不好，沒有人家那麽好的娘！想穿新衣裳，你就求求你爹！讓他發的工資，留了布票，給你扯塊新布！”
“爹。”胡亞珍立刻朝胡衛民看去，“我也想穿新衣裳。”
胡衛民的頭皮開始發麻，一邊是妻兒期待的眼神，另一邊是老太太黑壓壓的視線，他不知道自個怎麽又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行。”胡衛民最終還是答應了。
老太太低下頭，一句話也沒說。
外面傳來砰砰的敲門聲，繡珠端着一碗疙瘩湯進來了：“你們正吃着呢，我家今天煮了疙瘩湯，我奶奶說來給亞麗送一碗。”
繡珠家是為了感激亞麗給他們換的肥皂和飯盆兒，他們知道那幾個雞蛋遠遠是不可能換回來這些東西的，都是人家看在亞麗的面子上。
他們也不是愛占便宜的人，投桃報李的做了一碗疙瘩湯回來。
他們家自從分了家之後，繡珠奶奶的日子就沒有那麽好過，分家的時候雖然說着一家每年給多少糧食，但年年糧食不夠吃，誰也沒往這裏送過。
繡珠奶奶也沒有朝孩子們伸過手，兩個人就緊巴巴的過着日子。靠着院子裏種的小菜來勉強度日。
老太太還沒有說話，趙翠霞已經起身把疙瘩湯接過，直接放在了她的跟前：“大娘就是見外，幾個雞蛋而已，下次還讓亞麗給你們換去。”
胡亞強立刻吵着要吃，繡珠尴尬的站在那裏，他們是來給胡亞麗送的，誰知道被趙翠霞半路截了去。
沒想到村裏的那些傳言還都是真的，趙翠霞果然對胡亞麗這個侄女不太好。
之前她奶奶在村口說閑話，她還有些不樂意，覺得背後說人不太好，現在看來倒是說的挺對。
“繡珠姐，我送送你吧。”胡亞麗見她十分尴尬，趕緊起身說道。
她雖然不在乎趙翠霞是否繼續丢人下去，但是不想讓繡珠這樣尴尬的站在這裏，人家也是好心好意的來送東西。
胡亞麗把她送到門口，笑着對她說：“替我謝謝你奶奶啦。等下回你家攢夠了雞蛋，還來找我就行。”
“嗯。”繡珠點點頭，她要的就是胡亞麗這句話。
屋裏老太太正在罵趙翠霞，就連胡亞強哀求着吃也沒用，直接把疙瘩湯放在胡亞麗的跟前。
“這是人家給你送的，你就吃了吧。其他人沒本事，也別做那沒臉沒皮的事兒。”
今天不管是衣服還是疙瘩湯，老太太都選擇站在了胡亞麗這一邊，并不是她醒悟過來，有多疼愛她了，只是為了這個家裏的平衡。
從前王淑香和趙翠霞鬥嘴，胡亞珍對胡亞麗的欺壓她全都看在眼裏，從來沒說過什麽。現在王淑香走了，趙翠霞一家獨大，她自然是偏向了胡亞麗。
“娘，今天我去城裏的時候發現糧食店還有不要票的糧食，咱們家也沒多少糧食了，把糧食本給衛民，讓他下了工去領吧。”
趙翠霞很聰明的沒有在疙瘩湯上繼續糾纏，就連胡亞強想哭也被她壓了下去，老太太已經兩次偏向胡亞麗了，糧食本說什麽也會給她的。
這樣算起來她，也不算吃虧。
老太太果然沒有吭聲，吃了飯就把糧食本給了胡衛民。
“衛民啊，你爹娘都沒有本事，一輩子都在村裏面為了點吃的發愁，這糧食本我拿着也是想着有糧食家裏人得一塊吃。你大哥他不容易啊，你小時候有一次發燒，是你大哥把你背到公社的，十幾裏的路，他硬是沒有歇一會兒……”
胡衛民臉上紅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
胡衛國從村委會回來，臉上難得的帶着笑容，“亞麗啊，你給說的那個标語被大隊長給采用了！咱們家多了兩個工分！”
胡亞麗也笑了起來，知道大隊長也存了幫他們的心思。
