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我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認可,因為我只需要滿足自己。在便簽上寫下這句話,碰巧遇到耳鳴,除了銳利的聲音,世界的響動都像是被一層棉花遮擋,然後聲音慢慢消失,聽不見,卻又像水燒開時的銳響。忍不住擡頭望一下天花板,不知道這個動作有什麽意義,就像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寫下那麽一句話。

從高二開始長個子,每學期都會竄高起碼五厘米,忍過每個因為身體成長而抽筋疼痛的瞬間,到現在馬上要高考,我的身高是一米八七,體重八十公斤。雖然不是一身腱子肉那麽誇張,但是很明顯能夠看出來是長期鍛煉後才能擁有的成果。

在家裏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我開始在新的拳擊館登臺,一路磕磕絆絆,得益于羅大瓊平時很忙,習慣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之後,試圖隐藏身上偶爾會有的傷痕就變得非常容易。

商騁雖然會在想起來時和我們聯系一下,但是放長假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想方設法來到我們身邊,和我們待在一起。他和家裏的關系逐漸和緩,開始認真考慮他的将來,而我們不在其中。

姜榕還自從離開拳擊館之後就沒有再管過我,我也遇不到需要聯系他的事情。生日倒是總會收到他的禮物,只是不知道那禮物是他自己選的,還是有管家一類的人物在幫忙處理。

時間好像匆匆流逝,又好像停滞不前。

我幾乎忘記爸爸,也很少想起媽媽,仿佛這麽長時間之後,終于達成當初的願望,不再在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我曾用圓規紮破指尖,很疼,也用刀片劃破皮膚,同樣很疼,但是那不是因為我在試圖尋求死亡,而是渴望得到自己确實活着的證據。

在手臂上多了一排不太規整的傷痕之後,望着不管怎麽長大也不會消失的白色長痕,我放棄通過傷害自己來體會活着的感覺。

倒不是覺得那有什麽不好,只是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有些不值當。我不再需要通過那種方式來感悟生命,只要每天按時醒來,做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事情,一天一天又一天,好像生命沒有終結地活着。直到高考到來,倒不是說有多麽在意,只是周圍所有人都因為這件事重新将我視為重心,那種感覺熟悉到令人懷念。

在逐漸習慣我的存在的過程中,人們開始忽視我,那感覺很好,好像我可以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裏,不用在意任何人。起碼一開始很好。漸漸的,我開始焦躁,不知道自己在不滿什麽,那是我最初會選擇傷害自己的理由之一。

還有什麽呢?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原來喜歡同性這件事。

并非無法接受,只是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是真的喜歡同性,還是過于畏懼家庭。然後想到楊青春,就覺得不管是因為什麽,好像都不是很重要。起碼想到楊青春的時候,我始終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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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過聯系他,說沒有看到那封信,想看到那封信,去問他願不願意讓我看到那封信。可是他當初選擇了遠離。他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麽,還是我錯過了什麽,讓他以為其實是我選擇了遠離。

想了很久,就那麽一直坐在書桌前,望着仿佛永遠不會發生變化的風景,我覺得我沒有那麽在意楊青春,也覺得自己對于楊青春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于是我選擇了放棄,倘若我們真的錯過了彼此,那就是錯過,我并不想花時間重新認識對方。即便在記憶中我們相處得很好,但是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時間讓我們發生了自己也難以預想的變化,還是不要破壞記憶中的美好比較好。

是的,這才是最劃算的選擇。這不是自我說服的行為,而是發自內心産生的想法。至于為什麽要用劃算來形容一段感情,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或者明戀,誰知道呢?也許并不重要。

羅大瓊和羅鑫氦都認為我應該暫停去鋼琴班和拳擊館的行為,把時間花在學習上,或者放松心情調整身體上,只是一個星期,就考試前一個星期,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那麽做。

羅大瓊望着我,他開始長白發,在我的提醒下意識到這一點,讓我在難得的親子互動時間用買回來的染發膏幫他染黑,說那樣有精氣神,看着好像和我年紀差不是很大,然後說我長得太快,一下子就變成大孩子,像一個真正的大人,能夠承擔起一切。

“你确定嗎?”他這樣問,眼中有哀傷飛速閃過。

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知道自己正在衰老,他早已成為中年,和老年之間的距離似乎也沒有想得那麽遙遠。我的快速成長帶給羅大瓊的沖擊很大,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其實已經很老,只是固執地沖在一線,是不是其實已經給同事們添了很多麻煩,只是礙于對老警察的尊重,他們一直在忍耐?

