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胡衛民聽見廠長的名字，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死活不願意去，嘴裏一直嘟囔活計還沒幹完。
胡衛國也不強求他，他和胡亞麗兩個人也不多耽擱，直接就去廠長辦公室。
正好廠長和小卓兩個人在辦公室商量事情，胡亞麗敲了門進去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們道歉。
“對不起廠長，是我失約了！”她彎腰鞠了一躬，“當時我聽二叔說我爹燒得厲害，心裏只想着趕緊回去看看是怎麽回事，沒來得及同你們說一聲。”
剛剛在窯裏發生的事情兩個人已經知道了，自然是不會和胡亞麗計較，反而覺得胡亞麗是個有情有義，還懂禮貌的人。
這人就是一旦覺得誰好，看他做什麽都順眼，反正如果你讨厭誰，他的呼吸都是錯的。
廠長見了胡衛國，還特地讓他坐了下來：“胡衛國同志在廠裏的時候一直兢兢業業，是廠裏的勞模！你弟弟和你比起來還是差的挺遠！”
這話聽起來就有意思，也不知道是說胡衛民幹活差，還是他做人的人品差。
胡衛國好好的感謝廠長一番，對旁邊的小卓也是感激連連：“我閨女年紀還小，懂得可能也不太多，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廠長和小卓同志要是看得上她寫的東西，就盡管讓她寫，可千萬別提什麽補助之類的。給國家給廠子幹活，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
廠長聽着高興：“這怎麽能行，我看了胡亞麗同志寫的文章，真是有理有據，引經據典，看得讓人佩服的不行，這糧食補助該怎麽給就這麽給，廠裏其他人肯定沒二話。”
別人要是有二話，也讓他們寫出這麽好的文章試試。
剛剛還擔憂廠長生氣的兩人頓時松了一口氣，趙翠霞在廠門口鬧事的事情，往小了說是家庭糾紛，往大的說那可是影響廠長榮譽的事情。
小卓推了推他的眼睛，見胡亞麗既然來了廠長，立刻說幹就幹，拿出手上的本本向她傳遞了要寫東西的會議精神。
胡亞麗從挎包拿出紙和筆，認真的記起來。
廠長把胡衛國叫到旁邊，特地問起他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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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處置胡衛民，不能太輕了，又不能太重了。
他要是把胡衛民的工作給革職了，胡家就少了來源收入，胡衛國可能不僅不會感激他，反而會怪他。
所以他才想着問問胡衛國的意見，說到底這也是他們的家事。
胡衛國沉思了片刻才說：“廠長我看就讓他先幹着吧，等過兩年亞麗一長大就把工作讓給她。”
這就是輕拿輕放了。
廠長領會了意思，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畢竟家裏還要吃飯的。
胡衛國當着廠裏衆人的面已經下了胡衛民的面子，在以後的很長時間裏他都擡不起頭來。對一個愛面子的男人來說，這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
他怕胡亞麗心裏不舒服，特地再回去的路上同她解釋：“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嬸子和你叔做的太過分了，可家裏還要吃飯……咱們家能幹活掙工分的人少，你和底下的弟弟妹妹還得上學，只能先委屈你了。”
胡亞麗并不傷心，她覺得胡衛國這麽做才是符合他的想法。沒有期待自然就不會有落差感。
如果她是胡衛國的話，指不定也會這麽。
胡衛民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過往的人對他指指點點，之前搬來城裏的驕傲蕩然無存。他現在就覺得是被扒了衣服讓人罵一樣。
他心裏不僅怨恨胡亞麗，連帶着也恨上了胡衛國。好端端的什麽事情不能回家說，偏偏要在廠裏鬧騰！
還不是因為怕他以後不把工作還給胡亞麗。
越是這樣，他偏要反着來。
三個人沉默的回到家裏，趙翠霞一看見他們臉色都變了，尴尬的擠出一抹笑容來：“大哥，你來了。”
胡衛國沒吭聲，他對這個弟媳婦一向很客氣，除了上次分家的時候，他很少這麽下她的臉面。