王淑香的那些衣服她不知道怎麽改，怕改的不好再改壞了，老太太的眼睛不好使，已經很久沒動過針線了，趙翠霞她又不敢用，想來想去只好去找繡珠。
繡珠正和村裏的小娟一塊做鞋，小娟見她過來把她拉到床上坐下，“聽說你就要搬到城裏住了，真好！以後你也是城裏人，吃商品糧了！”
胡亞麗抿嘴微笑，現在人人都羨慕城裏的戶口本，能領商品糧，吃國家的糧食。
繡珠把針在頭皮上蹭了蹭：“誰說不是呢，要我說亞麗本來就是城裏人，誰都知道工作是你爹考上的，你早就該去城裏了！對了，那工作你問過沒有，以後是不是你頂替啊？”
這話胡亞麗更沒法接，她一直笑着不開口，小娟和繡珠也不好多打聽，只問她過來幹什麽。
“都知道繡珠姐手巧，來請你幫我改改衣服。”她拿出王淑香的衣裳，小娟和繡珠都放下手中的活計，看起衣服來。
“哇，你娘的衣服真好看！”小娟由衷的羨慕了一下，王淑香長的好看，就是穿的破破爛爛的也是風韻猶存，倒讓人忽略了這些衣服。
繡珠拿着在胡亞麗的身前比劃了一下：“稍微改小一點就行，再收收腰，一會兒就能給你改完。”
胡亞麗又謝了謝，掏出兩塊水果糖來：“不能讓繡珠姐白幫我的忙。”
“你這孩子，快拿回去！我又不是小孩，不稀罕吃糖。”繡珠眉眼彎彎的說道，手上卻沒有把糖往外推。
小娟羨慕的問：“亞麗你從哪裏來的糖？是你二叔給你的嗎？”
“不是，是我爹以前的廠長給的，我上次去公社的時候正好見了他。”胡亞麗本來不想解釋，可又不想白白讓胡衛民擔了這個名頭。
胡衛民這個縮頭烏龜，有什麽事都讓趙翠霞在前面出頭，自己躲在後頭假裝啥事也沒有發生。
繡珠的手很快，一會兒就改好了一身衣服，胡亞麗滿意的接過，當場就試了試。
總算是有替換的衣服穿了，再也不用一身衣服shi着洗了。
“真好看！都沒有什麽補丁！亞麗你穿着這一身和你娘看起來很像啊，繡珠你說呢？”
“還真是，和嬸子真是像。”
胡亞麗的頭發又黃又枯，身子瘦小沒有長開，一直被胡亞珍壓制着幹活，平時都是低着頭縮着脖子走路，從來沒人說她和風韻十分的王淑香長的像。
就連王淑香自己都覺得生的女兒一點也不像她，白瞎了她的好相貌。
現在胡亞麗吃的好，頓頓在商店裏加餐，什麽肉白面，牛奶，芝麻糊都吃上一些，看起來倒是白淨了些，個子也高了。
最主要的是她把背挺起來了，再也不是唯唯諾諾一副膽小的樣子，自然就有了變化。
她的五官她仔細看過，三庭五眼極為端正，骨相也好看，長大了絕對也是個美人。
“女大十八變啊！越來越好看！”小娟磨肩擦掌的躍躍欲試，“把衣裳借我穿一穿！等過年的時候讓我娘也照着這個做一身！”
愛美是每個女孩的天性，胡亞麗現在十分理解小娟的想法，在她只有一身衣服的日子裏，也巴不得有衣服能讓她穿穿。
“怎麽樣？是不是也很好看？”小娟轉了一圈，學着蘇聯電影裏的女演員鞠了一躬。
“好看！你這麽漂亮應該去演電影！”繡珠打趣她，她沒有試衣服，拿起針線活繼續幹。
小娟又美了一會兒，接着繡珠的話說：“我也想去演電影，能有新衣服穿！我聽說還管飯！等我有機會了也去上海！”
胡亞麗認真的打量了小娟，發現她瓜子臉櫻桃嘴，還真的挺漂亮，和後來的某位女明星有點像。
但是村裏人不喜歡這種長相，說她像狐貍精一樣，臉不是圓嘟嘟的，沒有福氣。
小娟繼續自顧自的演道：“馬蘭花，馬蘭花，勤勤懇懇的馬蘭花！”
這是當下流行的電影《馬蘭花開》裏的臺詞，講的是城裏人馬蘭不甘心只做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下定決心去開拖拉機，并且成為一把手的故事。