但是當他對着鏡子看染完頭之後滿頭黑發的自己,仍舊是充滿精氣神,是一個站在那裏就會讓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英武警察。

“當然。”我回答,不再像當初一樣不敢拒絕,也不會太在意羅大瓊的想法。我仍舊愛他,像他愛我一樣,但雛鳥總要離巢。

“如果你已經想好了的話。”羅大瓊拍拍我的肩膀,我現在和他一樣高,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摸我的頭發了。

雖然我并不介意,因為我确實還是個孩子,羅大瓊卻搖搖頭,從此不再摸我的頭。

我隐約明白他的想法,我已經長大了,不再适合那麽做,但是我并不在意,這是我們之間的不同。尋找人與人之間的不同點成為我新的樂趣,學習在日複一日的重複中被我抛棄,成為為了某個目的而不得不進行的工作,是任務,不再是愛好。

我開始以更加成熟的方式看待世界,接受必須接受的一切,但是在我能夠支配的範圍內,我要一切都按照我的意志讓我過舒适的生活。

我還是聽羅大瓊的話,會定期和他一起去超市采購,仍舊可以從掃蕩貨架的行為中獲取愉快,但是如果我想吃垃圾食品,我就會拿,而不是在羅大瓊蹙眉的時候把手推車推向遠方。

這是對羅大瓊在家庭中權力的挑釁,起初他縱容我,後來他制止我,直到發現他的命令不再像以前那樣管用。我有了自己的意志,好的不一定做,壞的也不一定不做,一切都由我自己決定。

羅大瓊望着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我沉默地與他對視,他知道這不是叛逆期,不是中二病,而是成長必須經歷的過程。他也曾像我一樣長大,挑戰父母的權威,發現世界不是由父母掌控,發現萬事萬物自有其規律,發現自己的權力比想象中更大。

即便我才十五歲,在發現我試圖掌控家中的一切之後,羅大瓊也選擇了放手。不是因為寵愛而退縮,只是他平時在家的時間實在算不上多,也就沒有什麽好争的,而他知道我不會因此而不尊重他或者不愛他,正如他一樣,我的成長不是不能容忍的挑釁。

我對住處的裝潢沒什麽意見,簡約的風格很讨喜,暖色調也很溫和,只是将大部分廚具換新了一遍。羅大瓊用慣的沒有扔,只是放在櫃子裏,等他需要的時候再拿。可那并不方便,所以他開始試着用我的,然後覺得我買得很好,好看又實用。不過煲湯的罐子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那個最好,每次做飯都要從櫃子裏拿出來刷洗幹淨後使用。

簡單幾句話結束關于是否要調整狀态的小争執,我們又變成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走在去超市的路上。因為高考的緣故,羅鑫氦幹脆給孩子們停一次課,需要忙的事情少了許多,也不用她一直盯着或者幫忙,就有時間到我們家去做客。

羅鑫氦點名要吃我做的菜。我說我比較擅長做重口的東西。她說偶爾放縱一下也挺好的。羅大瓊安慰她說不用擔心,因為他在家只能吃清淡的,羅鑫氦是有退路的。

此話一出,羅鑫氦開始擔憂:“你吃那麽辣嗎?”

我:“你可以試試,我覺得還好,大概是中辣?”

羅鑫氦:“能做微辣嗎?”

我思考一瞬,說:“也可以,考完之後我們應該不會常見。”

雖然不至于是最後一次見面,但是以後沒什麽事情的話,應該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大學我要離開這座城市,具體去哪裏還沒有決定,只是有個大致方向,怎麽也逃不開有名的政法類院校,不需要像大海撈針一樣挑選。

寒暑假也沒有回家的必要,過年甚至都不是必須的——當然,這個想法還沒有和羅大瓊說過。

即便知道只要我不願意回去,就沒有人能夠強迫我,而我手中又确實有可以養活自己的錢財,相較于很多人來說十分自由。但是羅大瓊應該已經習慣和我一起過年,即使撐不住睡過去也沒有關系,起碼我們待在一起。

是我把他一個人生活的習慣硬生生掰成兩個人的,就不能不管不顧一走了之。

羅鑫氦沉默一瞬,歪着頭說:“你怎麽說的好像我們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一樣,總不至于是什麽臨別贈言之類的東西?你确定你是去高考,而不是上戰場?雖然大家确實會用上戰場來形容高考,你報名參軍了?年紀不是還不夠嗎,找商騁那小子了?”

擔憂的言語如連珠炮,不斷沖擊着我。和羅大瓊相處時越來越沉默的我有些不太适應這種對話方式,腳下步伐一轉,繞過羅鑫氦,來到羅大瓊身邊。雖然雙方都在适應期,甚至可能走向彼此敵視,但是我仍舊選擇走到羅大瓊身邊,那是我給予信任的人。

羅大瓊:“他參不參軍我還不知道?商騁再怎麽大膽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瞞着我。”

說着說着,羅大瓊開始沒有自信,以前的商騁确實不會那樣做,但是和我混熟并重新回歸家庭之後的商騁,能夠做到哪個地步還真不好說,又不是什麽違背底線的事情,真有些拿不準。

不過在羅鑫氦面前,他還是表現得非常穩重,好像心中沒有片刻遲疑,一直非常堅定,相信他對商騁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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