正是因為對她的尊重客氣，讓趙翠霞的尾巴越翹越高，一點也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
胡亞蘭天天聲音噔噔噔的跑出來，一看見胡亞麗就哭了起來。
“大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胡亞麗看着胡亞蘭消瘦下去的臉，立刻有些心疼起來，這才短短幾天的功夫，她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給回去了。
這在家裏是受了多大的罪！趙翠霞這幾天肯定又是拿她發洩了。
巷子裏的幾戶人家聽見了動靜都探頭探腦的出來看，顧青兒更是走過來打聽情況，一直好奇的看着胡衛國的袖子。
“這是誰呀？你家親戚嗎？”
“是我哥。”趙翠霞對着顧青說了一句，胡衛國的臉陰沉的都能下冰雹，明眼人一看肯定是有事情，她可不想這種熱鬧被顧青看了去。
待的時間久了，她也摸清了巷子裏幾個人的脾氣，顧青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人，張秀敏是個愛顯擺的，黃大丫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這幾個女人沒別的事，成天就是亂嚼舌根子。
和他們比起來，趙翠霞都覺得自己是一個事兒少的人。
顧青還想跟進家門看熱鬧，被趙翠霞不輕不重的頂了回去，她還專門把家裏的大門給關上。
胡衛國一直沒有吭聲，胡衛民給他倒了一杯水，低頭站在他旁邊，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
“哥，這事兒真是個誤會！”胡衛民想了想解釋道，他現在知道只有胡衛國原諒自己，才有可能在廠裏繼續混下去。
趙翠霞也在一旁坐立難安，但是見胡衛國一直不說話，漸漸的她就有些不耐煩了，在她看來，他們做的也并沒有錯。
胡衛民說的是假話嗎？當然并不是假話。胡亞麗的确是回到村裏，胡衛民也是這麽說的。
她有錯嗎？她也沒有錯，她只不過是見不得給廠裏的衆人排擠冤枉胡衛民才去廠子門口解釋的。
而且胡衛國胳膊都沒有了，以後怎麽生活？還不是他們養着，幹什麽還擺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
胡亞麗回屋一看，她之前改的王淑香的衣服，一件也不剩了，屋裏其他的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
不用想她都知道這是趙翠霞和胡亞珍做的好事！
她氣的拿着筐裏的剪刀直接沖到東屋，胡亞珍正在床上嗑瓜子，身上穿的果然是胡亞麗的衣裳。
胡亞珍一看見胡亞麗過來，手裏還拿着剪刀，熬了一身就尖叫起來，哆嗦着問：“你…你想幹什麽？娘，你快進來呀，她要殺了我！”
趙翠霞這邊一聽見動靜，趕緊就往東屋走，邊走還邊說：“這是幹啥呢？剛回來就鬧事是不是？”
胡亞麗怒目瞪着胡亞珍，拿着剪刀走在她跟前，“把衣裳現在就給我脫下來！”
“我就不，這是我的衣裳，我憑什麽能給你脫下來！”
胡亞珍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覺得這是在自個的家裏，趙翠霞又馬上要過來了。胡亞麗冷笑了一聲，二話不說就用剪刀往她身上的衣服剪去。
胡亞珍吓得頓時開始尖叫起來，她平時幹活少，一直當大小姐一般嬌養着，自是沒有胡亞麗力氣大，而且她心裏也害怕剪刀劃到她的皮膚上，動作局限性就小了很多，一直被胡亞麗死死的壓制着。
在趙翠霞還沒有趕來的時候，胡亞麗已經用剪刀三下五除二的把胡亞珍身上的衣裳剪了個幹淨。
現在她已經光溜溜的站在床邊，連哭都忘了。
趙翠霞一推門進來，就爆發了一陣刺耳的尖叫：“我的亞珍呀！”
胡衛民心裏一陣發緊，趕緊往屋裏跑，還沒到門口就被趙翠霞喊停了。
胡亞珍身上可是一件衣服也沒有！
“胡亞麗，你個狗/娘養的，你竟然感撿我閨女的衣裳！我給你拼了！”
胡亞珍卻呆若木雞一般站在牆角處，吓得連動也不敢動。
胡亞麗比劃到自己手上的剪刀：“行啊，你今天過來我也把你的衣裳給剪了！”
個個都欺負她好性子，她胡亞麗從來就不是個善茬子。
敢在她不在動她的東西，穿她的衣服，那她寧可毀了，也不讓這些東西落在別人手裏。
趙翠霞明顯停頓了一下，實在是胡亞珍現在的形象太有沖擊力了，雖然秋天的太陽還很毒辣，但是一個姑娘光溜的站在屋裏，怎麽看怎麽辣眼睛？