他們曾經在村委會看過兩次這個片子，和地道戰一樣算得上是全國推廣的一種電影，但是這種電影比較受女孩子的歡迎。
幾個人笑鬧了一會兒，胡亞麗就借口告辭了，她還得回家燒火做飯呢。
現在是缺油少鹽，所以做出來的味道非常不好吃，胡亞麗每次做飯的時候都偷偷的倒點油或者醬油之類的，味道就改變了許多，現在家裏的大勺已經歸她所有了。
她不好做的明目張膽，就這被趙翠霞眼尖的發現她倒的油比較多，跳着腳罵了她一頓，等到去廚房一看，發現油并沒有少，這才悻悻的閉了嘴。
胡亞麗氣的在她的飯裏吐了口水，她也不知道，津津有味的吃完了。
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必須想辦法趕緊獨立出去，有自己的家就能随心所欲了。
村裏的夜晚非常的寧靜，天空中的星星肉眼可見的非常多，現在家家戶戶還沒有裝上電燈之類的。沒有光污染，沒有空氣污染，聽着蛐蛐知了的叫聲，拿着大蒲扇，一搖一搖地驅趕着蚊子。
胡亞麗閑的無聊就開始給胡亞蘭講紅樓夢上的故事，上次從小青年那裏拿的書，她已經開始看了完了。因為沒有那麽多事情要做，所以這次看的格外認真仔細，很多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都漸漸清晰起來。
再也不是囫囵吞棗的亂看了。
胡衛國在旁邊也聽得津津有味，他沒想到閨女一下子變得能言善辯，看來王淑香的私奔對她的影響太大了，性格都變得活潑起來。
回屋睡覺的時候，他把胡亞麗叫住，讓她自己從屋裏找出原來他珍藏的一本書。
“爹現在也用不着了，你都拿去看吧，好好的保存，別損壞了。”
胡亞麗欣喜的接下，這下子又有書可以看了，還有好幾本，竟然都是外國名著。
尤其是蘇聯的書很多，還有一本胡衛國手抄寫下來的。
沒想到胡衛國是這樣內秀的一個人。
趙翠霞又去城裏轉了兩圈，終于找到一座小庭院，聽她說是附近最便宜的。
這段時間她就開始收拾東西，順便讓胡衛民下了工去山上找木頭打家具。
胡亞麗晚上趁着胡亞珍熟睡，偷偷的進到商店裏，把之前收的西紅柿拿出來，準備做成西紅柿醬和罐頭。
她把西紅柿洗幹淨，在頂尖用刀劃拉成十字，去皮之後放到罐頭瓶子裏，再放上鹽水，罐頭就做好了。
以後吃的時候直接拿出來當做拌菜，口感也非常不錯。
做好這些之後她打了個哈欠，商店裏的時間比外頭要慢上一倍，她不着急出去。
啥時候才能有自己的房間啊，就不用這麽偷偷摸摸的了！
大隊長又一次的把村民給召集起來，這一次卻是因為村裏來了很多勞改的人。大隊長想征求一下意見，這些人應該安排在哪裏。
“安排在哪裏都行，大隊長你看着辦就是了。他們反正不是咱們村裏人。”
“總得給他們找個地方住吧？不能光讓他們幹活，不讓人睡覺吧！”
“那就村西的牛棚裏，正好還能看着牛！”
大隊長見不少人都附和，又問了剩下人的意見，這些人的去向就定了。
牛棚四面透風，夏天的時候全是蚊蟲，冬天則是冷的不行，這樣的一個地方實在不是好去處。
胡亞麗看了他們好幾眼，這些勞改的人都低着頭，木讷的接受他們的反駁，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今天更新完畢，明天繼續日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