她猶豫了一下，只好壓下心中的怒火對胡亞麗說：“這事是你妹妹做的不對，你先聽我說，把剪刀放下，咱們有什麽話好好說。”
胡衛民在外面急的團團轉，他也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麽事情，趙翠霞不讓他過去，他模模糊糊的只能聽見剪刀之類的。
他的心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真害怕胡亞麗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胡衛國卻怕胡亞麗吃虧，畢竟她是2對1，怎麽想怎麽不沾光，也趕緊站起來，第一次用大哥的身份去壓制趙翠霞。
“想讓我把剪刀放下，做夢吧！我數三個數，趕緊把我的衣裳給我拿出來，否則我今天就把這屋裏能剪的全都剪了！”
“三。”
“二。”
趙翠霞知道她不是開玩笑，也顧不得後面不敢動彈的胡亞珍，麻溜的就開箱倒櫃給胡亞麗找一找。
“都在這裏了，我都給你找到了，你趕緊把剪刀放下，讓亞珍過來穿上衣裳。”
胡亞蘭早先被趙翠霞打發去燒火，聽見動靜之後跑過來，看見屋裏的景象早就吓傻了。
大姐怎麽可以這麽彪悍，這麽厲害！
但是心裏為什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爽快！
胡亞麗掃了一眼地上的包裹，對趙翠霞說：“還少了兩件衣裳！”
“沒有都在這裏！”
趙翠霞話音剛落，胡亞麗的剪刀就要去剪胡亞珍的頭發，趙翠霞只好咬牙又去找了兩件衣裳。
“不是這兩件！”
趙翠霞沒辦法，只好把胡衛國之前給他們買的壓箱底的布料拿出來。
胡亞麗這才心滿意足的拿着着東西出去，把站在門口不敢動的胡亞蘭給拉走了。
她就是要讓趙翠霞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敢動她的東西，那就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趙翠霞見她走了才松了一口氣，趕緊進屋給胡亞珍披上衣裳，摟着她就大哭起來。
“我可憐的孩子呀，這是造了什麽孽，有我這麽一個不中用的娘……”
胡亞麗這個孩子邪性的很，那眼神都把她給吓住了！
胡衛民見胡亞麗出來了，這才敢進去，他看着地上衣服的碎片，和已經吓傻的胡亞珍，加上早上在廠裏受到的這個委屈，一下子怒氣就起來了。
他握着拳頭走出門，打算借此事讓胡衛國退縮。
胡衛國見胡亞麗完好無損的出來，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提起來。這孩子的脾氣太重了，一點委屈也不能說，這以後要是在城裏可怎麽和胡衛民兩口子相處。
這兩口子也不是什麽良善人，心眼又小，本來就對胡亞麗不好，那以後他的閨女豈不是要天天受欺負。
原本斥責胡亞麗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葛主任為什麽對胡亞麗這麽偏心，廠長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們？
還不是看他們可憐，胡亞麗小小年紀就沒人要，他這個當爹的有沒有任何勞動力，這孩子将來的路都得靠自己去走。
甚至在這條路上，她還得遭受很多莫名其妙的敵意。
“大哥，你看亞麗這孩子脾氣怎麽這麽重？拿着剪刀就把亞珍的衣裳給剪了，吓得她現在連話都不敢說！”
胡衛民覺得按照胡衛國的脾氣，肯定會把胡亞麗罵一頓，也好讓屋裏的兩個人出出氣。
誰知道跟他料想的恰恰相反，胡衛國反而瞪着他：“我閨女是個什麽人，我比你還要清楚，她一向不和人家争執！村裏誰不說他脾氣好，你該問問你閨女和你媳婦做了什麽！”
胡亞麗也沒想到胡衛國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朝她甜甜的笑了笑。其實她的手心裏都是汗，剛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全憑一腔怒火。
要是胡亞珍沒有被吓住或者趙翠霞敢打她，她雙拳難敵四手，肯定會給他們母女壓制的死死的。
下一次再也不幹這麽沖動的事情了，一定要計劃好确保萬無一失，再往死了捶他們。
胡衛民被嗆了一頓，心裏的火沒辦法發，沖着站在一旁的胡亞蘭罵道：“你站在這裏做啥，沒有一點活計？還不趕緊進屋打點水！”
胡亞蘭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就要去拿盆打水，她不敢不聽胡衛民的話。
胡亞麗卻伸手把她拉住，對同樣站在一旁的胡亞強說：“亞強，你去替你妹打點兒水。”
就連胡亞蘭都覺得胡亞麗是瘋了，胡亞強怎麽可能幹活，怎麽可能會聽胡亞麗的使喚。
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胡亞強還真去打了一盆，水送進屋裏回來還沖胡亞麗笑了笑：“大姐，我把水打好了！”
“真聽話！大姐跟你說啊，這做人的一定要有人品，別學那些眼皮子淺的人，專門背地裏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兒！”
“我知道了大姐！我一定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兒！”
原本還感動胡亞強給他們倒水的趙翠霞，聽了這句話氣的差點吐血。
不知道胡亞麗給他灌的什麽迷魂湯，讓自己的兒子都能說出這句話，明晃晃的大大的臉。
這要比胡亞珍被剪了衣服還要讓她生氣！
家裏吵吵鬧鬧的，周圍的鄰居都聽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音，尤其是趙翠霞那聲尖叫。
顧青最早來拍門，剛剛被趙翠霞頂了回來，她回到家裏越想越生氣，趙翠霞一個從村裏來的人，她願意和聽她結交，那是看得起她！趙翠霞竟然還敢他把他推到門外頭來。
現在聽了趙翠霞的尖叫，她迫不及待的就來拍門，臉上卻一臉正義凜然：“翠霞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快出來呀，現在是新社會！有黨給你做主，你別害怕啊！”
她以為趙翠霞被打了，等着看她的熱鬧。
黃大丫也聽見動靜，放下手裏的活計跟着出來了，她不親自上門，站在一旁看着顧青砰砰的砸門，時不時的同她交流一下趙翠霞到底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兩個人一致認為趙翠霞肯定是挨了打。
之前趙翠霞上廠裏鬧事的事情他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張秀敏的男人就在磚廠對過的煤球場上班，看的可清楚了。
回來之後他對張秀敏一說，張秀敏再往外一傳，整個巷子都知道了，大家私底下背着趙翠霞笑話她，用的都是村裏人那一套，也不閑丢人。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搬到城裏，做派還是村裏人！
胡衛民看門都快要被砸壞了，讓胡亞蘭去開開門，把顧青和黃大丫兩個人引進來。
“翠霞妹子沒事吧？我們也是聽到她喊叫了，以為家裏出啥大事了！心裏擔心她受欺負就過來看看，大家都是鄰居的，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大把手。”
顧青嘴上說的好聽，臉上卻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往屋裏東張西望的看，一直在安慰胡亞珍的趙翠霞這時候也不得不整理整理一下，出了房門。
再不出來，明天巷子裏就不知道會傳些什麽了。
“哎呦翠霞妹子，你沒事兒啊！”顧青趕緊上前拉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絲毫沒有發現她被打的跡象。
難道是他們想錯了？
“真是難為你們還想着我了，也沒啥大事，就是剛剛發現丢了十塊錢，這不我一激動之下才喊出來！”
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顧青和黃大丫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趙翠霞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哎喲，那可得好好找找，嗯，別是進了賊吧？家裏人可沒人會拿。”顧青邊說還特地看了一眼胡衛國和胡亞麗兩人。
會不會是他們拿的？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事情進展的還不錯，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